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向漠北”,亦非“项珩”,而是“向珩”,即便未有落款,孟江南在从驿使手中拿过信时不难猜得到这封信来自宣亲王府。
珩是向漠北的本名,向是他隐姓埋名到静江府来时易的姓,之所以不用“项”姓,想必是尊重他而今的选择与身份,不用“漠北”而用“珩”,怕是在提醒他莫忘了自己还是项氏儿郎。
会这般来署向漠北之名的,除了宣亲王府中向漠北的亲人,孟江南再想不到他人。
她给前来送信的驿使道了谢,低头看了拿在手中的信好一会儿,才关上门转身往宅子里走。
宣亲王府从不会给向漠北来信。
自从他离开宣亲王府,离开京城,到这偏远的静江府来居住已经将近四年,宣亲王夫妇不曾来过一封信,更不曾派人来打听过一句消息。
并非他们不挂心不担心,而是他们不敢,不敢有丁点会刺激到向漠北的举动,他们想要知晓自己这个儿子的消息,唯能在暗地里,悄悄的,不教向漠北知晓。
如眼下这般堂而皇之地经由驿站信使之手将书信交到向漠北手中的行为,还是头一回。
因此当向漠北自孟江南手中接过这封自宣亲王府远寄而来的书信时他不免心有诧异。
若照以往,依他脾性会一眼都不看便将其丢进火盆之中或是以烛火将其点燃,而今他拿着这封书信的第一反应也是要将其扔进炭盆里,但看着站在他身旁的孟江南,他并未这般做,而是紧紧蹙了蹙眉后慢慢将其打开,取出整齐叠放在里边的纸笺。
纸笺上只写着短短几行字而已,孟江南并不打算窥看,正要离开,却被向漠北拉住了手腕,让她离开不得,只能留在他身旁。
向漠北一眼便将纸笺上所写看罢,他眉心紧拧,喜怒难辨。
须臾,他将手中纸笺转了个方向,递给了孟江南。
孟江南愣了一愣,看了他一眼后才慢慢抬起手来将纸笺接过。
纸笺上的字看得出出自男子之手,风骨自成,字里行间尽是温和,短短几语祝贺了向漠北中了静西解元,下接一句即接“今冬尤寒,务必多添衣,万莫让寒意侵骨,开春再见”,款款为长兄切切。
可见这封书信是来自向漠北长兄项璜之手。
很寻常的一封信,无非是祝贺向漠北考中举人,再叮嘱他注意身子,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可孟江南看罢之后,总觉这封千里迢迢而来的家信不该如此简单,其中必含他意。
嫁给向漠北将近一年,哪怕他们并未事事都与她提说,孟江南依旧能自己悟出些事情来。
譬如眼前这一封看似寻常的家书,她能猜想得到它是向漠北到得这静江府来的这么些年收到的来自家中的第一封信。
而宣亲王府既然会忽然给他寄来这么一封信,绝不会仅是恭贺他叮嘱他注意保暖而已。
孟江南一整日都在想宣亲王府这封家书之事,便是入了夜熄了灯躺在床上,她仍在想着此事,迟迟不肯睡觉。
嘉安中举是九月初的事情,而今已是十一月末,就算京城与静西相去甚远,宣亲王府也不至于过了一月才收到嘉安中举的消息,宣亲王府的信驿站绝不敢怠慢,路上绝不会花掉一个月的时间,可为何这一封道贺的信偏偏来得这般迟?
是不喜不愿嘉安再入棘闱么?
应当不会,从小满以及楼先生他们的反应看得出来,他们是希望嘉安再入棘闱的。
那这封书信在这将要过年之时送到嘉安手上,当真只是纸笺上所写的那般意思而已?
心里默默想着各种可能,倏地,孟江南想到了什么,微睁大了眼。
是了,过年。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我太难了,3更在路上,等我!
