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飘落在空气中,马儿已经向前蹿出去。
前方是平坦的草原,再往前是耸立在草原上的云川城。
阿都看着他们,忽然拍马上前。
“师娘!”阿都大声叫道,声音混在草原的风里,送向前方的人身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到底是‘夫子’还是‘雍容’?!”
马儿跑得极快,转眼就在远方。
阿都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只瞧见蓝天之下,绿地之上,她在风长天怀里,仿佛回了一下头。
太远了,也许回了,也许只是他的幻觉。
塔师打马追到他的身边,皱着眉毛,没说话。
“她长得可真漂亮啊。”阿都一直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喃喃道,“我那么多姬妾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别忘了,她是风长天的女人。”塔师冷冰冰地道。
阿都用无语的表情回头看了他一眼,“塔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换师父么?”
这显然是塔师的人生恨事,他的嘴角抽搐一下。
阿都道:“因为我那个新师父从来不泼人冷水,也不管东管西。”
塔师看着他脸上的青肿,冷冷道:“但他揍你。”
“……”阿都顿了一下,仰头道,“那是他有本事!”
扔下这一句,他打马往回走。
塔师拍马跟上,“你真想要那个女人?”
阿都对着天空长叹一口气:“可不?真他妈想。”
“你有一个法子可以得到她。”
阿都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法子?”
塔师道:“央人和大狄之间的一战无可避免,只要在战场上杀了风长天,她就是你的。”
阿都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笑了:“杀了风长天?你觉得天下间有人能办得到这件事?”
“风长天再厉害,也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点。”
塔师回首,望向远处的云川城,它矗立在蓝天之下,看上去仿佛坚不可摧。
——“再说,你忘了我们还有一项秘器么?”
*
风长天和姜雍容进城的时候,天光已近黄昏。
在北狄草原待了两个月,每天看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的天空,大片大片的草地,以及大片大片的牛羊。
一进城,视野里陡然挤满了栉次鳞比的房屋,来来往往的人群,摊子上忙碌的老板,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和北狄完全是两个世界。
“是风爷!”
“还有姜夫子!”
不知是谁第一个认出了他们,人们争先恐后围拥过来,扯着嗓子呼朋唤友:“哎呀快来看呐风爷和姜夫子回来了!”
“风爷辛苦了!姜夫子辛苦了!”
“两位上京城辛苦了!”
“怎么样朝廷要跟咱们一起打北狄吗?!”
风长天:“……”
姜雍容:“……”
看来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有人已经替他们编好了故事。
试想一下,他们一直嚷嚷着说要打北狄,结果人却在北狄一待就是两个月,真传进百姓的耳朵里,百姓们心里难免不犯嘀咕。
但说他们去京城,简直是个完美的借口。
显得风爷北伐行为之正当不怕事——都敢自己去找朝廷了,而且还能顺利回来,显然已经在朝廷里过了明目,百姓会大大安心。
能想出这种借口的人不少,叶慎可以,阿郎说不定也可以,傅静姝若是愿意,估计也行,但想出来还能叫北疆百姓都相信的,只有邬世南一个。
果然,下一瞬就有人道:“哎呀,快去告诉私塾告诉邬公子,风爷和姜夫子都回来了!”
“是啊是啊邬公子一定很欢喜!”
“傅夫子知道了定然也很开心!”
姜雍容:“……”
傅夫子……难道是傅静姝?!
傅静姝肯在私塾教书????
百姓们簇拥着马匹,一路把两人送到了天虎私塾。
早有腿脚勤快的过来报了信,私塾门口的灯笼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邬世南,一个叶慎。
在看到姜雍容的第一瞬,叶慎就冲上来,单膝跪下行礼:“大小姐,属下失职,罪该万死!”
