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被姐姐宠爱的谢明月抛下一句自己才不会犯错的话,然后喜滋滋昂首挺胸走了,服侍她的嬷嬷不由感慨,世家之中,姑娘的气度基本来自于是否被宠爱,那是一种底气,自家姑娘这些时日的变化,基本全源自二姑娘。
各门户都忙着安置,但那是当家主母的忙碌,公子小姐们反而清闲,爬山辛苦后稍作消息就呼朋唤友了,谢之岫跟谢之檩两人都被人喊出去了。
明黛虽多年归都城,但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就是没有年少时的朋友,也有她母亲娘家那边的交际圈。
“你不出去?”明黛走的时候问明谨,目光瞥过桌子上的一堆请帖。
才上来多久,请帖就一堆了,怕是那些人家早就写好的。
公主郡主的一大堆。
“不去了,有点累。”
明黛皱皱眉,不由一句,“人这一辈子也不会就那么两三个朋友,总要往前看的。”
她说完就走了。
明谨愣了下,后笑笑,却也没有出门的意思,只擦洗后换衣午睡,待她醒来,明月跟明黛竟是一起回来的,明谨估摸着两人是撞上了同一个聚会,但看着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怎么了?被欺负了?”
明谨刚睡醒,正喝茶醒神,一杯茶还没喝完,听了明月两人的话,她的脸色就变了。
第113章 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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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场,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碎嘴的,说明容大姐姐假孕博夫君怜惜跟公婆重视,就为了压制妾室,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明月其实没把那些更难听的转述,但已经瞧见了明谨的神色。
有点吓人。
“是前些日子的事,我们那会都不在都城,回来后,消息也都已经被压下去了,不知为何,二房那边也都压着,是以都不知晓,却不想今日又有人提及。”
明黛有些小心措辞,明谨却想起文曲山时躲在暗处看着桥上的明容被张庸接走,那时,她察觉到了明容的动作。
她的姐姐是真的以为自己有孕的吧,却不想……
明谨:“医师是谁请的?”
“是归勤伯府用惯了的老医师,出事的时候哭诉说是大姐姐以谢家威逼,让他暂且谎报,届时她安排一个时机让孩子流失,他不得已才给圆谎,归勤伯夫人十分恼怒,但也觉得姐姐出身贵重,说给我们谢家面子,也体谅姐姐成婚三年无所出的苦楚,就不予追究了……虽然勒令府邸不得外传消息,可后面还是传出了些动静,惹人议论。”
明谨思虑片刻,忽然道:“怕是大姐夫院里妾室有孕了。”
明黛闻言顿然皱眉。
明月却炸了,气呼呼道:“他妾室有孕?可容姐姐还没生孩子呢!”
骂完,她发觉两个姐姐怪异瞧着自己,她红了脸,嘀咕道:“我虽然是庶出的,可也知道正妻无子,如果让妾先生了儿子,后患无穷,一般有规矩的人家都是明令禁止的,这归勤伯府这么没规矩?就不怕我们谢家找他们麻烦啊。”
野生了许多年,被明谨教导一段时间,三观重塑,爱吃的憨憨也是有见地的,不会一味站在自己的出身上狭隘认知。也知道规矩的重要性。
“谁说不怕。”明黛已然想通了,冷笑道:“就是因为怕,所以要有一个连我们谢家都没法追究的理由——比如这件事,如果是容姐姐先假孕,诓骗了公婆,乃是德行有碍,二伯二婶想追究都站不住脚,甚至还得帮着遮掩,免得女儿名声受损,只能任由伯府。然后妾室有孕,我们还怎么要求对方处理掉这个妾室。”
“而且算算时间……这件事还是发生在大伯要被军部夺兵权的时候——归勤伯府在军部的人脉可不弱,呵,还真是挑的好时机!”
何况谢明容的确三年无子,固然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尚且年轻,谢家又高贵,本无什么,可婆家忍不住,生怕谢明容一直无子,张庸年纪也不小了,于是搞出了这样的戏码。
作为还未出阁的闺阁女,两人深以为这样的伎俩太下作了,哪怕跟谢明容并不算亲近,可心有戚戚然。
“这件事,容姐姐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明谨忽然的询问让两人一怔。
“倒没说她怎么处理,只说那老医师哭诉认罪,归勤伯夫妇息事宁人,大姐姐又无其他差错,就这么算了,不过我就纳闷了,她为什么要用归勤伯府请来的医师?”
