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忘了,是根本不信。
谁能想到,连灵力都没有的废人,竟然只靠着气势就能将凶兽吓得屁滚尿流呢?
相重镜拍了拍凶兽的脑袋,问他:“喜欢这只吗?”
凶兽被他拍得敢怒不敢言,但它被吓得腿软,根本没法逃。
易郡庭一愣,瞪大眼睛,讷讷道:“可它是天级的灵兽啊……”
晋楚龄所掌管的妖族皆是已化为人身的妖修,而在三界九州各地,有的是未开神智未化形的灵兽,这些灵兽不受妖族管辖,按照修为分为天幻玄,一旦突破了天级,便可幻化成人,变为真正的妖修。
化为人形的妖修心高气傲,甚少同修士签契,只有未成人形的灵兽才会和修士结契,以获得化为人身的契机。
相重镜挑眉道:“天级怎么了?难道现在不让和天级签契?”
易郡庭忙摇头:“不是不是。”
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和灵兽签契。
易郡庭见相重镜似乎认真的,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身上的泥水都不顾了,踩着水坑跑了过来。
他擦了擦脸,方才的震撼已经收了起来,眸子亮晶晶的,全是期待和兴奋。
相重镜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招人喜欢。
相重镜落魄时他不会嫌弃,逃命时还要带上自己;相重镜又展现凌厉杀招后他也不觉得惊恐排斥,反而没心没肺地跑上前,一点都不害怕。
相重镜叹了一口气,有心提点几句,却又觉得这番赤子心性实在难得。
他没再多说,对顾从絮道:“三更,到你了。”
顾从絮没吭声,化为小龙盘在相重镜左手腕上,让相重镜用右手将左手抬起来,对向趴在地上的黑色灵兽。
小龙的角顶开袖口,朝着面前比他大了无数倍的凶兽凶巴巴咆哮了一声。
声音又小又奶,相重镜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顾从絮:“……”
顾从絮虽然身子小,但来自真龙的威压却将凶兽吓得几乎往地上刨个坑就要把自己埋了。
真龙的威压顺着凶兽的眉心钻入脑海中,让它根本无法反抗,只能呜咽着抱着脑袋往地上趴。
顾从絮冷着脸道:“可以了。”
相重镜还在笑,顾从絮忍无可忍,一口咬在相重镜右手手腕上,留下两个小巧的牙印。
相重镜:“……”
片刻后,易郡庭抱着一只漆黑的猫崽子脚下发飘地往前走,前方的师弟们怯怯跟在后面,一副害怕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相重镜也没管其他人,看了那瑟瑟发抖的灵兽一眼,道:“你若修为结丹,它八成就能化为人形了。”
本来满眼都是耻辱的灵兽一怔,闻言立刻狂喜。
血脉不纯的灵兽化形十分艰难,有的终其一生都会被困在天级,无论如何都无法化为人形。
同修士结契,对灵兽来说,算是变相化为妖修的天梯。
用自由来换来一步登天。
别的凶兽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按照这只黑色灵兽的反应来看,它应该是觉得异常划算的。
易郡庭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不自觉撸了灵兽一下,黑色灵兽竟然不再排斥,还呼噜噜往他掌心上撞。
易郡庭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终于觉得安心了些。
相重镜不自觉捂着左手,随口问道:“你知道满秋狭在何处吗?”
易郡庭知道他来无尽道就是为了寻满秋狭治伤的,忙道:“满前辈住在无尽城里,进了城能看见的最高楼便是他的。”
相重镜点头。
易郡庭有些担忧:“可满前辈已经许多年未出诊了,前些时日去意宗的曲宗主前去求医,都被他赶了出来。”
相重镜漫不经心道:“他会治我。”
易郡庭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小声道:“您……和满前辈有旧交?”
相重镜想了想:“曾经打过几架,我还把他药圃给一剑毁了。”
易郡庭:“……”
易郡庭有些凌乱:“满前辈是出了名的记仇啊。”
没有旧交也就算了,竟然还有旧仇,那脾气古怪的满秋狭怎么可能会医治相重镜?!
