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裴恒同纮玉朝后院方向走去。
走到树荫,没什么人后,裴恒这才语气懒散问道:“说吧,太子爷又做了什么事儿,颠颠的拿本王当挡箭牌。”
纮玉擦汗,清了清嗓子,恭维道:“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住王爷,殿下在回廊撞见成大人和阮姑娘。”
后半句他没说,恒王爷是花丛中的老手,自然是懂的。
裴恒眼里露出一股子“都懂,都懂”的笑容,啧啧道:“我这个哥哥啊,死脑筋,这么多年啊,就惦记过这么一个人。成渝啊,命不好,这亲怕是结不成喽。”
纮玉有些没听懂,疑惑道:“王爷,您在说什么?”
裴恒哼笑了两声,没再答,朝新殿方向走去。
这座殿宇是今年工部新修葺的,以供围猎歇脚方便。阮菱受了伤,裴澜也只能将她先安置,再请太医。
不用猜,便知二人在这儿。
裴恒熟稔的摸上二楼,朝着最里间房走去。果然,小顾将军站在那儿,木头桩子一样,笔挺坚直。
漂亮的骨扇点了点小顾将军的胸膛,裴恒轻笑:“太子爷给你多少俸禄,站这么直。”
顾将军憨厚笑了两声,那双英气的眉毛不自然扭了扭:“恒王殿下,您来了。”
裴恒颔首,推门就欲进去,却被顾将军横臂拦了拦。
身后的纮玉扶额,满脸的看不下去。
裴恒脸色变了变:“作甚?”
顾将军略有些难为情,歉意道:“殿下,爷儿交代了,任何人不准进去,属下也可为难。”
裴恒拿扇子点了点他的额头,没好气道:“小顾啊,在你家殿下这儿,任何人不包括本王,记住了么?”
褪去了那副玩笑的语气,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摇身一变成了朝堂上那个冷情冷性的恒王。
顾将军几乎是一瞬点了点头。
裴恒略微嫌弃的看了他眼,便推门进去了。
他一走,小顾将军登时窜到纮玉身前,拿肩膀撞了撞他:“纮玉,我哪做错了么?”
纮玉的眼神,仿佛看着个不成器的儿子。他问:“恒王和爷什么交情?”
小顾将军想了想:“恒王爷母妃早逝,养在先皇后膝下,与爷是自幼长大的情谊。”
纮玉又问:“爷背后那条疤怎么来的还记得不?”
小顾将军拍了拍大腿:“怎的不记得,那年宛平之战,爷替恒王挡了一刀,险些没命,恒王爷在帐篷里不眠不休,守了三天三夜。后来我见他出来,那个眼睛红的,能滴血。”
“所以啊。”纮玉总结:“恒王殿下怎能是外人呢?爷的事儿,咱俩不知道的,恒王都知道。你方才就不该拦着。”
小顾将军这才恍然大悟,他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那我不是没反应过来么?”
“……”纮玉白了他一眼,继续值守了。
殿内,三节碧玉青鹤屏风后,裴澜坐在梨花木小椅上,桌上摆着一盆冰水和帕子,一旁的软榻上躺着位娇软的美人,玉色的足露在外头,莹润白皙,灼灼晃人眼。
裴恒进来时,就瞧见了这样一幅香艳的画面。
他瞥了眼那抹玉色后迅速收了眼,以拳抵着唇,不自然咳嗽两声。
裴澜攥着巾帕在水里沥了沥,又拿起拧干,做好这些后他抬头,淡漠的眼停了一瞬便转到别处:“有事?”
裴恒坐在他方才坐过的小椅上,看了眼软榻方向,眼底渐渐浮现笑意:“我得看看,能让你说谎的姑娘,是何方神圣?”
裴澜也不介意,挑眉道:“看完了?”
裴恒点点头,就太子这幅不冷不淡的性子,也就自己这么多年能受着。
裴澜不再管他,别过眼,转头拎过阮菱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动作不算轻,疼的阮菱蹙紧了眉:“殿下,疼。”
裴澜抬眸看她,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眼圈红红的,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
他心底嗤笑了声,现在怕了,躲着他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能崴脚。
大掌动作未停,可若细细看,动作确实轻柔了不少。
他细细的擦拭着肿起的部位,随后整块覆了上去。冰水浸润过的凉意让阮菱的疼痛稍稍缓解些,弯弯的柳叶眉也渐渐舒展开来。
“啧。”裴恒咂咂嘴。
“瞧瞧,如今我们大楚的太子澜也会伺候人了。”裴恒瞧着二郎腿,眯眼笑着调侃道。
阮菱咬唇,身子朝里头挪了挪,垂下来的帷幔刚好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裴恒灼灼的视线。
裴恒,当今陛下的五皇子,十五岁封为恒王,随太子出征北关,回来后就变了个性子,孟浪,风流,夜夜流连于广云坊,烟雀楼那样的勾栏瓦舍之地。偏偏他自幼养在先皇后身边,地位尊贵,又有军功傍身,无人敢非议什么。
外人只当东京城里又多了个风流王爷,可活了两世的阮菱知道,他只是求一人不得,便用万人来麻痹自己罢了。
裴澜见阮菱发呆,只当她是心里害怕,眼色不免柔和了下来,随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睡吧。晚些我差人送你回沈府。”
阮菱抗拒他的触碰,下意识偏过脸,可眼下在他手中,又不敢太明显。她唇张了张,终是没把那道拒绝说出来。
小姑娘乖巧的重新躺了回去,翻了翻身,背对侧卧着。
裴澜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拿着巾帕站起身,食指点了点梨花木桌面:“出来。”
裴恒心领神会,撇了撇嘴,这是不让他打扰小姑娘睡觉呢。
裴时衍,你就这么护食?