归勤伯府虽然是品级不低的伯爵府,可比起谢家差了许多,并没有自己的医户。
“就是家里的不好调过去,咱们家在外面经营的药店也不少啊。”
明月都知道这事,遑论明容,可人家就是不用。
她纳闷,明黛却已经想通了:“她重礼数,若贸然请了我们谢家的医师,怕损了伯府她婆婆的颜面,怕是二婶也是这个想法,而且……她并不想求助家里吧,一味端着,傲气得很,结果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嘴上刻薄,实则还是为明容说话的。
明谨的看法跟明黛一致,不过她也关注其他事,“那你们去的时候,是谁先提起此事的?”
“是瑶光郡主。”
“瑶光?”
“是啊,她说的时候,好些人不知道呢,十分震惊,议论纷纷的。我们气坏了,还跟她理论了呢,不过我记得你的吩咐,人多的时候不吵架不打架,除非一击毙命,所以我们就说此事并无实证,她这样到处嚷嚷,败坏我们谢家女声誉,我们谢家一定会追究芸芸……然后?没有然后,放完狠话我们就跑了,还能打她巴掌咋滴。”
明月说完这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明黛面色有些囧。
明黛的性格厉害,身份也够,此前正要跟瑶光再掰扯掰扯,可明月这厮比她更强硬,一番话铿锵有力,说得她都愣了,等说完,她还想补充补充,结果这厮就面带不屑扯着她跑了,让她好些台词都没能宣出口。
“算了吧,你身份不一样,你如果开口了,等下那边就来劲儿了,我说就不一样了,反正我是庶女,不知礼数也正常,随她们怎么说。”
谢明月满不在乎一说,明黛表情复杂,明谨却是看了两人一眼,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忽然放下茶杯,起身。
“咦,你干嘛去啊?“
“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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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元公主的行宫,瑶光得知谢明谨登门,十分诧异,但联想到了中午的聚会,顿时冷笑,施施然起身,“这谢明谨真以为她爹如今风光就可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了?还想跟我母亲耍威风,来人,更衣,我倒要看看她的丑态。”
在瑶光招呼仆人嬷嬷大动静装扮力图艳压明谨的时候,明谨正在欣赏屋内观赏的上品雪兰花。
她到了已有一会了,通传挺久,可璟元公主还没来,芍药压着脾气,暗道这位殿下脾气倒是大得很,这是故意晾着自己姑娘呢。
不过姑娘也是好脾气,从容得很。
轻盈脚步声来了,璟元公主进门来,华贵衣袍曳地,眉眼吊梢中满是高傲。
“真是难得,尊贵的谢二姑娘竟登门,不过谢二姑娘这般年纪了都还未出阁,无事缠身,闲得很,本宫却不一样,可忙得慌,等下还得去我姑婆那儿聚一聚,可能也没多少时间听谢二姑娘说话,所以……有什么事,可得赶紧说。”
璟元公主是有敌意的,言语不客气,可又不过分,就是埋汰人。
明谨当然不生气,只是双手捧着精致好看的手炉,对着璟元无时无刻不在表露的傲慢气势,只是淡笑。
“原本还想夸一夸殿下行宫之雅致,看来是不成的,不过开门见山,也好。”
璟元冷笑,越发觉得这是明谨装腔作势。
第114章 威胁
“那谢二姑娘就明说吧,是想仗着谢公的势来逼我打骂女儿呢,还是逼我给你那个无德败品的大姐姐肃清名声呢?如果是这样,那你……”
还没说完,璟元的话就被打断了,因为明谨开了口。
“所谓君子端方立世,承圣人教化,继人伦子息,殿下的驸马夫君德伦大人,也就是这样的吧,真是好生辛苦,好不容易瞒过了可以包围一条街的耳目,小心翼翼在外面养了人,三年前,好不容易呵护她生下了一个胖七斤的儿子,可继姓氏,却不想一夜之间失火,母子都活生生烧成灰烬,连同看门的护卫跟内院伺候的嬷嬷都一并死了,也好生可怜,这两家门户在可都发迹了,连夜去了邻城,却都购置了奢贵房产,若是这两人有福气,也能得享富贵。”
璟元面色倏然巨变,本想怒喝,但硬生生压住了火气,只不动声色道:“你个小姑娘家的,若非出身谢家,就凭你这般胡言乱语,我就能把你杖毙了。”
明谨微笑:“心中若有恨,是发泄,还是隐忍,都是个人的选择,就好比德伦大人,他若是听见了满世界有人这般风言风语,定然心头骇痛,就算为了公主殿下您的名声,也势必要追根问底吧。”
这是威胁吗?
