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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点子心思,倒是全写在了脸色,一点没藏着。
  太子殿下淡淡吩咐了句:“去大理寺。”
  纮玉当即调转了马车方向,伴随着辚辚之声,马车穿过主城街,来到了大理寺门前。
  裴澜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阮菱,轻声笑道:“去吧。”
  阮菱兴奋的看着那檀木鎏金的腰牌,脸上的喜悦就快要藏不住了。她匆匆行了个礼,便带着帷帽下了马车。
  有了太子的腰牌,阮菱一路畅通无阻,被侍卫引到了地牢里。
  “哐啷哐啷”铁链子敲击铁栏杆的声音,狱门大敞四开,里边坐着一位娴静典雅的夫人,气质是极好的,衣裳也干净整洁,就是脸色憔悴了些。
  阮菱鼻子堵塞,几乎是一瞬就哭出了声,她飞快奔过去,嗓子哽咽,道了句:“母亲。”
  与此同时,裴澜进了她们隔壁的屋子,大理寺卿谢延正在低头写案卷,见他来了,也未行礼,那双因终日熬夜深陷的眼窝淡淡笑了:“如殿下所愿,阮母无罪释放。”
  裴澜坐在谢延对面的椅子上,唇角噙笑,啧了声:“有了谢大人,省了孤多少事。”
  谢延执笔点了点自己的眼窝:“裴时衍,你看看,你这人还有良心么?”
  “谢言礼,替阮菱亲洗刷冤屈,到底是为了孤,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一清二楚。”裴澜掀起嘴角,吊儿郎当的看着他。
  谢延喜欢阮妗多年,当他不知?
  不然这人会这么上心调查,日夜翻查案卷,大理寺卿那点子俸禄,不至于让家世优渥的谢大人如此。
  谢延睨了他一眼,笔尖微顿,一滴饱满墨汁就落在案卷上一角。
  虽他不承认,可那心,到底是慌过一瞬的。
  得,又得重写。
  谢延削薄的嘴唇微微抿起,做出一副撵客的语气:“大理寺狱阴冷潮湿,殿下身子金贵,不宜久留,快些走吧。”
  裴澜唇角微勾,面上做派清贵自持,话却说的别扭又矫情:“孤又不是来找你的。”
  谢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恍然大悟。
  阮菱母女就在隔壁。
  他无奈的笑了两声。
  裴时衍啊裴时衍,你这大楚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到底是跌落凡尘了。
  隔壁,阮菱伏在沈从染面前,一双美眸泫然欲泣,多日来的担心,思念,自责,此刻顷然搅合在了一起,哭也不是,说也不是,她就那么紧紧的抱着沈从染,一刻也不肯松开。
  沈从染动容,心中更是懊悔不已。她作甚要来参加皇后娘娘的宴会,去卷入那后宫的明争暗斗,她膝下就两个女儿,阮菱还是个小孩子,家中一切都靠阮菱苦苦撑着,可她,明明也是个孩子啊。
  “好了好了,菱儿快起来,地上寒气重,你别叫母亲心疼。”沈从染蹙着眉,心疼道。
  阮菱擦了擦眼泪,找了个凳子坐在沈从染对面。
  虽然裴澜已经嘱咐她可以带母亲离开了,可眼下她这张脸哭的过敏,通红一片,还得缓缓才可出去。
  “家中一切可还好?”
  沈从染被关数日,自然不知长平侯府已然天翻地覆,更不知她的夫君,长平侯是何等道貌岸然的畜生。
  阮菱三言两语的道完侯府的变故,沈从染却是听得心惊□□,温婉的眉眼更是变得严肃。
  她那夫君长平侯宠妾灭妻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将她亲生的女儿送到别的男人榻上。如此卑劣之人,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答应这门亲事。以沈氏一族的累计几辈子的名声权柄,若不是阮岚山日复一日痴情的守在府门前,沈家二小姐怎会下嫁。
  沈从染忙关切的看着阮菱,想要问她有没有事儿,这一看,她的目光就落在阮菱脖颈上移不开了。
  今儿谢大人告诉她可以无罪出狱时,她尚且心存怀疑。长平侯府没落,夫君只领个闲散职位,全靠她母家沈府撑着,如今她入狱了,为何大理寺卿这等三品大员肯花心思帮她们。大理寺卿,圣人眼前的实权派,便是她母家说话,那也是要客客气气的。
  初时,沈从染曾想过,可能是谢延看上菱儿美貌,这才有意为之。可那次菱儿探视,她见谢延的目光不曾停留在菱儿身上半分,便猜到了,谢延对菱儿无意。
  如今,菱儿脖颈上的,更是印证了沈从染的猜测。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变红了,如今她竟然靠女儿去做那种事才能得救,岂非为母之过!
  沈从染掉了眼泪,阮菱一下子就慌了。母亲方才的目光,她也注意到了,定是她看见裴澜留在她身上的那些。
  此刻,纵然她再想遮掩,也无济于事。
  阮菱笨拙的抬手,想要去替母亲擦泪,唇边不住的道歉:“母亲,是我不好,都是菱儿不好。”
  隔壁的裴澜眼色一紧,顿时听不下去了,一种蒙羞似的情绪将他笼罩,如画的指尖渐渐屈成拳。
  骄傲如太子殿下,何时受过这般待遇。
  阮菱,跟着孤,你就这么为难?
  第29章 真心  她不能做他外室,做一辈子。……
  沈从染到底是出身大族的女子, 只一会儿她就恢复了神色。大理寺狱不比家中,这周围有没有眼线还未可知,过度沉浸悲伤只会害了她们母女。
  她压低了声音, 询问道:“菱儿,他是谁?是哪家的世子还是王爷?”