姜雍容道:“我不过是去了京城一趟,你失什么职?快起来。”
叶慎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自然不会多说,但见风长天抱着姜雍容下马,姜雍容手里还拄着一张拐杖的时候,叶慎整个人愣住了,咬牙道:“大小姐你的腿……”
“着急往回赶,不小心摔下了马背,不妨事,皮外伤,过几日就好了。”这话当然是说给百姓们听的。
邬世南闻言,深深向姜雍容行了一礼:“姜夫子是心忧北疆才摔伤了腿,这是为北疆百姓受的伤。姜夫子的恩情,我等一定会记在心里,他日必定报答。”
灯笼的光芒昏黄,照在他隽秀的面庞上,让他那双永远沉静的眸子看上去仿佛多了一丝感动之色。
他在替百姓们把心里话说出口,又或是让那些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百姓意识到这一点。
果然,百姓们受他感染,纷纷行礼,口中称谢,好些个感情丰富的,还当场抹起了眼泪。
姜雍容拄着拐杖,看着台阶上同样拄着手杖的邬世南,两人的眼中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邬公子好手段。
——尚不及姜姑娘。
第98章 . 忍忍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两个月间, 兵器、甲胄、粮草等,差不多已得了一半。
照邬世南的意思,原本想已经打算开始募兵。
可惜邬家虽然在北疆地位不低, 在百姓当中也颇有号召力,偏偏天虎山的兄弟们就是不买他的账。
不管邬世南怎么劝说, 虎子都只有一句话——我们老大还没回来,什么事情都免谈!
再多说几句, 虎子就带着兄弟们抄家伙了。
于是邬世南只得无奈地下山了。
姜雍容失笑。
别说邬世南了, 即便是她已经顶着“大嫂”的名头, 若不是当初让虎子他们签下了文书,她也拿那帮死脑筋没办法——他们只认风长天一个人。
走进院门的时候姜雍容的脚步顿住。
风长天还以为她的腿疼,下意识想把她抱起来, 然后才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厢房门口。
私塾多了不少弟子,院子里的空房全改成了书房,还有些学生或是家在城外不方便上下学,或是家中无人照管,便辟了一间厢房拿来给孩子们睡。
这个时辰孩子们刚刚吃完晚饭, 正排着队回房梳洗, 还玩上一会儿便要睡觉了。
而领着这群孩子的人身形单薄,面容清秀, 赫然是傅静姝。
“姜夫子!”
孩子们当中, 元元第一个发现了姜雍容, 立即飞奔过来。
剩下的孩子们也不甘落后,只有几个年纪小的, 大约是这两个月才来的,并不认得姜雍容,好奇地站在傅静姝身边张望。
两个月对于孩子们来说显然是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 大家像是两年没见过姜雍容一样,元元张开双臂冲上来,那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这个危险动作半路就给风长天制止了,他单手拎起了元元:“姜夫子腿疼,不能抱。”
姜雍容微微讶然。
她教书虽说不上多严厉,但一向丁是丁卯是卯,背不出书默不出字或是调皮捣蛋,一定是要挨戒尺的,因此私塾里的孩子对她是又敬又畏,并不敢过分亲近。
像“扑到怀里抱抱”这种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孩子们立即望向姜雍容手里的拐杖,七嘴八舌地问姜雍容是怎么回事,听说是从马上摔下来,元元道:“为什么不要让风爷教您呢?风爷的马术是天下第一的!”
“对对对!”
所有孩子都出声附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风长天,里面满满的全部都是羡慕和崇拜。他们围在风长天身边,连珠介问道:“我爷爷说从来没有马跑得那么快过,风爷是一百年里最快的!”
另一个道:“胡说,明明是两百年里!”
那个道:“你怎么知道两百年的事?你爷爷能活两百年?”
这个道:“你爷爷又没有一百岁,还不是知道一百年!”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要吵起来。
其它的人也在旁边各帮各的腔,一时间闹喳喳半条街都听得见。
昏黄的灯光,孩子们的吵闹声,韩妈和李妈系着围裙拎着热水过来……是看到这一切,姜雍容才觉得自己真的是回来了。
回家了。
“孩子们,该梳洗了。”
傅静姝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但孩子们如奉纶音,立即乖乖回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