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笛:“……”
姜雍容招手让笛笛过来,介绍两人认识,然后向思仪道:“现如今的宫里很清静,有笛笛跟着我便够了。嬷嬷是年纪大了,我有心让她出来养老,不想让她再操劳。至于你,我有件要紧事只能交给你去办,别人我不放心。”
思仪的幽怨立即不见了,整个人也跟着坐正:“主子你说。”
“我要你为我收集外头百姓们的消息,街市里的新鲜趣闻。你也不用刻意打探消息,听见的便记下告诉我便成了。”
思仪立刻激动了:“我知道了,我是主子的暗探!”
姜雍容微笑:“可以这么说。”
思仪走后,笛笛道:“这位姐姐挺好骗的。”
姜雍容看着思仪离去的方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夫子,你明明很喜欢这个姐姐,却不带着她……”笛笛想了想道,“是不是当皇后挺危险的,宫里其实没那么清静?”
姜雍容轻轻抚了抚笛笛的脸:“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很麻烦,思仪心思单纯,留在我身边太危险了。只有像你这样的小滑头才受得住。不过,若是哪天你也受不住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会放你出宫,让你好好过日子。”
“哼,小瞧我。”笛笛嘻嘻笑,“皇宫是世上最富丽最有钱的地方,我才不走呢。”
姜雍容看着她脸上活泼泼的笑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皇宫确实是世上最富丽的地方,也同样是最危险的地方。
那里是所有无形漩涡的中心。
*
这一年来,文林和宗亲们最得意的事情便是顺水推舟,给风长天罩上了一层光明菩萨的光环。
现在,他们最后悔的也是这件事。
若是没有光明菩萨,又哪里有什么灵台神女?!
但自己扳起的石头,当然还得自己砸下去,一切大局已定,光明菩萨和灵台神女要生生世世结为夫妇,这一世当然也不例外。文林和风家宗亲再也没有反对的借口。
不过,虽然不能反对,但他们可以拖延。
帝后大婚,前前后后花上三五年时间根本不为过,单是修缮宫殿就要花上一两年。
但这点小算盘当场就被风长天砸碎了,风长天放下话来:“十天之内,爷要成婚!”
文林还担着礼部尚书的职,一听这话差点没晕过去,“陛下,便是寻常百姓之家,婚姻大事也没有十天就办好的。”
“寻常百姓家有这么多人么?有这么多钱么?爷有人有钱,想把婚事办快些都做不到,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一祭出,大臣们都变色了。这个皇帝可是有跑路的前科,谁知道他会不会再跑一次。
最后文林等人表示下去再商议商议,实际上则是打算联合六部再请出风家皇室的几位老祖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能让风长天收回成命。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北疆的贡使到了。
北疆新任都护邬世南上贡的可不是往年那些地方特产,而是北狄王和王子。
世所共知,风长天假托养病,实则是亲临战场,亲手活捉了北狄王父子,更是将数万北狄壮年男子迁进北疆修理河道。如此不世之功,让风长天的声威如日中天,文林等人的折子根本递不上去。
最后林鸣提议,或许可以找姜雍容商量商量。
林鸣在保皇派中处一个十分微妙特殊的地位。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保皇派,至少在文林等人眼中他对风家的忠诚远远不够。
但他的才干出众,人人有目共睹,利用风长天在百姓心中留下的震撼,将风长天包装成光明菩萨下降,正是出自林鸣的手笔。
因此文林等人对他的态度是没事的时候尽量不沾边,有事的时候便去把他拿来用一用。
这个建议立即遭到了文林等人的一致反对:“陛下如此心急,还不都是那姜氏狐媚惑上闹上!她比谁都急,只握她还嫌十天太长了!”
林鸣道:“如此,是下官思虑欠周详了。”
然后离了衙门就来到了思仪的胭脂铺子,托思仪送了一封信给姜雍容,约姜雍容出来一见。
思仪同他不熟,送信的时候将信将疑,没想到姜雍容立即便来了。
“臣见过娘娘。”就在胭脂铺的后院中,林鸣利落地行了礼,然后单刀直刀,开门见山,“臣收到了静姝的信。静姝说,娘娘已经在北疆开始推行新法了。”
姜雍容离开北疆的时候,傅静姝已经准备收拾行装,云游天下,这封信应该是先写好放在邬世南处,然后随这次贡使进京时一起带来的。
“算不上我的功劳,一应都是邬世南在操办。”
“若无娘娘,新法只能拘于镛城一城之内,不可能推行至整个北疆。”林鸣向来清冽的目光变得炙热,“静姝说娘娘有意在全天下推行,此话当真?”