  “都不是。”阮菱微抿唇:“是太子。”
  “太子澜?”沈从染睁圆眉眼, 倒吸了一口气。
  她慌忙看向四周, 确认无人后, 她又问了一遍:“菱儿,真的是太子殿下?”
  阮菱点头。
  纵然沈从染心底做足了建设, 可听见和女儿的是太子,她那点子脆弱的建设顿时荡然无存。太子殿下, 那不是一般人, 那是国之储君,未来的天子啊。东宫那就是未来的后宫, 菱儿自小被她养的乖巧懂事, 怎么……
  沈从染又问:“殿下可曾许你位分?”
  阮菱摇头:“不曾,女儿是他的外室。”
  沈从染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妾,还好。太子的侍妾那是要放在明面上的, 她们长玉侯府的嫡出四姑娘去做妾, 传出去, 菱儿这辈子算是完了。
  她看着自己那娇滴滴的女儿,叹了口气:“那你以后如何打算?跟定了太子么?”
  阮菱眼眸顿了顿,这事儿她想了很久, 如今终于要实现了,可那话莫名的,她竟觉得烫嘴。
  可想想前世被宋意晚坑害, 群臣上书谏议至死的结局,阮菱眼眸顿时清明。
  “母亲,等把您救出去,我就去和殿下说清楚。女儿于他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等到来年三月,春暖花开,圣人和皇后娘娘一定会给殿下选妃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怎会容许女儿的存在,想必殿下也会体谅的。”
  这话,阮菱是欺骗沈从染的。
  裴澜是神坛上的天之骄子,他怎会体谅一个低微外室的心思。不过到时候,她自有条件说法去与他谈。
  隔壁的裴澜脸色却是一瞬就沉了下来。
  紧锁的眉,微挑着的眼睑,都无一不在昭显着他心底的怒火。
  呵,体谅。都要离开孤了,还要孤体谅你。
  阮菱,你当真仗着孤的宠爱便无法无天了。
  后边的话他已不想再听了,转身就朝外面走,镶着金线的裤摆扯到了凳子,“哗啦”一下,凳子应声倒地。
  纵然他没说话,可此刻的氛围已经昭示着,太子大怒。
  谢延执笔的手顿了顿,无甚惊讶,唇边甚至还扯起了若有若无的弧度。
  阮菱不太想与沈从染再细说这些,她扶着沈从染,哄劝道:“母亲,咱们出去吧。女儿带您回家。”
  沈从染心中有诸多疑惑,可见女儿不愿说便想着等有机会再问,也随她起身朝外走了。
  寺狱门口,阮菱母女撞见了太子。
  软了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常礼。裴澜眼皮未掀,指着纮玉把马车行过来。倒是沈从染端端正正,躬身合手,朝裴澜行了大礼,语气感慨:“多谢殿下相助。”
  沈从染行礼,太子这才堪堪回头,他容色淡漠,连多余的目光都没留给阮菱,冷声道:“夫人不必多礼,这都是你女儿侍奉的好。”
  阮菱当即看向他,鼻尖有些酸。他怎么当着母亲说这些?
  沈从染心头一颤,出狱之前她还幻想,把她从大理寺救出来这么大的事儿,太子殿下都应允了,应该对菱儿还不错吧。可他这话说的,半分不留情面,可想而知,菱儿在他身边讨生活该有多难。
  阮菱眼中戚戚,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她走到他跟前,扬起头,乌黑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乞求:“殿下,我可以送母亲回阮府么?”
  太子看都没看她,径直朝前走,厉声道:“纮玉,送阮夫人回府。”
  纮玉下了马车,走到沈从染旁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从染怔怔的看着阮菱,满脸的担忧。
  阮菱冲她安慰笑了笑:“母亲,我明日再去看您。”
  不远处,传来太子不耐的声音。
  “阮菱,你在磨蹭什么?”
  阮菱听得这话匆匆对沈从染行了个礼后,像个受惊的小兔子,“蹬蹬”便朝前跑去了。
  女儿这么乖,对他的话奉若圣旨。沈从染的眼眶再度红了起来。
  纮玉见到这一场场景,顿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殿下这是怎么了,他素日待阮姑娘很好啊,怎么在夫人面前这么刻薄。
  他尴尬的笑着解释道:“夫人,我们殿下平日不是这样的,您别误会。”
  皇家的事儿,沈从染不敢言语,她道了声谢便随纮玉上车了,纵有再多的不满也都只埋在肚子里,一字不提。
  梨苑。
  清音听见门锁响动,诧异的跑出来看,却见是太子殿下,她当即跪在一旁行礼,随后她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小跑声,再抬头时,她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姑娘。
  清音好久没见到阮菱了,兴奋的站起身就要抱她。
  阮菱现在笑不出来,她抬头看了一眼裴澜,随后低声嘱咐道:“去小厨房做两个小菜,再备上一壶酒,等会送进来”
  清音激动不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奴婢这就去。”
  暖阁内,太子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阮菱,脸朝向窗子,看不出喜怒。
  阮菱看着他那生人勿近的模样,后知后觉的看出来他生气了。可是他气在哪呢?回来的时候都好好的,他还冲她笑,把腰牌给了她。
  难道……阮菱心顿时凉了一截,她抬眸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胆颤起来。那些话,他,不会是知道了吧。
  屋里两个人都静静的不说话,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无形中,两个人像是陌生了许多。阮菱更觉得,裴澜肯定是知道了,但是怎么知道的,她无从得知。
  有了那一层隔阂,显然,她再跟他说一句话,都十分艰难。
  清音端着餐盘进来时,就瞧见了这一静默的场景,她看了眼自家姑娘,轻拿轻放的摆好晚膳,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