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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
  幽途瞪大眼睛,半割断的喉咙里发出凄惨的“嗬嗬”声。
  然而,它已经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砰!
  裴沐扔下幽途的尸体,站起来。
  四周的战士们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她。
  “看什么,没见过搏杀么?”裴沐撇撇嘴,抹掉脸上的血,肌肤上已经重新浮出一点血色,只是仍旧苍白。
  大荒多战事,每个能活下来的人都见惯血腥的生存之战,战士们更不例外。
  妫蝉恍惚片刻,才连忙来扶住她,无奈道:“你平时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谁想得到你还有这样一面。”
  “对自己人不温和,难不成凶巴巴么!”裴沐继续没好气。
  但现在谁都愿意捧着她。
  妫蝉笑着将她搂紧。
  此时,援军已经进入战场。他们带来了战士,更带来了祭司。
  战况已经渐渐分明。
  裴沐垂眸看着手中的骨白匕首,五指松开,又重新握紧。
  “阿沐,这是何物?”
  “别碰,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摇摇头,将匕首收起。
  忽然,她抬头望南方看了一眼――烈山的方向。
  “阿蝉,我要走了。”裴沐回头说。
  “走……?”妫蝉愣了,“你去哪儿,难道还要去支援哪里?可你的身体……”
  “有幽途这种大妖血肉进补,我现在很好。”裴沐笑了笑,“不是支援,是……另外的需要我去做的事。”
  妫蝉盯着她。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危险么?”她问。
  “或许。”裴沐说。
  “你还会回来么?”
  “我尽量。”
  “那,”妫蝉露出难过的表情,“你可以不去么?”
  “答应过、承诺过的事,总不能反悔。”裴沐笑了,“何况……”
  “何况?”
  裴沐重新望向烈山的方向。
  “阿蝉,你说,”她慢慢问,“大祭司是一位很好的祭司,对么?”
  妫蝉以为她还在计较之前诱饵的事,便道:“对。扶桑部这么多人,加上各盟友那么多人,大祭司有本事护住所有人,让每个人都吃饱穿暖,有能遮风挡雨的房子住。战死的战士有碑文铭记,家属也能得到抚育。”
  “大祭司大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祭司。”
  裴沐转过身。
  妫蝉有点惊讶地发现,好友脸上露出了一种明媚的笑容。
  这是属于凡尘的笑容,是一个释然的、没有遗憾的、决定了一切的笑容,就像每个经历了隆冬的人在望着春风吹开桃花时,会露出的笑容。
  充满希望的笑容。
  “我也这么想。”她笑着,“但是,他太冷酷了,也许是因为他不能体会很多普通人的感情。他需要有人时刻提醒他,很多牺牲是有必要的,但那并不代表活下来的人可以心安理得,甚至嘲讽和践踏被牺牲者。”
  “那你自己去告诉他。”妫蝉说。
  裴沐摇了摇头:“扶桑是每一个人的扶桑,所以每一个人都应该去做。这也是每个人的职责。只是,也许,需要阿蝉你先带头去做……”
  “那,那你呢?”妫蝉有些不安。
  “我要去做一件……挺重要的事。”
  “那是什么?”
  裴沐摊开双手。
  神木的虚影在她掌中浮现,生着双翼的天生之灵被唤醒过来。
  她指着北方:“阿沐,在那里。”
  “那我们走吧,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妫蝉眼睁睁看着好友的身形渐渐消失。
  “阿沐,你到底要做什么――”
  好友回头一笑:“种树栽花!”
  “什……”么?
  那是什么意思?
  妫蝉感到茫然。
  她还在思索,却听身后“呼啦啦”跪倒一大片的声音。
  她一回头,就吓了一跳。
  “大祭司大人?!”
  凭空出现的,赫然竟是那位大祭司。
  他衣袍沉沉如夜,长发拖曳如深灰的雨云,眼中也凝着万里不化的冰雪。
  然而,平时高高在上、令人不敢逼视的大祭司,此时的脸色似乎格外难看,气息也隐有不稳。
  他一眼看见了地上被吸干血肉的幽途尸体,眼神一凝,而后就带着几分探究地看向了在场唯一的女人――妫蝉。
  妫蝉以为他想问幽途的事,便说:“是阿沐杀的。”
  大祭司的神色又有了细微的变化,但妫蝉也说不好那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只听他冷冷问:“裴沐呢?”
  像在生气,而且是极为生气。
  “多亏阿沐来支援,我们才撑到了援军到来。”妫蝉忍不住为好友分辩了一句,并高兴地听到四周响起一片赞同。
  但这些赞誉对大祭司没有丝毫影响。反而,他的眼神更恐怖了。
  “他人呢?”他一字一句地问。
  妫蝉老实答道:“阿沐说有事,又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妫蝉摇头,“但是她留了一句奇怪的话……她说,她要去种树栽花。”
  “种树栽花……”
  大祭司咀嚼着这四个字,似有疑惑不解。他又看了一眼幽途干瘪的尸体,眉宇间的疑惑更深了。
  “他的为人,便是为了我,又怎么可能愿意……”
  他陷入沉思,呢喃出声,却又自己停下。
  妫蝉望着这位大人古怪的模样,心中的不安更深刻了。
  她禁不住上前一步,避开他人耳目,低声恳求:“大祭司大人,阿沐会没事的吧?她原本就为救我们耗尽了力气,又被这凶兽的古怪匕首所伤,似乎失血不少,才勉强用其血液作补……”
  “……你说什么?!”
  这话不知道哪里有毛病,竟引得素来淡漠的大祭司一个猛然抬头。
  他几乎是茫然地望着妫蝉,眼中的震惊之色根本掩饰不住:“你是说,幽途的匕首……吸了他的血?”
  “正是。”妫蝉更不安,“但她走时还算安好,就是不知道她要种什么树,又要栽什么花……大人?!”
  那个瞬间,妫蝉几乎要以为,大祭司要踉跄倒地了。
  她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人如此恐惧的模样。
  其实他没有什么表情,脸色和唇色也本都是淡淡,可正如他的威严会遍布天地一样,他此时此刻的那种惊慌恐惧……
  根本无法掩藏。
  “仙花,仙花……不,等等!!”
  “大祭司大人?!”
  刹那间,风雷闪动。
  大祭司的身形往北而去,消失无踪。
  妫蝉低下头。
  散落血污和断肢的城墙上,有一朵奇怪的琉璃花静静躺着。透明的花瓣里凝着一朵橙红的火焰。
  她想起来,阿沐告诉过她,这是她做好了送给大祭司的。大祭司戴在腕上,从不离身。
  这时候,却忽然断了。
  此时,东方渐明。
  一缕晨光穿透血腥的寒气,照在琉璃花上。
  被遗忘的花朵与火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第24章 燕女扶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