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令手舞足蹈,赵彭憋在喉咙里的那一口气亦畅然松开,回头拉紧容央:“赢了赢了,这回是真赢了!”
容央茫然地被他拉着,目光定在场上,热泪盈眶。
荼白、雪青二人亦喜不自胜,正欲去慰身边人,容央突然提起裙裾朝前跑去。
“殿下!”二人大惊,不迭去追。
欢声不绝,胜利的战鼓被擂响。
咚
咚
一声声,如自肺腑间撞来。
容央穿过那片震动人心的声音,喘着气,在二人分别的那架大鼓前停下。
金辉漫射大地,褚怿坐在马上,看过来。
咚
咚
鼓声不绝,彼此的心跳被擂响。
一声声,撞入灵魂之最深。
赛场上的队友向褚怿拥去,赛场外的亲友向胜利者拥去,褚怿唇峰扬笑,突然一策马缰,飒飒奔来。
众人大惊,容央大惊。
彩旗翻飞,褚怿纵马跨越栏杆,迫至鼓前,极尽霸道地把容央掳至马上。
躁动的场外再度爆发惊天哄声,荼白、雪青骇然失色,回神时,褚怿竟已掳着容央消失在草坪尽头。
喝彩声冲天而去。
赛场上,耶律齐眼神阴鸷,一错不错地瞪着那匹战马消失的方向,眼眶瞪得通红。
“小王爷……”
耶律齐猛然踅身,扬鞭抽去。
被打那人忍痛低头。
耶律齐胸膛起伏,复扭头往外一看。
风吹绿海,万物无痕。
唯一抹艳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耶律齐冷然道:“那女人,就是嘉仪帝姬?”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的痴汉属性要被激活了(笑)。
褚怿:终于激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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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凯歌
八仙馆内, 欢声笑语荡漾四周,吕皇后眉眼舒展,对坐在漆金罗圈椅上的官家道:“莺莺的夫婿果然神勇。”
官家眼神明亮, 有意把自豪之情收敛一些,但唇边还是难掩喜色。
褚怿今日这一战, 赌的远远不只是他一人的项上人头, 而是整个大鄞在外敌前的尊严和筹码。
胜,则一雪前耻,谈和也好,外战也好,都有望重睹天日。
败, 则一败涂地, 无论是和是战, 他日都再难抬头。
场外的欢呼依旧在沸腾, 每一声都呼入人心坎里, 官家望着那匹驰入林中的战马,轻笑道:“嚣张!”
人刚下赛场, 不来面圣复命倒罢了, 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下把容央掳去, 他拿自己这个心肝宝贝当什么?
当他的战利品了?
官家又气又想笑,这一幕要给那叫耶律齐的小王爷看着,只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了。
哼,气死也好。
吕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眼, 也笑道:“年少有为, 傲骨嶙嶙,多少便会有些狂放不羁。幸而是尚了莺莺,不然这汴京城内, 哪个姑娘能降得住他?”
这句话深得官家的心,像褚怿这种极天资、门第于一身,又桀骜不驯的青年将领,如不是容央这样的天之骄女,的确是难以收服。
念及此,舒畅的心情倏又一滞,官家扭头朝侧间看去,栏杆前,贤懿盛装端坐,一动不动地望着栏外,日照里的侧影冰冷孤绝。
其实,照身份而言,贤懿和嘉仪一样,也该是大鄞的天之骄女的,奈何……
“官家。”
正惆怅,耳边传来吕皇后亲切的唤声,官家回头,对上吕皇后的眼睛。
这双眼和刚刚一样,依然带着笑意,但也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蒙着一层淡淡的灰暗。
“褚怿大胜,那和谈的事,便可由我们说了算了,既然如此,那您还打算……”吕皇后尽量保持笑容,低声,“还打算,让慧妍去和亲吗?”