第164章 、164(3更)
院子里的风灯在寒冷的夜风中轻晃,映在窗户纸上的光线昏昏黄黄摇摇晃晃朦朦胧胧。
躺在床上隔着帐幔,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得到门窗方向有薄薄的光,瞧不见自己枕边人。
屋子里的炭盆掩了火,但软被里捂着两个人的温度,暖融融的。
孟江南侧了个身,凑近身侧的向漠北,抬起手臂摸索着搂住了他。
向漠北察觉到她朝自己凑近之时便也伸出手来,亦朝她转过身来将她揽进自己怀中,低低沉沉的声音在静寂的冬夜里轻轻响起:“怎么了?睡不着?”
“可是我吵醒了嘉安?”孟江南将脸靠在他胸膛上,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清淡药味,轻声问。
“不是。”向漠北微微摇头,“我尚未睡着。”
“嗯。”孟江南轻轻应了一声,朝他凑得更近。
孟江南一直觉得这男女之事极为羞臊人,因此哪怕她喜欢极了向漠北,也鲜少会主动贴近他,在床笫之事上的主动就更是少得可怜。
与向漠北同床共枕结为真正的夫妻这半年来,她已经大致了解了向漠北在这男女之事上的喜好与习惯,他是受不得她主动亲近他的,无论夜里还是白日,但凡她过于亲近了他,他便总忍不住地欺负她,若是有如她此刻这般的贴近,他多半是要将她狠狠按在身。下的。
往日里孟江南从不敢招惹他,但此刻她却只想要更亲近他一些,哪怕他将自己按在身。下将自己欺负到哭,她也愿意。
然而今夜的向漠北却异常冷静,对于她的靠近,他只是拥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而已,并未有多余的举动。
忽尔,向来羞赧又乖巧的孟江南抓上他朝上的那一侧肩,将其用力朝床榻放下按去的同时她整个人坐起了身,就坐在他身上!
向漠北怔住。
黑暗之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的眉眼,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彼此朦朦胧胧的一个轮廓而已,向漠北感觉到他身上孟江南浑身紧绷且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口衣襟时只听她声音轻颤道:“嘉、嘉安,今夜……我来。”
向漠北又是一怔,尔后轻轻笑了起来,低声应道:“好。”
孟江南本以为摸着黑瞧不见向漠北的眼睛她便能多一点勇气与冷静,可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平日里明明轻轻松松就能解开的简简单单的衣带,这会儿她愣是解了老半晌都未能解开。
非但未能解开,紧张之下反还将其打成了死结,使其愈发难解开。
正当此时听得向漠北沉声道:“小鱼可需将灯点上?”
向漠北真心觉着,若是照她这速度,怕是能解上半个时辰,届时他怕是已经被她挑起的烈焰给焚了身。
他可等不了那般久。
会要命的。
“不用!”孟江南一听向漠北道要将灯点上,登时急得将眼见就能解开的衣带给扯紧系得更死了。
她既羞又急,怕极了向漠北真会将灯点上,情急之下她忽然灵光一现,不再揪着他的衣带不放,而是摸索着找到他的单衣下缘,抓在手里后当即就朝上掀去!
莫名被自己的单衣罩到脸上的向漠北:“……”
偏生孟江南这会儿一心只想快些扒拉掉他的单衣,非但没有将手移到衣襟处来将衣领扩大好让向漠北的头先从衣服里脱出来,反是将衣服使劲往上提高,连带着向漠北两只还套在袖管里的胳膊不得不也抬了起来,用力得抖啊抖。
没想到自己的娇娇小娘子竟然给已经准备好的他整这么一出的向漠北:“……”
最后还是他自己将单衣给脱掉的。
为免孟江南又手忙脚乱尽添乱,向漠北十分干脆地将自己的下裳也一并褪了。
说好的由自己来的孟江南紧抿着唇:“……”
察觉到孟江南迟迟未有动作,向漠北无奈地轻叹一声,抬起手便要摸向她腰后。
孟江南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声音依旧带着隐隐轻颤:“嘉安,我自己来……”
向漠北并未收回手,而是抬至她耳畔,勾了她鬓边一缕发在指上,慢慢绕着圈儿,耐着性子忍着难受并未催她。
过了好一会儿,当他清楚地感觉到那碰在他腰间的是柔滑的肌肤而非布帛时,他浑身气血在那一瞬之间凝固,又在下一瞬间如骇浪般狂涌。
他喉间干涩得厉害,以致声音极为沙哑:“小鱼可是好了?”
