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一向是怜香惜玉之人,见不得女子哭泣,然而此时他内心烦闷,实在无心去劝慰她。
红雪见他无动于衷,哭声压了下去,却仍是呜咽不止,从床上起来,走至沈墨身旁跪下,扯着沈墨的衣袖道:“大人不是答应要给奴赎身么?那么奴就是您的人了。”
红雪其实知晓他有意撮合她与许子阶,只是他还没有言明,她便心存一丝希望,今夜她思考许久,才决定鼓起勇气来自荐枕席,却没想到他会与白玉一同回来。
沈墨只觉头隐隐作痛,怎知道他一早该说清楚。
见他没回话,红雪又道:“大人,奴对大人仰慕已久,一时糊涂,才想要自荐枕席,只求大人怜悯奴的一片心意罢。”言讫,楚楚可怜地凝望着沈墨,只盼他能有所动容,将自己留在身边。
要说对她的深情表白没有一丝动容是不可能的,尤其对方还是一美丽动人的女子,只是沈墨向来遇见过的貌美女子不计其数,钟情于他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以至于对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难以激起他内心强烈波动,因此对于红雪的深情表白,沈墨不过片刻的动容。
沈墨体贴地把她从地上拉起,神色温柔,嘴角扬起浅笑道:“你的情意我已知晓。”
红雪内心惊喜,以为他要留下自己,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他又接着道:“只是今晚酒宴之上,我看许先生颇属意于你,他博学多才,人物又斯文俊朗,能够侍候他,是你的福份。而我,只怕无福消受红雪姑娘你的情意,方才你也看到了,她……”
沈墨语微滞了下,明明白玉并不怎么在意,沈墨却微笑道:“白玉她容不得你。”
说这话时,神色更加温柔了些。
红雪吃惊地望着沈墨,见他神色虽温存,语气却十分疏离,说出的话更是绝情,与她之前所认识的沈大人全然不同,就好似换作了另一个人。
红雪亦不知,沈墨这人温柔多情演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然而真正的他生性凉薄,心硬如铁。
“知道了,大人。”红雪见再无希望,只能抹去眼泪,委屈道:既是大人所愿,那奴照做便是。”言罢向他恭谨地福了福身子,而后哭着跑了出去。
人离去后,沈墨嘴角的笑容敛去,抚额一阵叹息,走到床上坐下,忽闻到床上一阵陌生的脂粉香气,不觉微蹙了长眉,烦躁地起身往西厢房而去。
刚进西厢房的卧室,见白衣正斜靠在床上坐定,手执一本书,神情专注地看着,床头几上放着一盏油灯,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她神色温柔而沉静。
沈墨目光微柔,扬着唇角刚要叫她,白玉却微一抬眸,看到他,唇一弯,笑盈盈道:“你来了?”
她一笑,沈墨却敛了笑,心中却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她今日这笑容格外刺眼了些。
压下心头那郁闷的感觉,他看着她妖精似的妩媚姿色,浅笑打趣,“夜有奔女,颜色颇丽。”
白玉不觉呆了下。
沈墨缓步走到床沿,坐下来看她,见她出了神,修长的手指微曲,伸过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微笑道:“想什么呢。”
白玉猛地回过神,摸了摸被他弹的额头,问:“你方才说什么笨,什么跛的?我没听清楚。”
沈墨差点失笑,倾身上前,昵声道:“说你美丽动人。”
他方才也是随口说的,后觉这并非好甚么好话,也没仔细解释。
白玉听着不由皱了皱眉,她怎么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揶揄。
沈墨忽左右看了下,道:“小蕖呢,我不是让她在这伺候着。”
沈墨这一问,白玉也没再纠结他那一句话,笑道:“那丫头还小,熬不住困,我让她回屋睡去了,我这会儿也不用人伺候。”
小蕖那丫头,倒有些像她的烟儿,白玉忍不住疼她几分。
这也好,没人来打扰。沈墨打量了她脸上的神情,依旧是平静柔和,一点不见异样,她似乎并不算提起红雪之事。
沈墨眸暗了下,忽又扬起嘴角,笑若朗月,他一手轻抚在她的肩头上,轻声道:“在看什么?”目光往她手上一瞥,却是一本志怪小说,笑容不禁加深。
白玉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方才觉得无聊,看到书架放着些书,就随意拿了一本来看。”
沈墨目光深看了她一眼,在她耳边低声戏谑:“你不怕我是鬼魅化作来引-诱你的。”
见他又提起她那丢脸之事,脸不禁一红,将书本合上拍在他的胸膛上,柳眉微竖,娇嗔道:“你还提这事。”
沈墨笑着将人往锦褥上一推,俯身而上,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目光温柔地亲狎道:“我还没说,你是花妖幻化来勾引我的呢。”
白玉轻轻扯着他的衣襟,笑嗔:“呸,那个勾引你,明明是你勾引的我。”
“嗯…是我勾引的你。”沈墨凝望着她轻怒薄嗔的娇脸,低喃道:“你说说看,我怎么勾引的你?”
白玉曲指抵于朱唇间,蹙眉一想道:“你强吻人家,还要把人拉到假山洞做那种事。”
“做哪种事了?”沈墨声音沉了沉,唇角依旧含着浅笑。
“你……”白玉羞红了脸,伸手捶了下他的胸膛。
沈墨失笑,只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会儿。
白玉似乎仍没打算问他和红雪的事。
沈墨心中不觉叹了声,又莫名有些失落,想了想,还是主动说道:“白玉,我与红雪没什么,对她也没有任何想法,你别误会。”
白玉似笑非笑地睃了他一眼道:“我也没误会呀。”白玉手轻抚着他衣襟上的云纹刺绣,状似随意道:“其实,红雪姑娘对你一番痴情,你莫不如成全人家一次。”
沈墨俊美的脸僵了下,随即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大方。”
白玉笑盈盈的,“我大方不好呢?”
