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上了马车,开始在街上兜兜转转。
那是他和齐政约好的暗号,一回到上京,他的身份就是殿上的执笔大学士了,不再方便和齐政私交过甚,但有事相商的时候怎么办所以他们沟通了一个传递消息的暗号。
陈柏上了马车,转了几圈,又让人将他放下,让人离开,自己逛了起来。
最后来到了一个叫富贵楼的酒楼,推开丙字号房间。
齐政正倒着酒,见陈柏进来,说道,“这富贵楼的桑落酒最为出名,来品上一品。”
陈柏没说什么,也没问为何才从皇宫出来就约他见面,这样其实很容易暴露,但齐政要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说他问了也没结果。
酒一入口,味淡但独特,带着一些桑落的青涩和酒香,居然离奇的好喝。
齐政也持着酒杯,不紧不慢地道,“我们离开大乾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
陈柏正了正身,他正愁没人告诉他大乾这段时间的变化,他们离开的时间可不算短。
“太子蛟在孟还朝的规劝下,组建了一只由流寇为主的私兵,数量不算小。”
陈柏眼睛一缩,“大王应该是知道的吧,就没有任何反应?”
“大王最近开始和皇子濯开始走得很近。”
陈柏都楞住了,张了张嘴:“大王该不会……”
无论是大王故意透露给太子蛟他的身体情况,还是仅仅是那御医之首孙怀仁偷偷告诉的太子蛟,太子蛟做出这样的事情,恐怕是任何一个大王也无法容忍的。
这也是齐政的目的,让太子蛟自己走上不归路,但……大王突然和皇子濯开始走得很近。
在这关键的时刻,就不由得让人多了些想法。
然后又有些古怪地看向齐政,就算这样,大王也注意不到齐政的存在么?
在这战火不断的乱世,齐政已经渐渐表现出了他的军事才能,甚至现在还有个鲁国的面具将军的称号,可以说,众皇子中,最能稳定和保全大乾的,怎么看也就齐政了。
而皇子濯,陈柏还真有些耳闻,在上京的名声颇大,本事没有,但纨绔之名力压上京年轻一辈。
齐政继续道,“魏太子苏晋,身份有些特殊,他是先圣学生,诸国都得以礼相待,大王这次准备让皇子濯接待。”
陈柏:“……”
大王释放出来的信号越来越明显,这本该是太子蛟分内的事情才对。
但陈柏又想起了大王出宫时让人给他的那张纸条,“待太子蛟继位之时,九卿之位以待。”
那大王的选择到底是谁?
陈柏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大王这个时候将皇子濯推出来,是何意他这是在警示太子蛟还是真的有其他打算 ?”
齐政不置可否,反正选谁都没他事,他都得靠自己。
齐政继续道,“现在知道大王身体有问题的,也就太子蛟和我们,但一但事情遮掩不住的时候,朝廷百官必定纷纷站队,到时又是一场纷乱。”
陈柏点点头,这是让他做好准备,等三公九卿都开始下场的时候,那时候才是时局难以控制的时候。
没想到他们出去一趟,上京之中,连太子蛟都要失宠了。
他们这一回来,有可能马上就要面对即将爆发的风暴,再加上魏太子来大乾的原因不明,时局就变得更加不可揣测。
谁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喝着酒。
陈柏看了看天色,“我该回去了。”
齐政恩了一声,然后突然说了一声,“我刚才空闲的时候去找了山君的学生,山君的学生说我们离开上京后,山君也再没有出现。”
陈柏眼睛猛地一缩,糟了。
他在手机上,齐政和他聊天的时候,他都是说在弄大棚蔬菜,他也没有想到,齐政居然还专门去问那些留在上京的学生,堂堂皇子,这不是闲得蛋疼么。
齐政为何突然在他面前说这个?
齐政眼睛都没眨一下,一直观察着陈柏,“你……紧张什么?”
陈柏喝了一口酒,笑了一声,“哪有,只是想起,我替大王换来了岐山丹,大王许我九卿之位,一颗岐山丹换九卿之位,你说值不值?”
齐政眯着眼,“哦?倒是有趣,看你的样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了,也不用我多说,不过你还没有解答我的疑问,你说山君既然没有在上京出现,他这么长一段时间又会去了哪里?”
陈柏咳嗽了一声,“这我怎么知道,我一直在鲁国,一回来就去了皇宫,现在又在你这,都还没有机会见到山君。”
齐政不置可否,居然不上钩,“是吗?”
陈柏端着酒杯若无其事的喝酒。
怎么感觉心里有一股惊慌,就像要被人看穿了一样。
陈柏说道,“一路舟车劳顿,我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了,上京乱局的征兆已现,以后有什么情报,也麻烦捎我一份。”
齐政看着有些匆忙离开的陈柏,眼皮子一沉,果然陈子褏和山君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到底是什么,就像真相就在眼前,但就是猜不透。
陈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廷尉府,其实身体不累,他心累。
这可怎么办?
