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玖帝国,帝都。
吃完了沐瑞雪的满月酒,纪宸吟的寿辰也就差不多到了。
这个世界与纪凰前世有些不同,在她前世的时候,四十岁生辰还称不上什么寿辰,怎么也得再过个一二十年才能算做寿吧。
但依照这里的风俗,纪宸吟却是从二十岁以前就开始过寿辰了。
在这个世界,若是双亲亡故,子女哪怕十岁、二十岁皆算做寿。若是双亲健在,子女哪怕八十岁、九十岁亦不可称寿。
纪凰的祖父走得早,生了纪宸竹就撒手人寰了。而纪凰的祖母,也是在纪宸吟十几岁的时候就没了。
所以纪宸吟从十几岁就开始独自照料照顾纪宸竹,一边当姐一边当娘。
而且她不仅要拉扯纪宸竹长大,还要带领炎皇甲军打天下。碧玉桃李之年的纪宸吟,不可谓不辛苦啊。
……
帝都,邪王府,星海轩。
御弈卿倚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了半个时辰的血宫交易记录之后,只觉得脖子上像压了一座山。
正想扭动脖子舒缓一下,结果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刚迈进房门的纪凰,顿时有些惊讶地开口问道:
“不是陪母王去拜访简伯母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明明她半个时辰之前才被母王叫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可别又是和母王闹了什么矛盾吧?
有了上次的经历,好不容易看见她们母女俩和好,御弈卿可不希望再出什么事,更不希望那出事的原因是他。
“参见主母!”
御弈卿开口之后,守在软榻旁边端着一摞册子的弑月才注意到进门的纪凰,连忙弯腰行了个礼。
“阿卿,你觉得母王和姓简的能好好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吗?”
暴躁母王没把简墨离追到街上打,那都是因为顾及哥哥的名声。
纪凰极其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解下披风随手往旁边的木施上一挂,几个跨步走到窗边,在他身旁坐下。
“让你好好休息,怎么这么不安分?”
她记得出门之前还特地叮嘱过他不要长时间操劳,看来他又将她的话当了耳旁风,转眼便这么不老实。
纪凰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上他的脖颈,在几处穴位按压揉捏着,手法熟练得让一旁站着的弑月觉得自己的饭碗要丢。
“唔……左边用力一点。”
御弈卿舒服到闭上双眼,顿时感觉自己的脖子又可以了,甚至还能再看半个时辰。
纪凰闻言稍微加重了一点力道,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开口吩咐道:
“弑月,去拿个手炉过来。”
才一月份就敢穿这么点儿,还坐在窗边吹风,怪不得连脖子的温度都这么低。
“是!”
弑月捧着一摞册子左右看看,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到了御弈卿面前的那张矮几上,把册子分门别类的放好之后才出了房间。
等到弑月离开之后,御弈卿才彻底甩开清冷的形象,软趴趴的往身后一靠,砸进纪凰怀里。脑袋枕在她大腿上,顶着她的小腹拱了拱。
“阿凰帮我揉揉头嘛。”
说着,也不管纪凰答没答应,御弈卿伸出手去握着她的两只手,然后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太阳穴附近。
纪凰被他闹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手指轻轻在他额角按揉着。但她酝酿许久的责备话语都已经到嘴边了,自然还是要说的:
“现在知道累了,早干什么去了?我不是让你这几日好生休息么,嗯?一转眼就胡来,欠收拾了不是?”
她才出门半个时辰,他就又捧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册子在看。
看样子,自家小夫君这几日,确实是欠收拾了。
纪凰说着,手上的动作倒也没停,继续给他按着揉着。
她这威胁的语气,要是放在平常,说不定还能让御弈卿的腿软一软。
可现在嘛……
“没事,这几日你也就只能逞逞口头威风,尽情说叭,我都听着呢!”
御弈卿枕在纪凰腿上砸吧砸吧嘴,亮晶晶的眼眸盯着她。
得意狡黠,有恃无恐。
“呵!好,宝贝你好样的!”
纪凰意味不明的夸了一句,那如狼似虎的猎食眼神,陡然把御弈卿给吓得缩了缩,赶紧双手握拳横在胸前,连防御姿势都摆好了。
但纪凰说完这么一句之后,也没了啥实质性的动作,继续给他揉着头,动作温柔的不像话。
御弈卿眨巴眨巴眼,再眨巴眨巴眼眼,然后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拳头,试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纪凰的下巴,轻轻唤着:
“阿凰?”
“……”
纪凰面无表情,继续揉。
“凰凰?”
御弈卿不死心,继续戳。
“……”
纪凰神色无波,继续揉。
“妻主?”
御弈卿不撒手,还在戳。
“……”
这次,纪凰的眼底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波动。
睨了一眼在自己下巴上作乱的小爪子,一把握住。
“夫君,为妻劝你老实一点。”
纪凰弯下腰低下头,俯身贴在御弈卿耳边,勾起唇轻飘飘的接上一句:
“不然过两天……有你受的!”
说完,她张嘴咬了咬他的耳骨。
明明是很轻的动作,御弈卿却清楚的感受到了她身上绷紧的肌肉。
极致的压抑,在等待可以爆发的时间。
“嗯……我现在认错还来得及么?”
主君大人咬了咬唇,思索许久,终于还是选择认怂。
他堂堂邪王君,能伸能屈!
纪凰笑了笑,捏着他的下巴,幽幽反问:
“你说呢?”
“……”御弈卿瘪了瘪嘴,染上粉色的耳朵都好像耷拉下来了。
整个人蔫蔫的,有点委屈。
但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还能浪两天呢,顿时就又活了过来,兴致颇高的问着:
“母王今日不是说去驿馆拜访的么,再怎么看简墨离不爽,难道还能打起来不成?”