沈墨不想和她说话了,目光凝了凝,手掐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衣裙掀开来。
两人没吻多久,沈墨便离开她的唇。
白玉藕臂搭在额头,轻咬着下唇,不一刻,樱唇微启,轻轻喘着气。
忽然没了动静,白玉视线垂下,声音轻颤,“怎么了?”
沈墨声音低低的,有些压抑:“你……好像来癸水了。”
白玉粉嫩的脸登时变得红艳艳的。
沈墨别开眼,起身来,佯装镇定地整理衣冠,他本以为她这次准备得很快,结果一看,却是那种东西。
白玉亦连忙起身,整理衣裙。
两人尴尬地坐在床上片刻。
白玉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为情,小声与他说道:“我今夜回去吧,没有那东西,不方便。”
“嗯,我让人送你回去。”沈墨目光不觉流连在她身上,声音有些暗哑。
第56章 清白(二更)
白玉因着月事的缘故,这两日推了好些邀约,只待在吟月阁里。
她一直以为她与沈霖的事将会闹得整个风月场皆知,但很奇怪,她找人打听,那些风言风语却没有传开来,她的名声未受到太大影响。
白玉为此松了口气。
又过了两天,她竟陆陆续续收到之前与绝交的那几位名士的书信和请帖,打开书信一看,却是要与她复交,并邀请她参加去他们的聚会。
从他们的信中,白玉得知,那些名士识破了沈霖的奸计,如今他们知晓的事实是,沈霖追求白玉,被白玉拒绝后心怀报复,故意弄出那些龌龊的谣言,欲图毁她声誉。
白玉收到这些信十分兴奋激动,同时又有些奇怪,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就一下子洗清了冤屈?
白玉又请人去打听了一下,得到消息说,现在很多人都在传沈霖陷害她的事,之前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了。
白玉心头的大石至此总算落地,她亦恢复了一身轻松。
城外一高大的槐树下。
一群游手好闲的轻浮子弟围着一衣着华灿的小厮向他要尾款。
小厮给每人分发了钱,一边严肃叮嘱道:“记住,你们既拿了这些钱,以后逢人说起白玉姑娘时,就要说她的好,不可说她的坏。”
这群帮闲子弟平日里都是不干正经事的,走的是花街,串的是柳巷,专给官宦富豪们帮帮闲,整些小钱,喝喝花酒,人虽没什么用,嘴却是极其有用的。
其中一白脸男子,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辆豪华马车,笑嘻嘻地向小厮道:“喂,你家主子莫不是朝中的某位大官员?方才风吹开了车帘,我看到里面好似端坐一名身着官服的男人。”
小厮眼珠子一转,压低着声,一脸认真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家主子就是朝中一大官,他对那白玉姑娘十分青睐,他可不喜她被人欺负。他早命我将你们的姓名住址籍贯全部记了下来,若是让他知晓你们再收别人的银子诬陷白玉姑娘……”
小厮“哼”一声顿住,卖了关子,只冷笑着看他们。
那些人面面相觑,连忙保证以后再不会说白玉半句不好的话,小厮这才放他们离去。
小厮走到马车前坐上车沿,恭恭敬敬掀帘道,“大人,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事办完了。”
沈墨正坐于榻上执书静阅,神色温润专注,一袭暗红色朝服,端肃中透着优雅。
听到他的话,沈墨微抬起眼,放下书,俊雅的面庞露出如微风般浅淡的笑容,语气却有几分莫测,“你方才压着声与他们说了什么?”
林立脸色一尴,没想到他家大人这都知晓,不由支支吾吾道:“小的没说什么,就是提醒他们记得约定。”方才那番话是他自作主张说的,他可不敢告诉他家大人。
沈墨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微笑道:“以后切记,莫要自作主张。”
林立诚惶诚恐道:“是,小的谨遵大人的教诲。”
“走吧,回城。”沈墨没再指责他,淡淡道。
傍晚,白玉坐在庭院的亭子里乘凉。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是美好的,她歪着身子,手托着香腮儿,斜靠在石桌上,眯着眼儿望着在庭院里扑蝴蝶玩的烟儿,只觉得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讨喜可爱过,脸上不觉浮起一粲然笑容。
就在此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白玉往亭外一看,却见翠娇笑嘻嘻,袅袅婷婷而来。
白玉连忙起身,笑盈盈地拉着翠娇的手走到石桌前坐下,又叫坐在一旁刺绣的清音看茶。
白玉笑问:“你今日遇到了什么开心事,我看你一脸笑容。”
翠娇神色这才恢复正常,亦笑道:“我这是替你开心呢。”
白玉这才明白过来,粲然一笑道:“可是为了我洗刷冤屈的事?”
“看来你早知晓了。”翠娇道,随即又笑嘻嘻道:“不过,还有一件喜事,你可能不知晓?”
白玉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翠娇道:“我今日和李尚书的公子在茶楼喝茶,看见沈霖被一群官兵从花月楼里抓走了。”
白玉虽然早料到沈霖会被抓,然一听闻这消息,心中还是好不快活,“嗤”的一声,冷笑道:“他也有今天。”
翠娇笑道:“我当时见他还是光着上半身的,街上满是围观笑话的百姓,我听闻,他被抓的时候,还睡在妓-女的怀里呢,你说可不可笑?”
“只是还太便宜他。”白玉冷声道,一边说着,眸中不禁流露出隐约的算计之色。
翠娇打趣道:“那你还想怎样他?抓都抓了,你总不能去大牢里打人一顿吧。”
白玉一脸意味深长道:“没准真行呢。”
翠娇只当她在说笑,也没有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