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飞斜睨容殊儿一眼,对二夫人摆摆手, 道:“这与我身份无关。我来,只是想说一句,架是我们四个打的。不管何事, 何因,若要处置,都望你们公平公正,不可失了偏颇。”
这话说的直接,且有点无礼,然而她是公主,向来随心所欲,不管世俗,怎样想便怎样说了。
容殊儿撇撇嘴,“这世上最讨厌的人,便是对别人家事指手画脚之人!”
“明朗是我朋友,我还就管定了!”赵飞飞道。
二夫人及时喝止:“殊儿,不得无礼。”她与三夫人对视一眼,略一沉吟,笑道:“朗儿如今也是我们容家人,自然一视同仁,断不会失了偏颇。不过朗儿一向由阿翡带着,此事我看还是等阿翡回来,再一并问询罢。看时辰,也该回来了。”
赵飞飞蓦然神色一变:“这时候他不应还在宫中吗?”
二夫人道:“今日阿翡在外办事,知学院今日提前下学,便遣人回来特叮嘱厨房早些做饭,他亦会早些回来。此时应已在路上了,我这便叫人去迎一迎,让阿翡早点回来。”
话音一落,赵飞飞霍然起身,方才那般神气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却如大敌临前,道:“不必催他!既将明朗送回,我话也说完,这便走了。”
赵飞飞转向明朗,飞快说道:“你们先处理家事。你不要怕,有事找我,本公主罩你。今日先撤了,日后再来找你!”
说罢,对二夫人三夫人一拱手:“打扰了,这便告辞了,不必送。”
明朗被赵飞飞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的目瞪口呆,其余人等也是惊诧莫名,容殊儿故意嘲讽的嗤了一声。
赵飞飞却仿若未闻,也不与她计较,说走便走,跟见鬼似的,头也不回疾奔出门。
二夫人与三夫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忙吩咐身旁侍从:“快,去给公主领路。”
一侍从匆匆奔出,这么短短片刻,赵飞飞已走出一大截,在院中疾步而行,那样子,简直逃命般。
侍从上前领路,赵飞飞忽然紧急刹步,说:“这是正门方向?不妥不妥,有没有侧门,带我从侧门出去。”
侍从答道:“公主是要直接回宫吗?可走西边侧门,那处离宫门最近。”
“好好好。”赵飞飞说:“带我去西门。”
侍从忙转身,带路,随口道:“我家公子便住西边,进出都从西门,很方便。”
嘎!
赵飞飞一个急刹,立刻掉头:“还是走正门!”
此刻。
容翡一身朝服,从西门入,方走至半路,便见绿水青山等在路边,正伸脖张望。
“何事?”
这两人如今专伺明朗,见他们这幅模样,容翡当即目光一沉,快走几步。
“公子,朗姑娘今日在书院……打架了。”绿水禀道。
“打架?”容翡脚下一顿,踩在院中青石上:“可有受伤。”
绿水答道:“刚回来,还未及细查。应无大伤。”
容翡迈步,继续往前,冷冷瞥了绿水青山一眼,两人心中一凛,不由低头,忐忑道:“奴婢疏忽。因在书院中,奴等不能进入,待姑娘出来,方知打架之事。”
容翡:“哭了没?”
绿水:“倒没哭。”
容翡:“现如今人在何处?”
绿水:“在二夫人院中。”
容翡蓦然停下:“怎去二夫人那里了?”
绿水低头道:“因为,与她打架的,是大姑娘和二姑娘。”
容翡眉毛一抬:“静儿殊儿?”
绿水点头,追加一句:“还有公主。”
容翡:……
二夫人院中。
二夫人三夫人居于正位,三个女孩儿各站两侧,容殊儿容静儿一边,明朗独自一边。
还有不少侍女小厮,皆立两旁,好奇打量三人。
明朗三人简直蓬头垢面,身上脏污不堪,全无半分千金小姐的精致,此刻三人都已偃旗息鼓,却都未说话。明朗微微低头,瞧着地面,也不做声。
二夫人三夫人看了三人半晌,全然没想到如花似玉般的女孩儿竟打成这样,实在出乎意料。有心想说容殊儿容静儿两句,然则明朗在侧,又恐让人多心,索性干脆等容翡回来再说。
“要不你们先去洗洗,换了衣裳再说。”二夫人道。
“兄长不是马上就回来了吗,等他来了再说。”容殊儿知道今日之事定逃不过容翡耳目,索性赌气豁出去了。
二夫人瞪了容殊儿一眼,便吩咐取来布巾,先让几人简单擦擦手脸。
温热的布巾拂过面孔和手掌,明朗稍稍收拾,轻声道谢,递还布巾。二夫人又吩咐上茶和点心。却谁也没心思吃。
明朗坐在椅中,此刻彻底冷静下来,神智复原。
她低头瞧着自己脏脏的鞋面,心中忐忑。
此事会如何结束?
二夫人三夫人面上未说什么,心中可有怪罪她?怪她不识体,不知趣,竟真敢与容家真正的姑娘动手?
……还有子磐哥哥,会如何说?
