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可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他现在正坐在岳福楼雅间看账本,小二推门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厨子。
等徐方尝过两人做过的凉粉,与林满堂卖的确实一模一样。许是他们加了高汤的缘故,滋味比林满堂卖得还好。
“这凉粉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两个厨子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将做法讲了一遍。
徐方停下吃凉粉的动作,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看着面前两人,“你们说这里面没有加其他东西?”
两个厨子硬着头皮点头。
徐方奇了,“那为什么你们用磨出来的豌豆粉做不出来?”
厨子抹了下额头上的汗,“那是因为他把豌豆泡了六个时辰才磨成粉。”
徐方拧眉,不可思议瞪了对方半天,幽幽道,“只是泡一天就能做出凉粉,你们竟要我白白花了两百八十两银子?”他气得风度全无,手里的账本甩到桌子上,“废物!”
就是磨前先泡一下,居然就花了他二百八十两银子。虽然这钱不是他个人掏的,但是东家要是知道他吃了这么大的亏,少不得要数落他办事不利。
两个厨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把腰躬得更弯,直等对方消气。
小二揣摩徐方的态度,出了个主意,“掌柜,那摊主也不是个东西,这么简单的法子就骗了咱们这么多银子。咱们要不要使个手段,让他把钱吐出来。”
徐方定定看了他好几眼,抄起账本一连打了他好几下,不打不长记性,小小年纪成天只知道用阴谋诡计害人,这一个个心都黑了,就不能好好做个人嘛。
徐方是个读书人,有文人的傲气,对人一直都斯文有礼,让人办事也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但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小人。
小二被打,也不敢闪躲,徐方打了几下,气出了一多半,指着他骂道,“咱们东家都说了,让咱们小心些小心些,你怎么就是不听。动不动就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是不是成心想败坏咱们东家的名声?”
徐方的东家是个富商,自打去年他给举人儿子使了大笔银钱当了南方小县城的县令,就勒令家人要谨言慎行,宁愿不挣钱,也不要留下把柄让御史台参他们。
所以他才会把原来的掌柜辞退,换了徐方这个读过书的秀才担任掌柜之职。
那小二被打连连讨饶。
见对方认了错,徐方在众人脸上溜一圈,冲其他人警告道,“我再强调一遍,以后不许再用龌龊手段。人家教的方法不对吗?人家教得很对啊。是你们自己没本事,还好意思把错怪到别人头上,心呢?心都黑了吗?”
众人噤若寒蝉。
徐方叹了口气,“行了,既然钱已经花了,咱们就要多想想办法用这方子挣钱。”
他让自己的侄子进来,让对方去趟新陵县,把另一家的方子也买下来,“要是对方不肯卖,你就说允许他在本地卖凉粉。反正咱们在新陵也没有店面。两不相干。他应该愿意卖。记得只要对方能将凉粉方子保密就成,不需要给高价。”
当一次冤大头就够了,再当第二回 ,那才是真的傻了。侄子明白他的意思,领命而去。
徐方将其他人遣出去,自己亲自写了密信给东家。
钱已经花出去了,他就得想办法帮东家在其他地方挣到大钱,这样才能扭亏转赢,他的功劳也就没人能抹杀。
当然徐方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心正,以致后来林满堂有好东西都会优先找他,徐方也因此为东家赚了不少钱,后来更是得了东家信任,从一间酒楼的管事升至六家管事。每年光分红就能拿几百两银子。
当然这会子是林满堂占便宜,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躲过一劫,他们现在不用起早贪黑摆摊,便美美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林满堂想带着大伙一块逛街,好不容易来一趟府城,不买些东西回去,都对不起这一路花销。
三个孩子乐得蹦起来,但是林广源和林广仁却怎么都不同意,“家里有这么多钱呢。要是有小偷登门,可怎么成。”
林满堂蹙眉,这话倒也在理,他的银子可以随时带着,可是这么多铜钱不好拿着。
他想了想,便也没有勉强,只说会给他们带好吃的。
林广源两人自是谢过他的好意。
林满堂带着大吉大利和女儿一块出了门。
这府城铺面远比新陵县要多。
四人漫无目的逛着,在路过胭脂水粉店时,想到家里媳妇,林满堂带着三人走进店里。
因为要出来逛,林满堂和林晓穿的都是好衣裳,就连大吉大利身上的衣服也都没打补丁。
女掌柜瞧着几个男的衣料很普通,偏生这小姑娘衣着却相当华美,再加上那浑身气度,猜想这几人应该有钱,笑开了花,上前招待,“不知,几位客官想要些什么?”
林满堂看不懂这古代化妆品,便笑道,“你们店都卖些什么?捡好的说。”
女掌柜眼底滑过一丝喜意,给他介绍这店里最值钱的几样货品,“咱们店有上好的胭脂,贴花,香粉,口脂,画眉七香丸,还有波斯贡品骡子黛和大食贡品蔷薇水。”
林满堂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他觉得他媳妇肯定不愿意用这古代的胭脂、贴花和香粉。胭脂是因为太粗糙,贴花是因为太另类,香粉是因为含铅。
至于骡子黛和蔷薇水都是贡品,价格肯定不低,只是这东西听着有些耳熟,到底干啥用的?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女掌柜细声跟他解释,“这骡子黛用来画眉,蔷薇水喷到身上,如同置于鲜花丛中,而且香气久久不散。”
林满堂恍然,原来一个是眉笔,一个是香水,他试探问道,“这骡子黛和蔷薇水怎么卖?”