“慧妍”是贤懿的名,官家听后一怔,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竟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个名字了。
往日里想起这位女儿,脑海里对应的都是封号,先是“贤懿”,后是“恭穆”,封号可以变,至于那一直不变的,反倒日渐被人搁置了。
官家欲言又止,低头在吕皇后手背上轻拍两下,微笑道:“合约之事,朝臣会和大辽细谈,必定不会再吃哑巴亏,至于慧妍,朕会也尽己所能的。”
吕皇后琢磨着那个“也”,脸颊肌肉僵硬一瞬,却仍是激动地站起身来,要行礼谢恩,官家忙把人拉着:“打住打住,你累得,朕的孩子可累不得!”
吕皇后失笑,摸着隆起的肚皮,垂眼道:“是妾冒失了。早上这孩子还老在妾的肚子里踢,刚刚大概是被驸马唬住,让妾都把他给忘了。”
官家眼睛一亮:“开始踢人了?”
吕皇后笑着点头。
官家忙俯身,把耳朵贴过去:“快让朕听听……”
吕皇后把官家肩头扶住,眉眼低垂,柔情脉脉。
※
八仙馆外,众人络绎散场。
明昭站在看台上,望着四散的人潮,蓦然有种不知归处的茫然。
敛秋道:“后山珍禽园新进了一批猫犬,殿下先前不是念叨着想养个宠物么?何不趁这机会去看看,碰上合眼缘的,这一趟也就不白来了。”
自打入兴国寺后山静养后,明昭在大众面前露面的次数可谓寥寥无几,这回被迫来一次,一住就是三天,要不寻些事做,还真是无聊至极。
明昭点头,低头走下看台,及至地面,视野里蓦然随风掠来一截藏青袍角,明昭抬头,看入一双褚褐色的眼睛里。
夏风燥暖,日光炽热。
褚晏站在台下,扬唇道:“哟,这不是明昭殿下么?”
※
风穿林而过,铿然有力的马蹄声在干燥的泥地上慢下来,褚怿勒住缰绳,低头去看怀中人涨红的小脸。
容央被他圈在胸前,一双澄净的眼睛大睁,猫似的,静静地看着他,头一回没有脾气发作。
褚怿噙笑:“不骂我?”
容央眨眼,终于挪开视线:“骂你什么?”
褚怿看前方:“目无礼法,胆大妄为……之类。”
容央哼一声,轻飘飘:“这有什么的……”
褚怿扬眉。
容央看着四周,静默不语。
先前被他掳离赛场的情形仍跃然在目,那样多的人,那样大的声音,万众瞩目的他就那样无所顾忌地朝她奔来。
踏着鼓乐,踏着声浪,踏着所有人的目光……
天哪,一定所有的人都知道,今日的英雄是她赵容央的驸马了吧?
就算不知道是赵容央的驸马,也该知道这男人是心所属、人有主的了。
心口一时咚咚急跃,风吹不去脸上的红,容央环着褚怿精瘦的腰,嘴角翘起来,蓦然感应到什么,抬头,对上一双深黑的眼。
上扬的嘴角立刻僵硬了,容央耷拉下眼皮,瓮声道:“去哪里?”
褚怿噙笑把人看着:“不知道。”
容央眼神闪烁,掌心处抵着他的腰,登时就感觉有点烫:“那你带我来做什么?”
腰上的手有意要撤离,褚怿按回去:“给我唱首歌吧。”
容央被迫按紧那腰,感受到他紧实的肌肉,心跳猛漏一拍。
片刻:“什么?”
褚怿眼神黑亮:“赛场大捷,想请殿下为臣唱一首凯歌。”
“大捷”二字入耳,他在赛场上一招绝杀的情景又跃至眼前,容央越发心如鹿撞,细声细气:“不是给你唱过……”
指上回跟他一块去象棚看戏的那次。
褚怿:“不一样。”
容央无言以对,突然间竟扭捏起来:“场外又不是没有凯歌,教坊那么多人在,鼓声敲得那样响,你没……”
“没。”褚怿打断,声音愈低沉。
容央噤声。
空荡的树林里风声窸窣,蹄声达达,褚怿把马拉停在一棵梧桐树前。
绿荫如伞,丝丝清光洒落彼此肩头,容央小手拢紧,知道他是用这种方式来逼自己点头了。
风在树上响,树叶一片片。
风在树下响,落叶一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