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里没有半个人影,没人认领的尸体腐烂发臭,到处布满灰尘和蜘蛛网。温度很低,暗无天日,仿佛随时会有鬼从角落里爬出来。
这是废弃后的义庄。
云叙白的目光扫过床底时,看见一只惨白的手从下面伸出来。
一个长发女人从下面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抬头,露出苍白但清秀的脸,正是住在后院的暮春。
暮春看着云叙白身后的某处,吐了吐舌头:“你明知道我躲在下面,偏不来找我。”
“大家都是鬼,妹妹还想吓我不成?”身后响起榴花的声音,云叙白回头,看见榴花抱着琵琶,坐在椅子上。稳婆站在榴花身边,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这三人都是鬼,但是不像现在这般怨毒瘆人。
“你今晚还弹琴吗?”暮春坐在一副废弃棺材上,晃着双脚:“你昨晚弹琴,把路过的书生吓跑了,我都没来得及问他认不认识我弟弟。”
“你开口问,一样会把他吓跑。”榴花轻轻一笑,如是说道。
暮春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那怎么能一样呢,我会先把这里变成客栈,骗他进来再问。”
“客栈……”榴花重复一遍,心不在焉地弹出一阵凌乱的弦音:“你还在等你弟弟吗?”
“他说天虹出现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暮春抬了抬头,漫不经心地问:“你呢,你在这里等什么?”
“等一个能解开我封印的人。”榴花声音闷闷的,弦音变得沉闷。
“你的封印是什么?”
“永世不得超生。”榴花垂下头,看不清情绪:“封印我的阴阳先生说,只要我守住初心,一定会有一个正直的人来解开我的封印。”
“要是守不住初心呢?”暮春眨巴眨巴眼睛。
“守不住,我会灰飞烟灭。”榴花停下,不再弹琴,语气极其肯定:“我一定会守住初心,不会变成坏鬼的。”
“你的封印和这块玉有关吗?”暮春掏出一块碎玉,举在眼前细看:“你出现在义庄后,这块玉就出现在我的手里,上面有你的气息。”
榴花说:“这确实是我的玉。”
暮春把玉递给榴花:“那我还给你。”
榴花飘到暮春面前,指尖刚碰上玉佩,就被灼伤:“这玉能伤我,你替我保管,千万不能交给其他人。”
“那可以交给什么人?”暮春有些为难:“等我弟弟出现,我就会离开了。”
榴花想了想:“正直的人。”
“那你知道怎样才能解开封印吗?”暮春又问。
榴花答不上来:“阴阳先生没告诉我。”
暮春:“你不会被他骗了吧!”
榴花:“……不会吧。”
回忆戛然而止。
出了壁画,稻草人还有些意犹未尽:“给我们指明了下一个目标,可惜没说清楚那块玉主要的作用。”
兔子皱眉:“榴花不会真的被阴阳先生骗了吧,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开封印,所以小熊饼干投靠她后,没能马上解开她的封印?”
“不一定,小熊饼干只是想利用她,可能找到办法了,但是没有实践。”云叙白说:“等集齐玉佩再说。”
兔子点点头,问道:“这个新出场的npc是谁,我们从未见过。”
云叙白答道:“不是新出场的npc,我之前见过,她叫暮春,住在后院那边。”
两人这才想起来,云叙白曾经和他们说过暮春的故事。
暮春确实和榴花的案子无关,原来碎玉不是分配给与案子有关的怨灵,而是分配给住在义庄里的怨灵。
按照阴阳先生的说法,封印是对榴花的考验,如果她能守住初心,会有人来解开她的封印。
但是她等了许多年,那个让她解脱的人也没有出现。怨恨不断累积,她开始变了,逐渐忘记初心,底线一次次放低,最终以杀人为乐。
[把玉交给正直的人,说的不就是我叙哥吗,看看,一个浑身写满正直的男人]
[如果榴花知道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定不会说出这句话,因为正直的人就是她的天敌]
[之前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不会变,唉,鬼都是人变成的,死后也善变]
云叙白看了一眼手机,原来可乐给他发过信息,说他们被假扮老板娘的npc骗了,老板娘可能去找他了。云叙白当时在壁画世界里,没有及时看到信息。
可乐战队现在正在追踪榴花,云叙白回了信息,没有在房间逗留,带着队友去找暮春。
暮春居和之前一样冷清,云叙白礼貌地敲门,温和有礼地说:“暮春姑娘,我带朋友来拜访你了。”
门“吱呀”一声敞开,无声迎接,三人依次进入房里。
冷不丁看到桌上的牌位,稻草人打了个哆嗦。
“你是来找我要东西的吧?”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云叙白抬头,看到暮春坐在房梁上,像一团可望不可及的虚影。
暮春已经猜到他来的目的了。
云叙白默认,低声道:“上一次见面,你没说完的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吧。”
暮春长长叹了口气:“我不出暮春居,但我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
云叙白一针见血:“那你也知道,榴花已经变了,她现在手上沾满鲜血。你同情她,会有更多人受害。”
“起初,她只是觉得寂寞,不想再吓跑别人,想有人倾听她的琴声,所以她把义庄幻化成客栈,我们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日子。”
暮春不管云叙白有没有在听,自言自语地回忆道:“后来,她开始不满足了,阿红便附在活人身上,当真给她开了一间客栈。直到她尝到第一口人血,她开始迅速堕落……也是那时,我搬来这里,不再过问客栈的事。”
“她守不住初心,迟早会得到应有的下场,这一天还是来了,这是宿命,我们谁也逃不开。”暮春从梁上下来,飘到云叙白面前:“我曾经答应榴花,会把碎玉交给一个正直的人,交给你,也算遵守约定。”
暮春知道把最后一块碎玉交给云叙白会发生什么,她眼睛通红,浮起一层水汽。
云叙白说:“相信我,我会给她一个合理的结局。”
云叙白温柔的眸光安抚了暮春,她眨了眨眼睛,晶莹泪珠滑落,渗入纱网中。
最后一块碎玉交到云叙白手上,暮春站在阴影里,看着云叙白的脸,有些遗憾:“客栈解散,我也该离开了,可惜没能等到我小弟回来。不过能看到和他神似的你,我已经满足了……我能叫你一声小弟吗?”