第8章 送 小姑娘被欺负了
出门后,裴澜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突然冲裴恒道:“去告诉成恩伯府,若不想让他唯一的儿子外放做官,就退了与阮家的婚事。”
裴恒与他自由一起长大,他心里想什么,自然能猜到几分。可是,裴恒仍然想从太子口中听到些什么。
比如,心悦于哪家姑娘?
裴恒装傻,遂问:“为什么?成恩伯升任大理寺少卿后,虽不算拔尖,却也算勤恳,循规蹈矩,不曾犯下什么大错。”
裴澜偏头看他,清冷的眼深了深,蓦地勾唇道:“五弟,你若是想从孤口中听出什么,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说完后,裴澜径直朝外走了。
纮玉和小顾将军见自家主子走了,顿时朝裴恒福了福,也跟上了。
站在原地的裴恒怔了怔,旋即他看了看厢房里,有些好笑的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你就嘴硬吧哥。”
*
众人都走后,阮菱偷偷睁开眼,她坐了起来,又侧耳听了听,确定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后,她掀开丝衾,缓缓的下了床。
脚踝处的疼痛仍牵动着她的眉头,她咬着牙,弯身穿好了鞋子。
她不能待在这儿,也不能等晚些时候东宫的人来送她回沈府。
今天只是一个意外,她不会再见裴澜,再重蹈覆辙。那样钻心的疼痛,有过一次,便够了。
阮菱扶着屋里的桌椅,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下午,日头不那么大,空气中的风夹杂着一丝水润。阮菱抬头看了看天,凭借着东京城这些年来的气候,她知道,一会儿便要落雨了。
清音还守在回廊外,姑娘已经去了快两个时辰了。她有心去找,可猎场这么大,她怕走丢了姑娘回来找不见她,索性站在原地死等。
“清音!”
不远处传到一道女子淡淡的呼唤,清音一激灵,却见自家姑娘扶着影壁自东边缓缓走着,她顿时飞快走了上去。
见她瘸着脚,清音惊呼一声:“姑娘,你这是怎么弄的呀,该疼死了!”
阮菱虚弱笑笑:“已经热敷过了,没事了。”
清音搀着她,满眼自责,语气有些哽咽:“都怪奴婢,没看好你。”
“傻姑娘,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咱们回家吧。”阮菱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
与成渝见了一面,彼此都感觉良好,他没有嫌弃如今的阮家,想必婚事也必定会顺利,那么到时候她便可堂而皇之的求夫君帮助她母亲了。
此行也不算一无所获。
那厢清音却瘪了瘪唇,心里拧成一团麻。她小心扶着阮菱一点点走着,不一会儿,似是想到什么,她又弯唇笑了笑:“姑娘,是成大人照顾得您么?”
清音有心调节气氛,可不想正戳进阮菱的心窝子里。
她胸腔一涩,瞬息疼了疼,抿唇道:“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清音顿时缄了口。看姑娘的神色,想必应该很厌恶那个人。
两人走了一刻钟才走到宫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乌云密布,雷潮翻涌,风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马上就要落雨了。
清音的目光在各色马车中扫着,黑色的,青色的,家家户户的都有仆人值守。可那么多辆马车里,她却始终没发现沈家的马车。
马车呢?怎么就不见了呢!这宫门还没关,也没到宵禁,马车怎么就没了呢?!
阮菱目光也扫了一圈,越看越心惊,待到最后那点心惊渐渐演变成心凉。
她嘲讽笑笑,姨母当真是厌恶她到了极点,连辆马车都不肯给她们留下。
大业宫离沈府好几条街巷,不说此刻下着泼天暴雨,便是晴朗时节,她们两个女子便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回去。
好啊!好!
一盏茶的功夫,宫门前的马车已所剩不多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筹莫展之际,身后传来道醇厚明快的声音,伴随着脚步,一晃那人已站在眼前。
裴恒大老远见她二人踟躇不走,便知府宅内斗,没了马车。
他挑眉笑:“四姑娘这朵娇花受了伤,可怜见儿的,不如让本王送你回府,可好?”
清音听不得这调侃的话,连礼都忘了行,登时护在阮菱身边,眼眸瞪了瞪。
阮菱垂眼,弯身行了礼,随后低责一声:“清音,不得无礼,快见过恒王。”
清音咬了咬唇,不情愿的也行了个礼:“恒王万福。”
裴恒丝毫不介意她的无礼,反而是拿扇子点了点她的发顶,笑道:“诶,这就对了么。看你主子多聪明。”
阮菱看着裴恒,修长的眉毛下,张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眼尾狭长,带着淡淡的红晕,他总是笑着,眼底像呈着一碗桃花酿一般,醉倒了不知多少贵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