“好……好了。”孟江南细细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即便无法瞧得清楚对方,向漠北依旧能够想象得到孟江南此刻的模样当有多乖巧,又当有多娇艳。
他强忍着翻身而上的冲动,只是喉结狠狠地动了一动,道:“那便开始吧。”
孟江南局促地点了点头,随后才想起向漠北瞧不见,便又应声道:“好,好的。”
向漠北初时并未帮她,哪怕他已带着她浮于云端之上享过那般有异与常的欢乐,可那每一回都是他领着她,如现下这般完完全全由她独自行进,她茫然又生涩得像是在密林里找不着方向了的小鹿,很是不知所措。
末了还是向漠北着实受不了,手把手教会了她。
若在以往,她早已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但今夜她不仅乖巧,还好学,一双柔荑虽然紧张羞赧得颤抖不已,却始终都没有收回去,直至向漠北满意。
只是她这一开始便说了由她自己来,以致最后她抓着他的肩连连同他求饶时他都未有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在她腰上掐出了指印,非听她哭出来不可。
她趴在他身上,一手抓着他的肩,一手与他十指紧扣,枕着他的肩贴着他的耳,喘着气轻声问他:“嘉安,你会不要我么?”
向漠北并不做声,只用力道回应她,少顷才侧过头来轻轻咬了一咬她的唇角,亲昵道:“傻姑娘,怎又胡思乱想?”
“那嘉安……”孟江南松开那只抓着他肩膀的手,捧上他的脸,笑了起来,道,“回家吧。”
向漠北怔住。
“回京城,回宣亲王府,回生嘉安养嘉安的那个家。”孟江南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带着娇喘的声音温柔且坚定,“我陪着嘉安,嘉安带我一块儿回去。”
嘉安心思聪慧,不会看不明白白日里驿使送来的那封信字里行间所想表达的真正意思。
他的家人,都在等着他回去,都在盼着他回去,不过是他们不敢明着提罢了,生怕哪一个字眼不对便会刺激到他,以致连关切的话都写得简洁再简洁。
嘉安离家这般久,该回去了。
他终究都要回去的,那些他曾经想要逃避的一切人与事,终究都是要去面对的。
眼下不过是提早一些,又何妨?
她会陪着他的,会一直都在他身旁看着他守着他护着他。
向漠北怔了良久,才紧紧拥着她带着她攀上云霄。
他咬着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到颤抖:“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歇菜了!明天的更新不能按时在早上9点了,具体神马时候我也说不准,晚上肯定是会更新的,虽然我很想偷懒!
第165章 、165
深冬。
腊月二十四,小年。
整个京城从晨间便开始热闹了起来,无论贫富,今日都到城中来买酒买肉买瓜果,买金银纸钱回去祭拜灶王爷。
宣亲王府也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忙活了起来,扫庭院掸尘垢除蛛网,采买洒扫,人人都未有闲着,便是宣亲王妃都揣着红纸剪子在忙忙碌碌地剪窗花。
这是她这个月来才学会的,已经乐此不疲地剪了大半个月,剪废的红纸不知已装了多少箩筐,她至今为止还未能剪出一幅像样的作品来。
昨日。她经过大半月的认真学习以及不懈努力,终于剪出了一幅完整的作品,她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好不容易剪好的作品拿到宣亲王面前,向来以自家媳妇儿为天“我媳妇儿无论做甚么都天下第一”的宣亲王认认真真地瞧了宣亲王妃亲手剪成的窗花,由衷地夸赞道:“皎皎剪的蛇当真惟妙惟肖!”
然而他非但没有得到宣亲王妃冲他欢喜一笑,反被她瞪了一眼后甩了脸子,不仅将他拿在手里的窗花抢了过来,还二话不说便转身走人。
项珪憋着笑凑到宣亲王身旁,同情地拍拍他的肩,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道:“爹,娘剪的那是真龙,不是地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