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皎皎剪的窗花太好看,才导致他看岔的,但是
死小子就不能提前跟他说!?非要看皎皎给他甩脸子!
于是,已经二十好几的宣亲王世子又招了自家爹一顿揍,好在的是项珪军营里练过来的,皮糙肉厚贼扛揍,他还未觉得疼,倒是宣亲王自个儿手先疼了。
照说连自家相公都不看好自己剪窗花手艺的宣亲王妃应当立刻扔了剪子红纸才是,然而她非但未有就此不干,反还撂下今年过年的窗花全都由她来剪,谁敢去外头买就打断谁的手的狠话来。
这便是她这会儿也在忙碌的原因。
宣亲王妃有了窗花忘了夫郎,宣亲王心里一万个怨念,对那些抢了宣亲王妃对他宠爱的红纸愤恨兼嫉妒,空有一颗将它们全都扔了的心,奈何没有这个胆,因此在这阖府上下都忙碌的小年里独他一人无事可做。
今日各衙门都早早结束了办公,是以项璜难得一回早归家。
他才跨进家门,宣亲王便从一旁忽地冒了出来,堵在他面前,险吓他一跳,不消想也知这阖府上下除了二弟项珪以及父亲宣亲王之外再无第三人会这般胡闹,而项珪今儿一早便出府去了,并不在府中,那眼前人就只能是他们的爹宣亲王。
今日的雪从早晨便开始下,细细密密,宣亲王看着落在项璜肩上的雪,皱着眉抬手替他掸掉,不忘将落在他头发上的那些微雪花也拂掉,一如项璜年幼时那般,每每落雪的日子他或是亲自到国子监接小项璜放学,或是站在门外等着他回来,都在见到小项璜时替他拂去肩上发上的雪花。
只见宣亲王微蹙着眉,眸中略有责备,不悦道:“不是乘的马车?怎的肩上还落了这般多雪花?”
“方才街头那儿便未有再乘车。”项璜微微笑着,即便已经成家立业,但此时在宣亲王面前,依旧听话得像是当初那个在国子监里等着宣亲王接他放学的小儿郎,眸中是欣喜,也是尊敬。
说着话,他从鹤氅之下伸出手来,已油纸托着将一个滚着芝麻炸得金黄的油炸糯米团子递给宣亲王,道:“给爹的,街头见着有卖,便给爹买一个回来,是刘老头摊儿的,爹向来最喜爱的那一家。”
宣亲王喜甜食,尤其喜爱这些油炸过的酥酥脆脆还沾着芝麻的甜食,奈何他的嗓子总是不争气,每每稍稍多吃上一些便会烧嗓子,大多时候还会连带着生起热病来,是以宣亲王妃在他的饮食之上下了绝对的心思,鲜少让他吃这些个油炸甜食,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让他稍稍吃上一些。
然而宣亲王是真馋,项璜与项珪年幼时,他曾一度怂恿像只皮猴似的项珪去给他买那些个油炸酥脆的饼子团子,却每一回都被项珪给吃光了,如此便罢,还每一回都教宣亲王妃给发现,宣亲王深深觉得项珪这个儿子不是故意的那就绝对是有意的!
因此他只能转移目标,盯上了懂事听话的项璜。
项璜的懂事并非作假,他知晓宣亲王身子骨弱随意吃不得这些个油炸煎食,却也没有像项珪那般教他生气又失望,是以他每回给宣亲王带这些个甜食,都只是带上些微而已,既能让他解馋,又不至于害了他的身子。
就像这会儿他给宣亲王带的油炸团子,只一个而已。
这是项璜自八岁时起每一年的小年这天都会给宣亲王带的街旁油炸甜食,而今他已经二十又六,这十八年间从未变过,无论每年的这一日他有多忙回来得有多晚,都不会忘了给宣亲王带一份他喜爱的甜食。
这么多年了,宣亲王妃不可能至今仍未有察觉,不过是不曾想过去揭穿他们父子俩的这个“小秘密”罢了。
宣亲王拿着项璜给他的金黄油炸团子,一路被项璜拿在手里捂在鹤氅内,还是热乎的,他咬了一口,眸中含笑,带着满足。
“今日天寒,爹快些回屋吧,否则娘该担心了。”项璜看着自家吃着油炸团子的爹,由衷觉得在许多事情上他们的爹还像个尚未长大的孩子一样。
可又正是这个看似未长大的男人撑起了他们兄妹四人以及母亲的天,给了他们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完整的温暖的家。
而也只有在自家王妃和孩子们面前,宣亲王才会使尽性子,在旁的人面前,他始终都是寒冬的梅,俊美却冷傲。
因而项璜兄妹四人对宣亲王是既敬爱又无奈。
以往落雪的日子宣亲王在门外等到项璜之后便会同他一道回府,但这会儿他站在门外将手中的那个油炸团子都吃掉了大半还未有转身回府的打算,一直盯着门前大街的两头瞧。
“爹在等谁人?”项璜看宣亲王头戴东貂紫绒暖耳身亦披紫貂鹤氅,便是拿着油炸团子的手都卷在广袖之下,想他稍稍多站这一会儿也不会太过冻着,便未有着急劝他回府。
“淼淼未有同你一道回来?”宣亲王不答反问,“前阵子来信不是说今日能到的么?还是你未有等她一道回府?”