易郡庭都替相重镜着急。
第12章 无尽高楼
众人被传送至灵兽老巢,离玲珑塔有段距离,走了好一会才隐约瞧见不远处耸立在丛林中破旧的玲珑塔。
那玲珑塔瞧着年久失修,爬满藤蔓的塔壁上已经缺了好几块重要的符咒,此时正在往外露灵力。
——这个破玲珑塔,也难怪会传送歪。
易郡庭有些尴尬:“我上回来的时候,这玲珑塔还好好的……”
相重镜耳尖地听到离得远远的少年们在咬耳朵。
“师兄肯定是图便宜,这里的玲珑塔玉牌比无尽城的要少三十块玉石呢。”
“没错,这么便宜一定有问题啊。”
相重镜:“……”
相重镜不太懂玲珑塔,哪怕传送歪十里,也比他慢吞吞乘马车要快多了。
易郡庭也听到了师弟们的话,耳尖红红,正要找补几句,就听到一旁传来一个声音。
“郡庭。”
易郡庭一回头,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人正握着剑站在破旧的玲珑塔旁,皱着眉看着易郡庭。
“尺寒哥!”
易郡庭眼睛都亮了,开心跑过去,一下撞到他怀里:“怎么是你过来?!”
易尺寒眉头轻皱,将黏在他身上的易郡庭扯开,冷冷道:“宗主知晓你偷偷去三毒秘境,大发雷霆,命我带你回去。”
易郡庭闻言,立刻怯怯地看他:“我爹……不会要打我吧?”
易尺寒如寒冰的脸上露出一个“你说呢”的神情。
易郡庭差点哭出来。
因为相重镜而远远跟在后面的师弟们瞧见易尺寒,立刻像是乳燕还巢似的,大哭着扑了过去。
“大师兄!”
好几个师弟一下扑过去,排着队往易尺寒怀里扑,边哭边诉苦,活像是告御状似的。
“大师兄!我们差点死在三毒秘境了!”
“刚才还差点被一只凶兽给连皮带肉吞了!”
“救命啊大师兄——”
易尺寒:“……”
易尺寒满脸不耐烦,但还是挨个抱了没出息的师弟们一下,见他们都安了神,才冷漠道:“活该。”
众人:“……”
易尺寒“安抚”好师弟们,才将视线投向一旁的相重镜。
“他是?”
易郡庭小声嘀咕:“他是……前辈,救了我一命呢。”
其他师弟不敢多说,忙小鸡崽子似的往易尺寒背后藏,看着相重镜的视线全是害怕。
易尺寒也并非不知感恩之人,只是瞥见此人一身落魄,像是故意接近易郡庭的险恶之辈——毕竟易郡庭这种小傻子,最容易招人哄骗了。
易尺寒一颔首,有些敷衍道:“不知前辈名讳?”
相重镜握着小木棍,也不生气,好脾气地道:“相敛。”
这是当年去意宗宗主为他取的名字,已经很少有人知晓了。
易尺寒道:“相前辈,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到了无尽城待我禀明城主,临江峰必有重谢。”
他说完,冰冷的眸子漠然盯着相重镜,似乎想从他脸上瞧出来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比如贪婪,比如算计。
易郡庭全身装扮看着非富即贵,但凡是个有眼力劲的人都能瞧出来这孩子家世显赫,稍稍一点救命之恩再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就能将他哄得团团转。
此人若是知晓临江峰的名字,十有八九会不择手段想要借着对临江峰少主的救命之恩攀附。
相重镜一歪头:“临江峰?”
易尺寒心中一阵冷笑。
果然还是妄图攀附的小人,最先注意到的还是门派。
相重镜漫不经心握了握木棍子,摇头道:“不必重谢,只要将我带到无尽城便好。”
他不记得路怎么走了。
易尺寒的脸一僵。
相重镜的记性时好时坏,加上方才神魂不稳,此时脑子更迷糊了。
他只隐约记得六十年前的三门是「去意宗」「上遥峰」「花着谷」,临江峰这个门派根本从没听说过,更不明白易尺寒一副等着自己出丑的眼神到底为何。
相重镜心想:“难道现在三界九州,不知道临江峰算是丢人吗?”
瞥见易尺寒匪夷所思像是在看乡巴佬的眼神,相重镜顿时确定了这个想法。
他肃然起敬,觉得自己刚入世,有太多东西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