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宋庆彦靠在太师椅上晒着太阳打盹,突然听见一阵急促而又响烈的脚步声,随后他身体一抖,就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汗毛竟然根根都立了起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大门“嗙”的一声被踹碎,紧接着一阵黑影闪过,等他回过神时脖颈上已经横着一把嗜血的剑刃。
宋庆彦连咽了两口唾沫才克制住没破嗓大叫,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官吏,他当即赔着笑脸,哆嗦道:“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极小,生怕一个气没喘匀,被抹了脖。
太子手腕抖了抖。
宋庆彦当即死死闭眼,哀嚎道:“殿下!您想问什么就说,老臣必定知无不言呐殿下!”
太子低低道:“你把阮菱藏在何处?”
宋庆彦茫然的看着他,讪讪问:“阮菱是谁?”
不说实话?太子心底冷笑了声,剑刃微挪了挪,新血便顺着早已风寒的旧血痕汩汩流下。
宋庆彦疼的钻心,他惊恐的看着太子,大脑飞快旋转,突然,一道娇弱的倩影映入脑海,他飞快问:“殿下,是那天那个带着帷帽的姑娘么?”
太子扭了扭发酸的手腕:“是。她在宋大人的地盘丢了。”
“冤枉啊!”宋庆彦一拍大腿,猪叫了一声:“殿下,这真是冤枉啊!下官以全族人的性命发誓,我真的没动她。我深知那位姑娘是殿下的人,我怎么敢啊!”
呵,全族人。在裴澜心里,宋庆彦全族人早就死了,只是没到时候而已。
他将剑又挪了挪,屋子里很静,静到可以清晰听见皮肉被割裂的“嘶嘶”声。
宋庆彦哪经受过这等折磨,他疼得不住扭着身子,肥腻的脸被汗水打湿,此刻的太子在他眼里就是地狱索命的鬼差,阎罗殿里的修罗。
他疯了!他是个疯子!
“快说,孤没有那个耐心陪你耗。”太子下眼睑抽动,大有一剑结果了他的架势。
宋庆彦闭着眼,滚烫的泪水自凹陷的眼窝流下,他的唇抽动着,控制不住的抖,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殿,下。下官,真没有……您杀了下官也,也找不到阮姑娘啊!”
“下官全力,配,配合您去找还不行么?!”
说完,他舌头控制不住的软了下去,眼睑上翻,两眼翻得全是眼白。
太子拿剑挑开他的手,那上头血管已变作乌紫色,冰凉的很。
宋庆彦的反应不像是假的,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裴澜犹豫着,收回了剑。他又看了眼椅子上浑身痉挛抽搐的宋庆彦,第一次的,对自己的判断有了质疑。
就这么个惜命胆小的男人,就能控制整个金陵?
他转身朝外走,在连廊下碰到匆匆赶来的宋意晚。宋意晚听说太子来了,眼下和父亲在书房谈话,便满怀娇羞的梳洗打扮了一番想要见他。
可这人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直直朝外走。宋意晚攥着手帕,也顾不得娇羞直直喊了声:“殿下!”
太子脚步停都没停,转瞬就消失在垂花门后。
宋意晚咬唇,她喊他没反应,那他刚从必定是看见自己了。明明在明月楼还那么温柔的唤他晚晚,要纳了她的架势,怎么转头就不理人了呢?
她叹了口气,将这点子失落伤心的情绪归结于自己身上。殿下太忙了,不理她也是有的。宋意晚提着裙摆进屋,见到宋庆彦惨状不由得吓的尖叫一声。
“父亲?!”
“快来人哪!”
——
阮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被捆着,靠在柴火堆上。入目干燥幽暗,暗沉沉的,这是一个库房。
她想起身却发现浑身都软的提不起力气,像是药物所致,她回想自己在明月楼昏过去前闻到的香气,应该是迷香。
上辈子曲小雨是被太子发现的,她没掺和,自然也没有明月楼这一段。
眼下她被谁抓来了,一无所知。
阮菱正想着,木门处传来钥匙嗦拉嗦拉的声音,紧接着,地上透过一道光,一个身形隽瘦的男子走了进来。
她眼眸瞪圆,是许江!