他这情绪转变的速度,让纪凰都看懵了,迟疑一会儿之后才回想了一下刚才驿馆里发生的事情,点头认真答着:
“还真能。”
她家那个暴躁母王,刚才可不就是在驿馆把简墨离给揍了吗?而且还是当着简伯母的面揍的。
“什么?”
御弈卿眼神一亮,眸子里的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望着纪凰,开口磨着:
“快给我讲讲,我想听。”
他都在府里卧了三天了,她也不让他出去耍耍,都快要无聊到发霉了。
这三天里宁哥儿、浮生表哥、还有浮屠,他们仨人倒是来找他聊过天。但每次还没聊一会儿,她就把人给吓走了。
嗯,还是用的什么他需要休息这种借口,把人给吓走的。惹得浮屠还一直以为他患了什么恶疾,差点把医师叫来给他看病。
幸好月浮生反应快,赶紧捂上了月浮屠的嘴把这孩子给拉走了,不然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乌龙来。
“驿馆的事情有什么好听的?”
纪凰有些不满他被这么点小破事就吸引了注意力,但看着他那双闪着星光的期待眼眸,还是认命的开了口,给他把半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她被自家母王叫走之后,就直接跟着去了驿馆。
一到驿馆里,还不等简伯母开口寒暄几句,自家母王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句‘本王一介俗世人,还劳不得简族主亲自前来贺寿吧?’。
这话一问出来,简伯母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她在一旁听着都觉得空气好尴尬,在心里感叹了无数次:自家母王今天真是个怼怼。
话说回来,简伯母为了简家能娶个女婿回来,那也真是够拼的。
被自家母王怼得愣了那么一小会儿之后,立马又摆出了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这次来得特别真诚”的表情,紧接着又是好一顿寒暄。
那一番话,不仅情真意切的表达了她对自家母王那什么子虚乌有的敬仰之情交好之意,更是委婉的表达了一下她女儿简墨离对纪宁的某些想法。
奈何自家母王今天完全是个没得感情的铁怼怼,不仅忽略了简伯母那一番委婉又真切的求亲暗示,更是直白的表示——
‘那本王就多谢简族主一番热忱了,待到寿辰过后,定然亲自送简族主出城。’
言外之意:您可就别想多了,等我过完生日您可就走人吧!反正儿子是不会嫁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纪凰当时坐在一旁喝茶,一边感受着简行冽的求助眼神,一边感受着纪宸吟的威胁眼神,顿时只觉得喝到嘴里的茶都是尴尬的味道。
所以不让她说话为什么还要叫她一起来?
何苦呢?
让她在家陪陪夫君不好吗?
在这样的尴尬中,纪凰本以为今天的聊天已经快要结束了,毕竟这天都被自家母王给聊死了。
然而真是麦芒掉进针眼里,简墨离也是个鬼畜,就这么巧的在纪宸吟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回了驿馆。
而且好死不死的,她手上还牵着纪宁。
所以能想象到吗,能想象到她家母王当时那种要把简墨离的爪子给剁吧了喂狗的犀利眼神吗?
别说简行冽被简墨离这波操作给雷到了,就连纪宁,在看到纪宸吟的瞬间都吓懵了。
他那一声‘母王’,不知在嘴里哆嗦了多久才喊出口。
纪凰当时简直是没眼看这即将上演的暴力血腥场面,忍不住伸手扶额,又坐回去喝了两杯茶冷静一下。
等她喝完茶之后,据简伯母说,自家母王追着简墨离从简氏家族的院落一直打到了月氏家族的院落,最后再打到晨氏家族。
要不是晨泽泉拦了一把,今天简墨离铁定要完。
至于自家哥哥么,被自家母王狠狠瞪了几眼,但总归是没舍得下手打,提着后衣领给拎回去了。
所以全程看戏的她,就这么喝了三杯茶之后回来了。
而这半个时辰内,其实真正聊天的时间不足两刻钟。剩下的两刻多钟时间里,基本就是纪宸吟的武打戏和简墨离的逃命史。
总之,场面一度沸腾,甚至她还能远远听到月浮屠那小家伙激动喊加油的声音。
纪凰讲完,只感觉怀里的人激动得都要窜起来了,水亮的眼睛盛满笑意,突然坐起身面对着她,拉着她的手左摇右摇:
“阿凰,我们去凰王府坐坐吧。”
他这幸灾乐祸的小模样,简直像极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狐狸,让纪凰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回着:
“早上不是还闹着说肚子不舒坦?”
不知道自家夫君和哥哥最近建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革命友情,反正她总感觉有什么事瞒着她。
这几天里,每次她家哥哥看向她的时候,那眼神总是带着一股莫名的骄傲,就差没写着“你快来谢谢我”,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而且她总感觉自家的清冷小夫君好像被自家的傻哥哥给带歪了,但至于哪儿歪了,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可现在不疼了啊!”
御弈卿理直气壮,一个翻身就利落的下了榻,麻溜的蹬上榻边那双绣祥云纹的蓝白长靴,穿好鞋后站在榻边拉纪凰下来。
“走嘛,陪我去走走。”
这软磨硬泡,要是换了别人,纪凰早就一巴掌拍飞了。
但是现在么……
“好了好了,别闹,都依你行了吧?”
纪凰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掀袍下了榻,为他拢紧衣领。
“等弑月拿来手炉之后再去,还有,现在外面起风了,去披件斗篷。”
“好!”
御弈卿乖乖应着,转过身噔噔噔的跑到内室翻斗篷去了。
纪凰看着他跑开的背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她的清冷小夫君有点可爱,可爱到犯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