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凤林白了他一眼不加理会。
刘湛看他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愁绪,心里多少有些明白。“是不是在想以后谁给你们家祭祖?”
宋凤林沉默,这俨然是他最大的一块心病。
现代人思维和古代人思维的差别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刘湛从来没把子嗣一事放在心上。
哪怕没有淙儿他也不可能勉强自己去找个女人生孩子,在他看来人死了这辈子就该断了,人都死了还管祖先有没有子嗣祭祀?
但是宋凤林很在乎,看着他眼里都没有了往日神采刘湛便又心疼了。
此时刘管家和下人们在祠堂门口烧纸钱,两人坐在祠堂角落没有人留意他们。
刘湛大胆握住宋凤林的手,宋凤林立即缩手瞪了他一眼。“在祠堂里庄重一点。”
“我来想办法。”刘湛歪在太师椅上侧头看着他。
“什么?”宋凤林没明白。
“子嗣的问题,你不是在意这个吗?”刘湛沉着道。“你们宋家应该还有远亲吧?我差人去寻,寻着了就抱养一个男孩回来。”
宋凤林眼眸动了动,宋氏一脉人丁不旺五服之内的百余亲族都被宣帝斩杀殆尽,真要寻只能去寻出了五服的庶族。
他记得在福州一带有一支宋氏后人,若再过几年没有他法也只能派人去寻。
“办法总比困难多,莫要多想。”刘湛又捏了捏他的手。
宋凤林没好气的把手缩进袖子里藏起来惹得刘湛哈哈大笑。
正月初一两人行冠礼,天空难得放晴一片湛蓝万里无云。
大楚沿袭周礼又在周礼上经过历代演变,氏族子弟行冠礼可戴爵弁,中人行冠礼可戴皮弁,贱民行冠礼只能戴缁布冠。
不过在这大山之中谁人会管,刘学渊为两人准备的是爵弁,仪轨也按世家的礼仪。
在全家老幼的注目下,两人身穿深红色黑边交领儒服跪在祠堂前,分别由刘学渊和宋宜均为他们加冠。
刘学渊唱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百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刘学逸唱祝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度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刘学礼唱祝词:“以岁之正内,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容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之后是繁琐的祭祀、祷词、跪拜。
最后刘学渊合掌。“礼成!”
刘管家立即示意下人燃爆竹。
在一声声爆竹声中刘湛拉了一把宋凤林。“你说这像不像我们的婚礼?”
幸好刘湛扶着他,宋凤林差点没被儒服下摆绊倒。
第42章 林公子
三月初,齐云山上封山的大雪消融,武源县兵营凌晨时分有一支上千人的队伍踏着晨露悄悄上山。
谁也没有留意刘湛向通天关转移了上千兵力,加上通天常驻的一千兵,一共两千兵马。
燕军主力依然放在苍霞平原,刘湛带领两千士兵从角苗乡到莫公饶乡再到寨下乡三进三出如入无人之地,缴获的所有粮草辎重全部运回通天关。
期间燕地贵族派出两千士兵围剿,结果被刘湛的盾兵阵截杀在平原上,没有铁骑的燕兵也不过如此。
同是出身北疆,刘湛麾下亲卫个个壮硕如牛,而且严格按照后世野战特种兵的要求来训练培养,身体素质跟地方小兵强了不只一点半点。
刘湛在通天关上停留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把山下燕地都洗劫了一遍。
宋凤林知道他不能耗费太多时间,每日紧赶慢赶的清点整理库房,三月底刘湛决定下山。
岑州府有沛万善坐镇也没有什么要刘湛费心的地方,刘湛此行赶回来主要是为了私银矿的事情。
在这之前刘湛已经派人调查过山阴县。
山阴县县令名颜洪吉,乃颜启亮堂叔,山阴县县尉名颜启新乃颜洪吉长子,山阴县衙门主簿师爷均是颜家人。
不仅如此,就连小小一个狱卒都跟颜家有或远或近的亲缘关系,颜氏在山阴县的势力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密不透风。
刘湛派出探子进入山阴县调查也只能查到一些表面的东西,不管如何旁敲侧击或利益诱惑都没有一点进展。
于是他打算乔装成商人亲自进入山阴县调查。
山阴县位于齐云山西南面,县城在黄竹岭和峰尾岭之间的夹沟里,四周被丛山峻岭包围。
因着山阴县在齐云山背风面,这里植被茂盛,踏入山阴县地界就仿佛进入了丛林。
一队从南方来的商队押着十几车货物缓缓行走在丛林间的驿道。
“公子,前面有驿站需要稍作休息吗。”一名脸上有刀疤的镖师打马上来在马车车窗外恭敬道。
马车里传出一把好听的声音。“这里距离山阴县还有多远?”
镖师道:“大概还需要一个时辰。”
“不停了继续赶路。”
镖师应了声是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进。
商队在下午来到山阴县城楼下,守门的士兵见商队领头是个生面孔便恶狠狠的将他们拦下。
“从哪里来的?商号是什么?可有路引?”
“我们是林记商号,这是泗阳郡的路引。”领头的镖师从衣襟里摸出一封文书。
“泗阳郡?”那士兵疑惑的打开文书果然是泗阳路引。
“江南富庶之地什么商机没有,为什么要来我们这穷乡僻壤,这里头买卖你们恐怕看不上。”
守城门的士兵十分警惕,若不应对得当后续在县城里活动肯定会被盯上。
领头镖师傲慢道:“我们乃泗阳林氏的商号,小公子奉家主之命出来历练,听说齐云山盛产野山参这才特意过来,怎么的,你们这是不欢迎?”