阮菱盯着许江清秀阴鸷的脸拼命回忆着。许江,宋庆彦部下郎中,今年二十三,尚未婚娶……是了,他是宋庆彦的点头女婿。
她一瞬就想明白,为何许江要把她捆来这里了。
太子这几日几乎都与宋意晚在一起,金尊玉贵的贵人身份摆在那,宋意晚那种女人,怎还会记得自己有个已经许下婚约的未婚夫呢?!
许江穿着干净整洁的青衫,面相很斯文清秀,说起话来也是客客气气的:“阮姑娘,在下冒昧把你绑到这来,得罪了。”
阮菱心里一阵恶心,有的时候道貌岸然的狼皮可比猛虎阴暗多了,很显然,许江就是前者。
她冷着声音斥责:“既知得罪,你就该知我身份,还不速速把我送回去!”
“回去?”许江浅浅笑了,他像是听见了什么趣事一般,低低道:“回去?回哪?回家么?你现在就要我送你上路?”
“真是个疯子。”阮菱暗骂道。
“再等等吧。”许江蹲下身子,胸有成竹道:“晚些时候我以宋大人的名义约太子来我家做客,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他斯文的面庞露出温柔的笑,声音有些怪异:“不过,可不是普通的见面哦。”
阮菱眉头一凛,急问:“你要做什么?”
许江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眼底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他朝空中比了个长方框,询问道:“姑娘,你可知道人.宴?”
阮菱匪夷所思:“什么?”
许江从怀里抽出一把剪刀,“嗖”的一下,就在在指节上划了一道。瞧见他手指头上的鲜血,阮菱脸色一瞬白了白,有些干呕。
随后许江用着淌血的手在地上画了个长方框,露出诡异的笑:“就是这个,待会儿,我会割断你的喉咙,用你的鲜血在桌上画一道界限。再然后,你的血被慢慢放干,你就会被我赤.身.裸.体的摆放到桌上。我的手艺很好的,做菜也很好吃。”
许江冲阮菱露出了更大的笑容,像是看一件完美艺术品一样,痴迷道:“你的身段这么好,用来盛菜给太子,再好不过了,哈哈哈哈……”
呕——阮菱呕吐出了声,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控制不住的上涌。她脸色苍白,强闭着眼睛让自己缓缓精神。
她还没被放血而死,就要被许江恶心死了。
这人心里扭曲的不正常!
半晌,阮菱虚弱的睁开眼,喘了几口粗气,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她有些待不住了。
阮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刻意戳破了许江的面具,吐字清晰道:“许江,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太子,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一个侍妾,连侧妃都不算,你怎么可能威胁到太子。”
许江笑意不减,直盯着自己缓缓流血的手指头,似是没听进去。
阮菱继续道:“你与其花心思在我身上,倒不如好好去看着宋意晚。据我所知,太子对宋意晚并没有心思,都是她一厢情愿,你有这样的心思手段,为什么不断了宋意晚的脚,让她生死都待在你身边?”
她虽不害人,可也不能平白让人害。上辈子折损于宋意晚手里,这辈子逮到机会她必然不能放过。
提到宋意晚,许江的眸子渐渐染上血,与他手指破裂处一样红。他怒喝道:“是太子!是太子!那日明明我和意晚约好了出门,可她却去赴了太子的约,不是他勾引,意晚怎么可能不要我?!”
为什么不要你?就你这病态的模样,谁敢要你。
这话阮菱自然不敢在许江面前说,把他刺激着了,那她就真出不去了。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把他的吸引力拉到宋意晚身上。
阮菱静静观察他的神色,突然道:“许江,你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就不怕宋意晚知道么?”