淼淼是项璜发妻萧筝的小名,虽是嫁进门的媳妇儿,但宣亲王妃从不将她当外人,而是将她当亲生女儿般喜爱,又因宣亲王觉得她与宣亲王妃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缘故,亦将这个大儿媳当成了自家闺女一般,在自家人面前,从来都是呼其小名。
萧筝乃今上亲授武德将军,今春被派往西州剿匪。
今年开春以来西州匪寇猖獗,致使西州一带百姓苦不堪言,而那匪寇极为熟悉西州山形地势,一旦进入山中,便如鱼得水,当地官府屡次派兵抓捕非但一无所获,还屡屡受创,着实无能为力,才上书朝廷请求派出得力之军前去为民剿匪。
西州匪寇是出了名的恶,西州的山势又是出了名的复杂,便是熟知其地势山形的当地官兵都无法将那些山中匪寇捉拿,更何况外来之军?哪怕是沙场上最骁勇的将士,也不见得能拿得下这些占尽山势之利的匪寇。
前往西州剿匪一事一时间无疑成了个烫手的山芋,谁人都不敢站出来接,只有当时将将升授从六品忠武校尉的萧筝愿领下这一重任。
而萧筝作为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忠武校尉根本没有资格去到御前,是她偶闻项璜提及,才托他向今上请命。
初时项璜自是不答应,终是因着萧筝一句“我既已为兵为将,自当负起保护百姓之责,自当为国为民而战”而答应了她。
她的武德将军还是前去西州之前今上封的,于西州剿匪期间因功而升授为武节将军,而今彻底清剿西州匪寇有功回朝,官阶自会再往上升,至于升至几品,圣意难测,尚无人知。
说来萧筝前往西州剿匪,最担心她的并非身为丈夫的项璜,也非宣亲王妃,而是宣亲王,萧筝初去西州那会儿,项璜未少一日不被宣亲王斥责。
项璜也并非不担心发妻安危,毕竟刀剑无眼,可对于一心护卫百姓的将士而言,他们从选择握起刀枪为国为民而拼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受伤乃至豁出性命的准备,劝又有何用?何况萧筝决意要去做的事情,任何人都劝不住。
如此,项璜能做的便只有盼着她安然归来。
他比任何人都盼着她回来。
前些日子萧筝来信说小年这一日能回到京城来,而她回京之后第一个能见的只有今上。
宣亲王自然而然以为她是已经回朝进宫面圣了然后会同项璜一道回家,谁知却只见项璜一人。
“许是这两日下了雪,路上耽搁了,我也还未闻剿匪之军入京了的消息,大概明日后日才能回到。”项璜道,“若是有消息,我定第一时间告诉爹娘。”
宣亲王瞪他一眼,一副“都怪你把自己媳妇儿推出去了”的愤愤神情。
项璜不敢有异议。
只听宣亲王又问:“那珩儿那儿呢?你的那封信札究竟有没有送到珩儿手上?”
项璜失笑,爹这怕是等三弟等得望眼欲穿了,前些日小满都已经来信说他们已经启程回京了,年前当是能回到家的,爹竟还怀疑他的信未有送到三弟手中?
项璜正要回答,正当此时,宣亲王忽地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瞠目盯着街头方向,“璜儿你看那马车驾辕上坐着的可是……向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太忙了太忙了太忙了。
我争取明天能在早上更新。
太难了。
我想明天就给祖国麻麻过生日!