女掌柜笑道,“骡子黛十金,蔷薇水二十金。”
林满堂暗暗咂舌,幸好他媳妇没来,要不然他手头的这二百多两银子都不够她花的。
大吉大利听到这么贵,像两根木桩子杵在原地,娘咧,这啥玩意居然这么贵。
林满堂刚要问问能不能便宜,却听林晓奶声奶气问,“掌柜的,既然这两样是贡品,你们怎么会有啊?”
女掌柜并不因为林晓是个小姑娘而敷衍她,笑着解释,“姑娘有所不知,前几年国家就开了海禁,这些都是跟着海船一块运来的。我们店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
也就是说这是合法的,怪不得这价格贵得并不离谱。
林满堂又问画眉七香丸怎么卖?
这个是良国本地化妆品,没有经过遥远奔波,价格自然不是那么吓人,不过一盒也得要二十两银子,因为里面有一项极名贵的药材。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这个价格倒是可以接受,他又问口脂都有哪些。
女掌柜见他这回没有嫌贵,笑容又多了一些,“我们店口脂有五种,无色口脂、檀口(浅红色唇脂)、朱唇(大红色唇脂)、绛唇(深红色唇脂)、黑绛唇(黑色唇脂)。每种都有三等不同价格,最次的是二十文,中等一百文,上等三百文。客官要哪种?”
林满堂要了上等檀口和上等朱唇以及一盒画眉七香丸。
大吉大利见二叔真的付钱了,眼睛都看直了。
从店里出来,林满堂跟女儿小声商量,“你别告诉你娘说这店里卖蔷薇水和骡子黛,要是她知道店里卖这么好的东西,我却没给她买,她一定会生气的。”
这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花十金来买,林满堂这样务实的人哪乐意。但他媳妇恐怕不那么想。
她会说他不给她买是因为他不爱她。
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女人的脑回路,给她买东西就代表爱了,不买就代表不爱。照她这么说,男人给小三买东西,难不成都是因为爱她们?
她也不想想,要是他不稀罕她,能在两人结婚十八年也没个孩子,从没跟她提过离婚?整天就知道想那些没用的。
林晓挠头,“爹,我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不会生气的。”
林满堂揉揉她的脑袋,“这不是以防万一吗?”
他就是觉得国货就挺好的,物美价廉,还保质保量,可他媳妇却是只选贵的不要对的。
林晓细细一想,她还真没办法保证她娘不生气,便答应了。
第52章
四人继续往前逛, 到了前面,林满堂拐进另一条巷子,再往前走几十步就是花市。
大吉大利看什么都新鲜, 路引一家店, 门口挂着一个鸟笼, 里面有一只鹦鹉正冲行人叫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就一直念叨这两个词儿, 大吉大利头回看到会说话的鸟, 显些以为遇到神灵了,刚要上前拜拜,就听林晓道,“咦,居然是鹦鹉。”
大吉大利齐唰唰看向她,目光灼灼盯着她, “晓晓,你认识?”
林晓半点都不心虚, 点了点头,“认识啊, 书上写的。鹦鹉会学人说话。”
大吉大利恍然,又齐齐扭头看向那鹦鹉, “它可真好看。羽毛花花绿绿的, 真漂亮。”
难为他们还会用漂亮这个词, 林晓忍笑, 也不打扰他们, 扭头问她爹, “爹, 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林满堂四下看了看,“咱们家的沙果最好要用海棠树嫁接,但是新陵那边的海棠树品种不适合当砧木。”
海棠品种一共有十几样,但最适合嫁接沙果的海棠树有山里锦、野海棠、海棠花和西府海棠。
前面就有家花店,门口摆放各种花树,林满堂示意三人跑上,径直进了一家花店。
这花店架子摆着各种花卉。
林满堂粗略看了一圈,就发现有兰花、牡丹、梅花、桂花、菊花、月季、杜鹃、山茶、徘徊花等。
林满堂视线落到一棵海棠花上面,眼睛一亮,“你这是什么品种?”
“这个是海棠花,本地可以生长的海棠还有西府海棠、三叶海棠、变叶海棠、花叶海棠、山里锦和陇东海棠。”
林满堂点了下头,“那其他海棠呢?你们店也有吗?”
掌柜摇头,细心解释,“其他品种的海棠不适合本地生长,不好养,很容易养死。客官就别费那个功夫了。”
林满堂便让他把刚刚说的那几种海棠都拿出来,他每样都挑一棵。
掌柜冲后头喊了一嗓子,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应答声。
掌柜冲林满堂笑道,“店里太小,摆不下,我让他去花圃拿了。一会就过来。”
林满堂问及价格。
掌柜给他报价,不同年龄的海棠价格各不相同。年龄越小,价格自然越低。
林满堂都要三年生的。海棠果一般都是三年就能结果。
“咱们海棠树都是精心修剪过的,一棵要一百文。”
就算府城比新陵物价高,但这个价钱绝对贵了,林满堂没见到实物,咂舌道,“这个价贵了。”
掌柜见他没还价,便笑道,“都是悉心照顾的。养了三年,等花来了,您瞧瞧绝对好着呢。”
林满堂没有回答,四下看了看,待看到一棵已经结几个棉桃的棉花,他微微有些惊讶,“这个是?”
掌柜笑道,“这是白叠子。南边来的花。咱们北地没有的。”
林满堂被女儿科普过,据女儿所说,古代棉花是被朱元璋推广种植的,现在只有南方才有,他顺嘴一问,“这个多少钱?”
掌柜见他似乎只是问价,担心报高,他不肯买,说了个不高不低的价格,“这个从南边来的,路途遥远,您就给一百文一棵吧。”
大吉一听就不乐意了,“这么小一棵就要一百文,您也太黑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