他终于知道圆一个谎言有多难的。
不行,他得想一办法打消齐政的疑虑。
陈柏路过陈小布院子的时候,向里面看了一眼,居然没人,找了一个下人问了问。
“小公子一回府就又出门了,说是要去给他的同窗讲讲他游学的光辉事迹。”
光辉事迹?
陈柏嘴角一抽,小孩子果然闲不住。
陈柏回到自己院子,院子中居然种了好些花草,他这院子一向荒凉,看着倒是有些陌生了。
正在浇水的一个下人似乎看出陈柏的疑惑,说道,“是夫人让我们种的,夫人说大公子时常有同窗来院中开什么学习研讨会,院子中看着太过简单了不好。”
陈柏点点头,看着已经长得不错的花草,嘀咕了一句,“春天了啊。”
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也是春天,不知不觉居然有一年了。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这么艰难的时局中,自己都能活到现在。”
他也就普普通通一原画师而已,何尝想过,会过着现在这样步步为营,暗藏杀机的每一天。
苦笑的摇了摇头。
陈柏又不由得想起,他的学院也开了一年了,当初招生的时候,还承诺一年结束的时候,通过平时的考核,由陈子褏送学业第一的学生一只异兽来着。
而且,那些来自平民的学生,他们的学业也结束了。
新的一年,他们应该是交不起学费的。
陈柏不是圣人,收一部分学生10两黄金一年的学费,其他学生又不收,本就不公平,当初这么决定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的父母迁户进齐政的封地,现在齐政的封地已经有了起色,自然会有陆陆续续地人迁进来,也用不着他这办法来诱导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平民学生,他们又大了一岁,他们的年龄已经到了得为家里的生计着想了,他们的家庭条件并不允许他们一直这么学习下去,这是平民的悲哀。
不过,作为陈柏的学生,他也不可能不管的。
想了想,他能做的就是给这些学生找一个还不错的工作,以后的路就得靠他们自己了。
陈柏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手机,给齐政发了一条语音,“给你商量个事怎么样?”
没多久,齐政的回复就传了过来,“没有忙着弄大棚?”
陈柏:“……”
这家伙一定是在怼自己,百分比肯定,这让他怎么回答?
没办法,有事相求,只得硬着头皮尬聊下去,“也……也不是那么忙,聊天的时间还是有的。”
也不知道以前是谁,动不动就给他发语音来着,也不管他是在睡觉还是干什么。
陈柏也不等齐政回复,继续道,因为他觉得给齐政时间回复,他又要被怼,“我那些学生,其中一大部分应该交不了新一年的学费,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安排他们一下?你也知道的,他们虽然以前不识字,学习进度慢了一点,但多少也学了一些东西。”
齐政:“……”
何止是学了一些东西,哪怕是皮毛,其实他们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行列。
然后,第二天,陈柏就穿着那套妖艳的红衣,戴着面具,戴上美瞳去见齐政了。
不止齐政,还有他的那些学生。
多日不见,相见的时候就热闹了。
一个个学生激动得脑袋直摇摆,跟被门夹了一样。
“啊啊啊,老师老师,你不知道我们去鲁国有多威风。”
“柏哥儿还给我们上课,可是没有老师教得好。”
“老师,我们有认真复习。”
陈柏:“……”
场面一阵慌乱,说什么的都有。
等了好半天才勉强安静了一些。
除了这些学生,齐政身后还带来了好些人,陈柏一愣,看这些人身上都穿了官服,陈柏不认识,品级应该不是太高。
陈柏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只是给齐政说了想给这些学生谋个出路,齐政说交给他,但具体如何让山君今天自己来看。
齐政对身后的官员说道,“就是这些学生,他们的本事上京皆知,你们自己选吧。”
那些官员眼睛都在放光,“知道的知道。”
陈柏偷偷问齐政,“他们是……”
齐政简单答了一句,“刑部的人,你该不会不知道,刑部以前画犯人的那些画师有多糟糕吧?你的这些学生到了他们手上,那可是香馍馍,最喜欢这些学生画的不是上京百姓,而是刑部,当初学生画展的时候,他们可是几天不眠不休地围着那些画……”
那些平民学生也惊呆了,他们这算是进刑部当……当官了吗?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画师,但也是朝廷入了册的编制啊。
按照他们以前的命运,要是他们没有进山君的学院学习,他们也不过是跟他们的父母一样,付出辛苦的劳力之后,还未必养活得了自己,面对饥荒,甚至同样的还要成为难民到处颠沛流离。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能养活自己,甚至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陈柏看着这些小脸通红的学生,多少也有些欣慰,他们能靠学到的本事比以前生活得更好,这也是一个老师所期望和所想看到的。
那些刑部的官员,眼睛跟能吃人一样,看着学生就拽,一手能拽两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哪来的人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