是,是半露骨半含蓄的威胁。
璟元上了年纪,有阅历,有见识,岂是那么容易威胁的,除了最初因为此事隐秘却被明谨骤然戳破的震惊慌张,现在已然稳住了,只慢悠悠道:“你这孩子说话也是有趣,到底是没出阁,就知道纸上谈兵,尚不知道外面养的小星儿,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稀得拿出来说,死不死的,都是天意,哪里能怪到当家主母的身上。不过,我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你母亲也只是江湖人,非出身好人家,早早的又跑了,能教你什么规矩。”
站在门边垂首的芍药目光一闪,完了,自家姑娘可最忌讳别人羞辱夫人。
“殿下说笑了,又非有司衙门,谁还能追根问底惩奸除恶不成,不过是个个都闲得慌,给嘴巴找点事做,所谓人言可畏也不过如此。真正在意真相的也只有德伦大人吧,毕竟是正经的人家,才学非凡,听说当年为殿下看中而尚主,德伦大人的父母喜极而泣,三月闭门不出,后来得知孙儿殒命,没多久就忧思成疾,撒手人寰了。德伦大人当年也是正经科举出来的圣人门生,最重德孝传承,虽爱重殿下,但心里也很在意的吧,尤其是日日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怕也会时时想起自己那无缘再见的儿子吧。”
璟元听明白了,也知道了明谨的真正用意。
当年的命案,后者根本不在意是否有证据,本来皇室中人草菅个把人命也不算什么,就是名声特别难听——因为她无子,也不让夫君德伦纳其他人生子,若还戕害了他的独子,那就是极严重的妇德有损。
皇家公主不让纳妾,那是常态,可若是杀子,那就厉害了,若有证据,御史台都可以直接告了。幸好没证据,当年她都清理干净了,可是名声呢?
就算她不在乎,她的女儿……可还未出阁,若是被父亲因为儿子而厌憎,又被母亲名声所累,那未来能有什么前途,光凭着这些,就没什么好人家敢求娶!
毕竟皇室宗室之中的公主郡主一大把。
瑶光委实不出挑。
“谢明谨,你这是在拿瑶光威胁我?”
璟元面露寒霜,目光狠毒,直呼其名,竟是要撕破脸了?芍药看着都怕,可明谨安然从容,微微笑,淡淡言语:“殿下,您不也是在拿明容姐姐来威胁我谢家么?”
璟元目光隐晦,“你姐姐是自己德行不修,干我何事,又干你谢家何事?不是你怕被你姐姐玷污了名声,所以才这么急慌慌得找人盖帽子吧。”
“殿下说得没错,毕竟我还未出阁,名声本就不好,委实很怕。”
“……”
璟元一窒,没想到这个谢明谨竟真的承认了,她还欲多说,却见明谨低眉顺眼却又轻描淡写道:“我大姐夫院子里那位有孕的郑妾室,是殿下你给归勤伯夫人举荐拉线的吧。”
霎时,璟元面色突变,直要把手中的巾帕拧出汁来似的,讪笑道:“你这话,又是哪里说来的……”
明谨微笑:“杀人灭口尽满门这种事,太久远,又事不关己,我谢家也不是谁都查的,是以没证据,殿下且放心。但这位妾室的事就不一定了,也才几年,过手的人在归勤伯府,殿下又不能把归勤伯府的人也给杀干净了,总有些尾巴留着。”
顿了下,她深深看了璟元一眼,“殿下觉得,我谢家暗卫是否有这个能耐?我的意思是——如果认真的话,毕竟已经事关利益,不是吗?”
前段时间见了谢明容,她让人去调查归勤伯府的事情,也不是没收获的,已然知道这个妾室有点问题,只是有个妾也没什么,加上她了解谢明容,总不能事事干涉,所以她放下了。
却不想霖州城事起,精力一分散就让人抓了空子,白白让谢明容吃了这么大一亏。
她心中不是不膈应的。
庶长子若是出来,背后有祖母撑腰,背后又有公主府牵扯,于谢明容而言简直如鲠在喉。
璟元的脸色分外难看,也不负此前强势,只倔强辩解道:“笑话,我贵为公主,何必做这种事,又没什么利益。”
“那德伦大人呢?”
“……”
明谨静静瞧着璟元,面上已然无笑意,“履职归都,想留在京畿重地图个前程也没什么,四处拉人脉也没什么,可拆别人家门墙阔自家门庭,那就过分了吧,且还想无人知晓闷声发大财?”
不带脏字,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