云叙白想了想,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既然你要走,我送你一份送别礼物。”
兔子和稻草人听到这句话,顿觉不妙。
稻草人压低声音说:“叙哥不是吧,人姑娘都要走了,他不会要给她剪个光头吧?”
兔子轻吸一口气:“像是小叙能干出的事情。”
云叙白取出红伞,撑开,回头邀请暮春:“过来吧。”
暮春不知道他要干嘛,还是躲在伞下,跟着他向外走。
云叙白停在屋檐下,侧头看向暮春:“你小弟说过,天虹出现的时候,他就回来了,是吧?”
暮春点头,更加遗憾,声音里都是失望:“今天没有下雨,天虹一定不会出现。”
云叙白抬起伞面,温声道:“抬头看,你小弟回来了。”
暮春讶异地抬头,看到灰沉沉的天空忽然放晴,一道弯弯的彩虹出现在天边,五彩斑斓的光芒映在白云上,如梦如幻。
暮春的肩膀微微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她等这一道天虹等了太久,每天她都会守着窗户,希望能看到天虹出现,小弟会像从前那样出现在她面前,笑着喊她阿姐。她一直没有等到,她以为会带着遗憾离开。
暮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抹掉眼泪,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云叙白低头,长睫轻垂,所有锋芒褪去,只余一身温情:“阿姐,我回来了。”
眼前的身影和过去的身影重叠,暮春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阿姐等你好久了,好久了。”
暮春的手穿过云叙白的手臂,什么也没有触碰到,但是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天虹和小弟,她都见到了。
[呜呜呜是彩虹,暮春等了一百多年,终于等到彩虹和弟弟了]
[啊啊啊叙哥!你骗我眼泪!]
[太好了,暮春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了,没想到天气控制术还能这样用,叙哥好温柔]
[崽崽太会了,太会了]
[四舍五入,我也是和叙哥看过彩虹的人了,好快乐]
[“我来做你的彩虹”打赏了恍若仙境双彩虹*100场]
暮春离开的时候,满心喜悦,只是眼中有一丝眷恋。云叙白收起伞,准备招呼两个队友离开,一回头就看到两个泪眼婆娑的人。
“呜呜呜……太好哭了……”
稻草人想求安慰,被云叙白无情推开:“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稻草人吸了吸鼻子:“淦,你变得好冷漠,你是有双重人格吗。”
云叙白瞥他一眼,稻草人马上住嘴,哒哒哒地跟在他身后。
云叙白收到了可乐的回信,说榴花跟丢了,但是遇到了老板娘,朱砂痣和瓜子已经过去支援了。
云叙白则带着队友前往老板娘的房间,他要破译最后一块碎玉。
热闹的客栈变得十分冷清,他们穿过大堂,没有看见一个npc。
把最后一块碎玉按上墙上时,云叙白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叙哥,你觉得最后一块玉是关于谁的记忆?”稻草人问道。
云叙白看着眼前乍现的白光,冷声道:“阴阳先生。”
第203章 仵作行人(13)
耀眼白光从壁画中冒出, 将云叙白一行人卷入壁画世界。
眼前是一间小小的阴阳铺子,杂物凌乱,书籍占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云叙白随意打量这间铺子, 忽然感觉有道诡异目光落在他身上。在壁画世界里, npc看不到他们这些入侵者, 云叙白有些奇怪,环顾四周, 想找出窥视感的来处。
铺子的百宝架上放置着各式各样的人头陶俑, 面目栩栩如生,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有的长着犄角,有的长着三个眼睛……这些东西身上有股淡淡阴气,但都不是窥视感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