第166章 、166
孟江南很紧张,说不出的那般紧张。
这种紧张,离京城愈近,就愈甚,并非她早已做好了准备便能清退得了了。
哪怕向漠北已数次宽慰她无需紧张,她还是没办法做到冷静。
也因这一路上她精神绷得太紧太过紧张以致食睡皆不好的缘故,终是不争气地在马车驶进和天府地界的前一夜着凉病倒了。
这般不仅使得耽搁了两日行程,她还在昏昏沉沉地半醒半睡之中错过了她自小到大遇着的第一场雪,她是既惭愧,又懊悔。
若非她近半年多来都坚持同向云珠讨教,照她从前那般体质,这一病没个至少□□日怕是好不了,而今两日虽不能说是痊愈,但无需再卧床,除了精神差些身子无力些之外,已无大碍。
向漠北本是打算多停留两日,待她完全康复了才上路,但孟江南想着他家中人怕是已在日日盼着他回去,执意要启程,向漠北不想教她自责,便只能依了她,叮嘱向寻驾车慢着些,须以平稳为上。
可她终究还是太紧张,如何都恢复不到在静江府时的那股精气神,尽管她已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并无二样,可向漠北是她枕边人,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宽慰的话他已说过数遍,如今唯有回到宣亲王府,让她见着他的家人,方能抚去她心中的紧张了。
不过这一路上也并非没有令她开心之事,譬如奔流的长河,直冲云霄的山岳,蒸腾着热气的温泉汤池云云,皆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致,仅仅是瞧着,便已能使人心旷神怡。
尤其看着小阿睿瞧着什么都新奇欢喜的模样,她就更觉开心。
而最令孟江南开心的,莫过于这一路上向漠北都安然无恙,除了夜里需要添置比在静江府时多上一或两只炭盆之外,再无任何有异于常之处。
反倒是她自己生起了病来。
马车再次启程之后,孟江南比此前这一路而来的日子里想得更多,更为难眠,以致白日乘马车之时她总是精神不济,尤以今晨更甚。
她明明知晓今日马车就会抵达京城,抵达宣亲王府,她也一遍遍在心中告诫自己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万万不可犯错,可她昨夜实在太过紧张,紧张得彻夜未眠,直睁着眼至天明,导致马车摇晃起来时她脑子里那些对自己的叮嘱告诫也都跟着马车晃乱了,亦晃得她身子一歪,歪进了身旁的向漠北怀里,困得睡了过去。
向漠北并未叫醒她,反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催得睡得更熟,尔后拿过来毯子盖到她身上,以自己胸膛为枕,让她整个人半趴在他身上睡。
忽有一阵寒风自车窗灌了进来,他将孟江南身上的毯子掖了掖,抬手微微撩开了车窗帘子。
只见外边飘飘扬扬下起了雪来,既细又密。
照京城往年深冬时节的每一场雪观来,今日这一场雪不到明日怕是不会停。
这回小鱼当是能瞧见正下着的雪了。
向漠北放下帘子,收回手时垂眸看向正倚在自己怀里睡得安静乖巧的孟江南,以指尖轻轻捻上了她的耳珠,力道不轻不重,正正好,许是让睡着的她觉得舒服了,像狸奴似的抓着他身前衣襟,仰起头伸展了脖子,嘴里还发出细细的哼哼声。
她脖子纤长白皙,有如凝脂,樱唇嫣红,双颊微红,入向漠北眸中的每一寸肌肤都令他想要狠狠咬上一口,她的这般模样,让他想要就此翻身将她按到身。下,攻城掠地。
但想到她这些日子来皆未能睡上一夜好觉,心疼与怜惜终究是压下了他胸腔里的烈焰,让他理智仍在。
最终他只是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亲,拥她在怀让她安安稳稳地继续睡。
其实,心有不安的不止孟江南一人而已。
向漠北心中的紧张与惶然并不比她少,只是为免孟江南与向云珠为他忧心,他极力掩藏自己心底的那份不安。
这份不安也同孟江南一般,离京城愈近,就愈发浓重。
这是他曾经逃离之地,他甚至曾在心中想过再不复返,仅仅是听到京城二字,他就能想到曾经与怀曦那一心共筑衍国河山的一桩桩一幕幕,仅仅是听到京城二字,他就能想到怀曦躺在血泊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冰冷模样。
京城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是他害死了怀曦的地方。
他害怕。
害怕回来。
可他如今无从选择。
他必须回来。
为阿睿,为小鱼,也为……怀曦。
阿睿是怀曦留在这世上的至亲骨血,他胸腔里跳动的怀曦的这颗心脏所承载的他这一条命必须替怀曦负起教养阿睿之责,他再不能逃,再不能避。
他必须直面他曾逃避的一切。
唯有他站起来,才能真正替怀曦成为一个父亲,像他的父亲那般,哪怕身子单薄羸弱,哪怕前路荆棘密布,仍义无反顾地为了娘与他们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而今他不再是只身一人,他身侧不仅有怀曦留给他的阿睿,还有即便自己遍体鳞伤也要留在他身旁以她娇小的身子守着他护着他的妻子,他不能再逃避,他若不站起若不往前,便谁也护不住。
也是他们为他拨开了眼前的浓雾,让他瞧见了那一度被他远远推开的家人与家。
那是他这一生之中最珍贵的宝物。
向漠北看着自己怀中因着马车摇晃而脑门轻轻地一下又一下撞在自己心口的孟江南,眉眼温柔,挪了挪身子,让她在自己怀里靠得更安稳。
她总是与他道谢,其实该是他与她道谢才是。
因为她来到他身侧,他才发现,原来他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于她于阿睿于爹娘兄长小满而言,他重要得谁人都无可替代。
小鱼,谢谢你。
他情不自禁又低下头,在孟江南眼角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