如果是与别人打架,容翡或许会不由分说护着她,可眼下是他的亲妹妹……她怎能这般忘恩负义,竟对容翡的亲妹妹动手。明朗忽然有些心乱如麻,无论如何,该忍着的,她们不是旁人,是收留她,待她好的容国公府的姑娘,容翡的妹妹呀。
不,子磐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明朗想,他会秉公处理的,然而心中总有些不安。
天色渐黑,光线暗下来,室内一时一片静谧,明朗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此情此景,与那日与明雪打架后,站在明夫人房中,被所有人围着的情形何等相似。
那时明朗身边尚有一个安嬷嬷在,今日安嬷嬷还不知此事,正在偏院中等她归来,明朗便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脚步声响,容翡修长的身影出现,从门外一闪,很快进入房中。
明朗抬头,所有人亦望向容翡。
容翡径自走向明朗,迎着明朗黑亮而暗藏彷徨的目光,到她身边,上下迅速打量她一遍:“受伤了?”
明朗摇摇头:“没有。”
只此一句,明朗刚刚的各种不安忐忑悄然而退。
却也因此更为愧疚,张口道:“我……”
容翡道:“稍后再说。”他转身,望向对面容姝儿二人:“你们可有受伤?”
容静儿容姝儿自容翡进来,便一直定定瞧着他,此时听容翡询问,两人却都未搭话。
二夫人道:“兄长问话呢,怎的不答。”
容静儿抿唇,似犹疑,容姝儿却蓦然脱口道:“兄长还知问我们,我还以为兄长已忘记谁才是你妹妹呢。”
此言一出,房中顿时一静。
明朗一惊,抬眼望向容姝儿。容姝儿则狠狠盯着明朗,那目光,竟比书院中打架时更为凶悍。没想到打过一架后,她非但没消气,反而此刻更加愤懑,似满腔的情绪要发泄。
二夫人斥道:“姝儿,说的什么话!不得无礼。跟你兄长道歉。”
容姝儿却仿佛不管不顾了,叫道:“难道我有说错吗?!”她脊背挺直,直面容翡,面颊发红,带着一抹豁出去的倔强,说道:“今日我们打架了,是我先动的手,如何,兄长要问责吗?要罚我们吗?尽管罚好了!”
容静儿有些惊慌,看看容姝儿,又看看容翡,却未出声,朝姝儿旁边迈进一步,与她一起,也看着容翡,同仇敌忾的模样。
三夫人皱眉,喝道:“静儿!”
二夫人惊道:“姝儿,你这是怎么了。这孩子,吃坏什么东西不成?”
明朗心里忽然隐隐有种感觉,呼之欲出。她侧首,立刻看向容翡。
容翡眼中闪过微微讶意,神色如常,淡声道:“为何动手打架?”
容姝儿大声道:“因为我讨厌她,讨厌死她了!”
二夫人站起来:“姝儿!”
容翡抬手,制止二夫人的阻截,他余光中看了明朗一眼,略一沉吟,选择当面问道:“原因?”
“因为你对她太好了!”已然脱口而出,容姝儿不再克制,胸口起伏,眼睛发红,颤声道:“明明我们才是你的妹妹,你却对她比对我们更好!”
容姝儿与容静儿只相差一岁,两姐妹一起长大。
从记事起,两人便知,她们有个很厉害的哥哥,文韬武略,人人交口称赞。哥哥很早便进了皇宫伴读,有时居于宫中,有时早出晚归,她们每月与哥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节日里或去跟大夫人问安的时候,便会见到。
哥哥可真好看啊。
很小的时候,哥哥看她们的眼神很温柔,她们行礼时,他会对她们温和的笑。
容姝儿容静儿很想哥哥能带她们玩,母亲们却不让她们去找他。
“你们兄长很忙,不要去打扰他。”
“你们兄长喜静,不可吵闹他。”
“小猫小狗都不要养,到处乱跑,你们兄长会烦。”
两人便只好远远看着哥哥。
随着年岁渐长,她们渐渐长大,哥哥名声愈来愈大,也愈来愈稳重沉静,他不大爱笑,话也少,总有点冷冷淡淡的样子,虽然看见她们时,依旧会温和的点点头。
偶尔看见别人家的兄妹亲密无间,她们会有点羡慕,却未放在心上。
我们哥哥岂跟别人一样?我们哥哥就是这样的人啊。
她们依旧喜欢这样的哥哥,为优秀的哥哥而骄傲自豪。她们于京中行走,从未有人敢欺辱她们,除了容国公府本身之权外,也日益得益于哥哥的威名。尤其在京中女孩子们中间,大多谁也不服谁,唯独对她们二人,几乎都客气有加,礼人谦让。
多少人想见容翡一面都不得,更别提在容翡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她们身为他的妹妹,比其他女孩儿幸运许多。虽然有点遗憾,但也没办法,哥哥就是那样清冷的人,他太忙了,太多事要做了。没办法像其他普通兄妹那么亲近,便算了吧,没关系。
然而,明朗的到来,却完全打破了她们二人的认知。
原来,哥哥并非她们所认为的哥哥。
原来,哥哥可以那样的。
“你给她堆雪人,让她进小容园,给她过生辰,送那么多礼物,还送她那么漂亮的小猫——我跟静儿那么喜欢小猫,怕扰了你,一直没养,你却让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