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故笙微低着眼皮,眸子向上,很不在意的扫了他一眼,慵懒靠在椅子上,他抽了一口烟吐出:“这件事不必你插手。”
季修年眉目一低,未说话。
俞故笙透过烟雾看他的脸,十分的淡漠:“她这几年背着我做了多少事,我不跟她计较,就是在看多年的情分上。只不过,她自己没有分寸,再这样下去......”
俞故笙没有把话说完,只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两声。
“花柏莲对不住你,她下那样的狠手,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花柏莲为什么会跟那个狗杂种勾搭上,你真不知道?”
俞故笙一边眉毛挑起,已有了讥讽冷意。
季修年明知内中缘由,无法再替柳方萍辩解下去。叹了一声,他起身道:“我去一趟闸北。”
说着,转身往门口走。
俞故笙掸了掸指间的烟,看着季修年背影:“我再跟你说一次,金穗心你动不得,听明白了?”
季修年手握在门上,停顿了好一会儿,点了一点头,开门去了。
房间里一瞬间变得安静,俞故笙将手里那支烟燃尽,起身,拿了车钥匙出去。
金府上正闹得不可开交。
李琮自那天宴会之后就染了伤风,金慧敏不顾他的反对,叫了家里的仆佣,把已烧得起不来身的李琮给带回了金府。金奕鉴多少看在糖王的面子上,没有把李琮丢出去,但金慧敏到底是一个未婚的女子,把一个未婚的男子放在家里,这算什么呢?上一回生日宴上,虽说出了点儿纰漏,但在奕鉴的多番运作之下,也已经有了几个不错的结亲对象,可要是再叫金慧敏这样胡闹下去,只怕这几个对象也要泡汤。
金奕鉴板着脸,气愤得很:“他跟十一是什么关系,你现在再出去问问,几个不知道的?你再把人留在家里,别说我面上不好看,叫俞故笙上了心,你还想不想在上海过了?!”
“不能在上海那就回北平!这个破地方,谁稀罕待!”
“你!你!你这个不孝女!”
金奕鉴被气得眉毛倒竖,恨不得抄起家伙来揍死这个女儿。可偏偏他膝下唯独这样一个小女孩子,又是老来得女,手抖了几抖,下不去那个劲儿。
金慧敏昂着脖子,一点儿也不气弱:“琮哥哥就是因为金穗心那个扫把星才久久好不了!要我说,咱们就该搬回北平去!离她远远儿的!越远越好!”
“北平?”金奕鉴真的是气笑了,“你还以为现在的北平是你皇帝阿哥在时候的北平?”
说到这里,想到往日的荣华,联想到如今的落魄,金奕鉴的脸上不甘、颓败,渐渐变成了一副悲呛,他一口气涌上来,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往那太师椅上无力的倒下去。
金慧敏看到她阿玛一瞬间跌倒过去,担心他有什么病症,不禁微弱了气势来,上前两步要来扶他。
金奕鉴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跟濒死之人最后那一股子力气般,把金慧敏抓得既是一愕然又疼得皱眉。
“阿七,你今年也要十八了,该懂事了!你堂兄被人从皇位上赶下来要十年,十年啊!咱们皇家的子弟四散零落,活得就像是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往日的一点儿体面?阿玛这么筹谋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将来能体体面面的做人?不要像那些散了家财的八旗子弟一般!”
金慧敏心被触动,可她仍是不愿的:“我只要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块儿,就算不能大富大贵,那又怎么样?活得高兴就够了!”
“胡闹!”
金奕鉴掐着她的腕子蓦一用力,金慧敏禁不住呼出声:“疼!”
金奕鉴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以诡异迫切的眼神望着金慧敏:“你是最最尊贵的出身,怎么能有那样没志气的念头?你是要让我们皇家的颜面扫地吗?”
金慧敏不服气道:“金穗心都嫁了流氓头子,我找个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了?体面早叫他们一家给败光了,我不明白你还执着这些做什么!”
“只要皇帝有复辟的那一天,咱们金家的体面就都能回来!金穗心眼下是嫁了流氓头子,可等到那一日,她就是开国的功臣!皇帝陛下一定不会亏待她!”
金奕鉴说着,眼睛里发出光来,他面上都是泛红的,视线直直朝着前面某一处,没有焦点。好像已瞧见了未来皇帝复辟,他们再度荣登富贵尊华的日子。
金慧敏被她父亲这有些走火入魔的样子吓得面色一阵发白,扭了扭手腕:“阿玛!你放手!疼!”
金奕鉴却越发将她拽着,几乎拎起来,眼珠子瞪得吓人:“明天就把李琮送回酒店里去!听到没有!”
“我不!”
金慧敏昂高了头:“你要把他赶走,那就把我也一块儿赶走吧!”
金奕鉴气得火冒三丈,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外边有敲门声响起。
“王爷,俞先生来了。”
“他来干什么?难道是听了那些风言风语?”金奕鉴一怔,眉头紧锁,蓦的担忧,手上力道也不由得松了。金慧敏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去,极快开门往外跑。
“阿七!”
待金奕鉴反应过来,金慧敏已跑了出去。
门口弓着背的仆人仍等在一旁,金奕鉴恨道:“这个丫头,不能够帮我也就罢了,日日要给我寻麻烦!”
那仆人嗓子尖而柔,细声细气的男声,听着委实有些怪异:“七格格年纪还小,不懂事,王爷慢慢教就是了。”
“她还小?她今年都十八了!”
金奕鉴喘着粗气,恨铁不成钢:“她要是有十一那点子心思,何必要我这样替她筹谋?!”
仆人道:“格格如今还不懂家国天下,等哪一日明白了,王爷就省心了。”
金奕鉴跟他往前厅走,一边走一边叹气:“我既希望她早些懂,也好为我分忧,又希望她晚些明白。”
仆人蓦的步子停了下来。
金奕鉴诧异的回头,却见仆人抬了头,目光锐利的盯着金奕鉴:“王爷,国与家,你可要分清才好。”
金奕鉴心头一跳,忙垂下目光正了脸色:“公公说得是,是我一时糊涂。”
那仆人面上一笑,再垂下头去,又是貌不惊人的一个下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