许江猛然抬头,手中的尖刀应声摔到地上。
阮菱一鼓作气,步步紧逼:“被宋意晚知道,他的未婚夫是个杀人犯,性格上还有缺陷,她会怎么看你?她的父亲,你的恩师宋知州会怎么看你?你的官职还要不要了?”
许江踉跄着后退两步,神情恍惚的摇头:“不,不会的。她不会知道的。”
阮菱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人也不是疯魔的无药可救,她还以为,许江病态的什么都不管呢。
还好,只有他还有在意的,那他就不是全无破绽。
“她怎么不会知道?”
阮菱眯起眼,骤然抬高了嗓音:“相知多年的未婚夫是个禽兽,你在她心里的形象完全崩塌。最后你婚事告吹,官也没得做了。”
阮菱轻笑了两声:“已经入冬了,许大人要是没了活计,还能养活的了这偌大的府邸么?怕是仆人遣散,冻死在房里也未可知。”
若她没记错,许江极其喜好奢.靡,吃穿用度都讲究用最好的。因为怕宋意晚看不起他,也因为宋意晚金陵小公主的身份,他内心里极度自卑,这种卑暗的心理驱使着他打肿脸充胖子,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深情上进而又多金的男人。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道理再浅显不过。
阮菱懂,许江自然也懂。
许江好像清醒了许多,不如方才那般疯癫,又恢复了那副斯文清隽秀的面庞,他冷笑一声:“还是真是小看你了。”
阮菱嗤之以鼻,心底冷笑了一声。
非要别人掰开了,揉碎了,一句句摆在台面上才能听懂。
许江如毒蛇的目光在阮菱身上游走了片刻,他扭了扭手腕,不动声色道:“真是个尤物,若是不用,怕是浪费了。”
阮菱顿时警觉的看着他,这人要作甚,她记得许江极其痴迷宋意晚,他应该不会对自己动心思的。
许江看出了她眼里的害怕,顿时又觉得自己处在上峰了,不禁咧开唇角:“莫急,本大人这就找几个猛汉,好好伺候你。只是不知道你这瘦弱的身板,能不能禁受得住。”
说完,他甩袖朝外面走去,看着像去叫人了。
阮菱心一点点凉了下去,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她目光低头扫下去,落在了许江随手扔在地上的尖刀。
醒来缓了这么久,那点子迷香效力过了,她够到那把尖刀,然后攥着反推了上去,反复的去割那绳子。
刀有点钝,绳子扣绑的结实。一炷香的功夫,阮菱终于隔断了绳子,她活泛活泛早就酸麻的不能动的手腕,悄悄推开了门。
许府里没什么下人,阮菱穿梭在影壁林丛里,眼见着后门锁头虚挂着,她面露喜色。正要朝那走,便听见一阵乒乓的吵闹伴随着兵器当啷当啷的响声,她下意识看向前院,那的门隐隐晃动,正被人推开。
阮菱想到许江临走前放的狠话,脑袋里一片空白,也不顾不上眼下出去会不会被看见,瞬间便冲那小门出去。
风声在耳边呼呼刮过,阮菱的心跳从来没这么快过,她边跑边捂着腿,感觉脚踝酸软的几乎要跪在地上。
柴房和后门没几步路,可她却觉得跑了好久好久。
后门出来是一条街道,阮菱很陌生,可什么都顾不得了,见到巷子口就钻,七拐八拐的,娇小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巷陌里。
几乎是与此同时,许府正门被羽林卫踹了开。
小顾将军揪着正要外出的许江,一把将他踹翻在地上。随后,身披劲装,手持长枪的羽林卫鱼贯而入,将院子团团围住。
太子一脚踩在许江的胸口上,眼底血色翻涌,咬牙道:“说,你将菱菱藏在何处?”
许江胸前足有千斤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嘴唇大张着,舌头乱动,想说话,可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口腔中滋滋的喷血。
太子脚尖用力,声音冰冷到极致:“孤没耐心陪你耗,到底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