领头的镖师虽然脸上有疤,但是衣着干练光鲜通身的气质英挺逼人,一看就是出身大城的人物。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帘掀开,一名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探出身子一口地道的南方口音,十分不悦道。“何事在此耽搁,怎么还不进城?”
只见那贵公子头戴银冠,身穿蓝底绣银丝云纹绸缎长衫贵不可言。
这些守门士兵每日见的人多了自然有几分眼力,忙收敛了脾气态度恭敬道。“只是例行检查还请公子莫怪。”
商队再次开拔进入山阴县,让人意外的是这不是一座繁华的县城,县城比武源县大不了多少,街上行人也是稀稀落落。
“唉哟,抱歉客官,我们店里没有这么多上房,如今只剩下两间了。”山阴县最大的客栈福寿楼掌柜一脸仓惶。
几名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镖师满脸凶神恶煞的围着他质问。
一名胳膊比掌柜大腿还粗的镖师拍桌子。“只有两间房怎么住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小爷给你半天时间立即把房间腾出来!”
又有镖师横眉怒目的揪住掌柜衣领。“你知道我们是谁家的商行吗!泗阳林氏!耽误了我们家公子大事你有几条命来赔?”
还有一名精瘦的镖师一脚踢碎了门口摆放的酒缸破口大骂。
“若不是公子孝心特意前来齐云山收山参庆贺老太爷大寿,谁愿意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那名脸上有疤的英挺镖师抱手冷笑。“把这店给爷砸了,我们住不了旁人也别想住,怎么能让我们家公子受一点委屈。”
“别别别!有房有房!”一直在账房里的幕后老板再也待不住,福寿楼是他的命根子,要真让这些爷给砸了他们家也就完了。
福寿楼老板被两名镖师左右挟持着抓到前面来问话。
“你不是说没房了吗,怎么现在又有了?”摸了摸脸上的疤,那名脸上有疤的英挺镖师看穿一切的说。
福寿楼老板吓得浑身发抖。“是、是掌柜不得力,小老儿这就让人去把房间腾出来,不需要半天时间,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就能准备妥当。”
小样,爷还吓不死你,刘湛似笑非笑的拍了拍老板的胸口。“那就请你现在马上准备。”
“是是、这就去这就去。”福寿楼老板险些没背过气去,忙催促小二去后院把上房全部腾出来。
刘湛丢下两锭十两的银子傲慢道:“把你们店最好的酒最好菜给爷摆三桌,另外再备一桌精致的送到房里。”
福寿楼老板哪敢不从,更是亲自到后厨安排。
这些膀大腰圆让人心生畏惧的镖师正是李小连韦成贵郭东虎他们,订好了上房,刘湛亲自去马车前把公子扶下来。
福寿楼老板远远瞧了一眼,好家伙,这通身的贵气是怎么样的锦衣玉食才能养出来?
掌柜的不知道看眼色这时凑到老板跟前提醒。“上头说了不能让这支商队住店,这……这怎么跟上头解释?”
福寿楼老板一巴掌扫了过去大骂。“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这是我们能得罪的贵客吗?上头要人走便让他自己亲自来赶,反正我是请不动!”
当天,山阴县来了泗阳林氏的商队一事传遍了县城,福寿楼里发生的事情更是事无巨细呈到了县令跟前。
山阴县县令颜洪吉已过花甲之年,留了一把稀疏的山羊胡子,陈师爷来禀告福寿楼一事时婢女正在为颜洪吉修胡子。
颜洪吉抬了抬手婢女立即停下温婉的等在一旁。
“可查过了?”
陈师爷道:“查过了,文书官印俱全。”
颜洪吉耷拉下来的倒角眼里都是不爽。“最近真是诸事不顺,日子本就不太平又来一个难侍候的爷。”
陈师爷道:“说是为林老太爷寻山参来的。”
颜洪吉看了眼婢女,婢女立即会意上来为他捏肩。
“大人要去见一见这位林公子吗?”陈师爷小心翼翼的问。
颜洪吉没好气。“见来做什么,还得看一个黄口小儿的脸色,那些世家子弟惯是会摆谱。”
颜洪吉并非颜氏亲子,他是十二年前才拜颜老太君为养母,从而改了姓氏,他这个出身上不了世家台面,搞不好还要被奚落一番。
陈师爷有些为难。“可不闻不问总归失了礼数。”
反正颜洪吉是不会去的,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今只盼着颜氏拂照能让他儿子袭了山阴县令一职继续为颜氏办事,一个路过的世家子他何必凑上去让人冷嘲热讽。
“不用管他,这种穷乡僻壤公子哥儿怎么待得住,没几天自然就走了。”颜洪吉丝毫不放在心上,拉过婢女搂在怀里上下其手。
陈师爷欲言又止,北疆战事刚刚停歇,晋阳那边颜氏又跟大将军斗得水深火热,他们为颜氏守着宝山越是这个时候越该谨慎才是。
但是陈师爷见颜洪吉已经兴起手都伸到婢女衣襟里了,这时候说什么颜洪吉估计也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