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晚摇摇头,将包袱抱的更紧了, 她做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素来光明磊落的燕先生必定不齿, 若是被他得知, 许要懊丧自己教了个这样的学生。
她不想叫燕先生觉得国公府蛇鼠一窝。
于是低下头, 一言不发。
燕君安见她不肯说,也就不再追问,弯腰看她低垂的头,伸手揉了揉。
语气温和:“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你认为没错的事,那就是对的。”
沈惊晚一愣,没料到燕君安会这么说,她抬头看向燕君安,半晌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只是微微张了口,风灌进口齿中, 她才回神。
漆黑的眼瞳中,照的她格外清晰, 莹莹中有光芒闪动,那一刻,仿若黑夜中璀璨星光。
她咬着唇, 总觉得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燕君安拍了拍她肩,打断了她的思绪,直起腰叮嘱道:“快去吧, 快去快回。”
直到走后,沈惊晚的心仍旧跳的厉害,她抱着包袱,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声音。
“你认为没错的事,那就是对的。”
燕先生是不是未免有些太过于信任她了?
她没有多想,甩了甩头,朝着文府加快了步伐。
燕君安一直站在沈惊晚身后,就那么看着沈惊晚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一袭白衣,立于空旷的长街上,头顶是摇摇晃晃的大红灯笼,白衣红影,景色如画。
他忽然垂下头,捻了捻白净指尖,那里仿佛还有温度。
他喃喃道:“去吧,去做你认为对的,只要是你,都对。小晚儿,我一直站你身后,就算天都塌了,我也一辈子站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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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那年,沈惊晚才十岁。
他们第一次见面便是他这辈子最晦暗的一段时间。
他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天之骄子跌入尘埃,被人弃于墙角,如同乞儿。
眼皮上沾着血渍,究竟是谁的,他也记不清了,只是脑子里混沌的哭喊与嘶吼,仿佛仍能看见火光。
皑皑白雪中,他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冻的手脚冰凉,眼睛睁也睁不开,眼泪都结了冰。
只有呼出去的气,没有进去的气。
他想,也好,就这么死了也好。
那些爱恨情仇都随他去,下一辈子,别做人了,做人太苦了。
最好做一尾鱼,被人养在睡莲缸中,睁眼便是绕着莲花根茎嬉戏游玩,不知疲倦。
饿了,也有人送吃的。
可是就在他意识即将分崩离析的时候,忽然身上多了一层大氅,带着温热的气息与香甜的味道,盖到了手脚渐冰的他身上。
他的眼前出现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儿,睁着一脸无害的大眼睛,像圆溜溜的葡萄。
她的突然出现,将他从无间地狱,拉回了人间世。
他却恶狠狠的瞪着小姑娘,如同 * 野兽一般冲她呲牙,吼道:“滚,拿着你的大氅滚。”
沈惊晚没有害怕,而是缓缓伸手替他擦去眼泪,他眼睫上挂满泪珠,如同一颗颗的珍珠。
沈惊晚说:“别哭,没关系的,除却生死,其余都是擦伤。”
他的心忽然在那一刻,溃不成军,他伪装的凶狠,一朝被逼退。
沈惊晚从怀中掏出一碇碎银递给身边长随,冲他们吩咐着什么。
不消片刻,就见两个长随抱来了一堆吃食,热乎乎的冒着气儿。
沈惊晚掰开一个肉包子,送到他嘴边,软声道:“张嘴,吃一口。”
他喉结耸动,眼眶发酸,就那么看着沈惊晚,看进了心里。
小姑娘哀求道:“吃一口,活下去,好吗?”
她问他:“好吗?”
他也就真张了嘴,一口一口将包子吞了下去,记不得到底嚼没嚼,只记得那天的包子,很软。
沈惊晚很高兴,又从腰间掏出碎银,放到他冰冷的手里,小声道:“可千万别被坏人抢了,你要活下去。”
“你看,我喜欢的不喜欢我,我也活的好好的。”
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却用大人的口吻同他讲道理,脸颊冻的红彤彤的,像个苹果。
他笑出了声,眼泪如同晶亮的珠子,嗓音却发涩,苦进人心底。
他说:“你不懂。”
沈惊晚当然不懂,不过才十岁的小姑娘,金尊玉贵,不懂乱世之中的悲凉与绝望,她那时候只知道,谢彦辞是她的天。
沈惊晚却固执道:“我明白,谁都有一些跨不过去的坎,于我而言,他是天,你觉得不值一提罢了。”
燕君安攥着碎银,掐进掌心中,眼神定定地看向沈惊晚,嗓音喑哑,他问她,“你想要什么?”
十岁的小姑娘笑了一下,那一刻倒是有着超脱同龄人的成熟:“想要的只能想。”
他不肯罢休,固执的问:“必须要说一个。”
沈惊晚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如果必须选,那就好多好多的爱吧,多到把我淹没。”
燕君安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