傅知年对林鸣来说亦师亦友,傅知年一生所学如果说还有传人的话,那一定是林鸣。
“是。”姜雍容迎着他的视线,“还请林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林鸣深深凝望姜雍容半晌,忽然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臣,愿为娘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隐隐有一片泪光。
“林大人请起。”姜雍容扶起他,“傅侯生前未尽之事,就由我们来完成吧。”
林鸣极力克制,眼眶还是红了,他后退一步,以袖掩面,两三息的功夫后,他放下衣袖,整个人已经镇定如常,只除了眼角还有一点点发红,“臣失态了。”
他为姜雍容带来了文林等人的消息,又说了风长天的十日之期。姜雍容哭笑不得,十天的帝后大婚,文林他们死都死不出来。
“我知道了。”姜雍容道,“我会跟他说的。”
林鸣离开的时候,思仪唤住他,取出一只小锦盒递到林鸣手里,笑道:“喏,这是夫人最爱用的胭脂,新到的货,大人拿去给夫人用吧。”
林鸣下意识抬手想接过,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猛然顿住,“多谢掌柜好意,不必了。”
说完,停也不停,转身走了。
“哎……这人可真是奇怪,以前隔三岔五就来我这里买胭脂的,我那时不知道他是主子的人,价钱收得高,赚了他不少钱,今儿想送他一盒,竟然送不出去。”
姜雍容看着林鸣快步而去的背影,心中一动。
他买胭脂,送的自然是宋颜。
宋颜曾经说过,随着他的忽起忽落,他待她也是忽冷忽热,让宋颜又是委屈,又是不解。
现在,姜雍容大概明白的原因了。
——之前每一次林鸣被起复任用之时,都是他离新法最近的时刻,他知道它有多危险,知道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随时都会被卷进去,所以才会对宋颜刻意疏远。
“给我吧。”姜雍容道。
思仪便把胭脂递过来,有点好奇:“这颜色红得很,主子平时不大用的。啊!我知道了,主子要大婚,所以要用这个!”
姜雍容微微笑,就当是认了。
思仪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主子,你别用这个,我另调膏子给你蒸一个,绝对是最好最纯的,比这个好!”
她一面说,一面摆开各色材料,说干就干,同时嘴时不停,“主子怎么跟陛下说?要进宫去吗?大婚前有规矩不让未婚男女见面,家主大人肯定会拦着哦,要不要我托人给小丰子传话,让小丰子约陛下到这里来?”
姜雍容心道,有什么规矩能拦得住风长天?
她要跟他说什么,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这天她回到姜家,晚上下人们放下帐子,纷纷退下。
她们都是被精心挑选出来服侍大小姐的,虽然只是几天的功夫,已经能摸透大小姐的习惯。
大小姐睡得浅,身边不能留人,所以服侍大小姐睡下后,所有人都得退出去,屋子里一个人也不留。
所以她们永远不会知道,睡是浅的大小姐在帐子里根本没有合上眼睛,而在她们离开后不久,窗子就被无声地推开,一道修长人影熟门熟路,一跃而入。
第124章 . 婆婆 你一定要听话啊
来的当然是风长天。
两人在明面上是入城当天就分道扬镳, 但实际上当天晚上风长天就摸进她的屋子里来了。
姜雍容开始的时候觉得这里可是京城,万一被人发现总不大好,因此道:“这里不是北疆, 姜家比皇宫还要安全,不单有府兵, 还有暗卫,绝对出不了事……”
然后话没说完, 便给他一根手指点住了嘴唇。风长天居高临下道:“那什么, 安不安全的那都是借口, 爷就是想赖在你屋里不走。”
姜雍容:“……”
这还怎么劝?
后来她才发现,风长天神出鬼没,除了暗卫, 世上大约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行踪——可父亲对这事显然是十分乐见其成,绝不会有一个暗卫出来阻拦。
于是风长天便夜夜跳窗,还时不时从外面捎些吃食玩意儿,今天则是带来一只锦匣,“雍容, 我带了个宝贝来。”
姜雍容一看, 锦匣里躺着一位光明菩萨,一位灵台神女。
不过和之前的木雕不一样, 光明菩萨如此是改头换面, 和灵台神女一样出雪白干净的瓷胎, 两人的发式衣裳都相差不大,显然是出自之一工匠之手。
“这是我让匠作局烧的。”风长天喜滋滋, “明天爷就发谕旨,全城百姓凭旧菩萨换新菩萨,从今往后, 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啦。”
菩萨和神女头挨着头肩并着肩躺在锦匣里,锦匣里垫着软红绸缎,看上去十分喜庆。
姜雍容拿起菩萨,又拿起神女,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忽然发现两具瓷像底下用鲜红朱砂写着几个字,四仰八叉,仍是风长天专属的御笔。
光明菩萨底下写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落款处是“风长天和姜雍容”。、
像是被轻轻掐了一下心脏,无边的温柔混着细碎的疼痛涌上来。
她的指尖抚过那几个字,轻声问道:“这是翻了多久的书?”
“呃,三天。”风长天老实交代。
姜雍容轻轻抱住他。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窗前投下一片清亮的光辉,两人站在这样一片清辉里,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个人。
“长天,陪我去看看鲁嬷嬷吧。”
“现在?”
“嗯。”
鲁嬷嬷也不知是怎么了,前头不来,还可以说是身居西郊,不知道姜雍容已经回京的消息,可姜安城派人去接过,思仪也特意去找过,鲁嬷嬷都没有来。
“嬷嬷说庄子上有位老人家身子不好,眼看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实在没功夫来。”思仪传话的时候语气明显有点迟疑,因为连她都觉得鲁嬷嬷这理由有点靠不住。
若是以往,哪怕鲁嬷嬷自己大限将至,爬也来爬来见主子的。
鲁嬷嬷这是在生气吧?
姜雍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