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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幕,与初见竟然很像。
  大祭司沉声问:“阿沐,下来。”
  “我下来做什么?你早就发现了裴灵,也打算拿她来用,为了不让我妨碍你,还找个借口把我关起来,这事我还没跟你清算,你倒又命令起我来了?”
  裴沐眯起眼,露出一点笑:“姜月章,我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在来扶桑之前,我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祭司大人。”
  大祭司诧异地发现,阻挡他的力量中,有一部分竟然来自扶桑的神木。
  神木,竟然认同阿沐至此……
  他现在却是没心思考虑这点。他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情形发展,并且试图阻止:“阿沐,你听我说,妫蝉他们并不一定……”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一定会死。就算死,我和他们也会一起死。这才是子燕部。”
  裴沐站起来,高高地站在神木枝上。
  她抬起手,甩出一个什么东西――
  青绿的镂空叶片,中间开着一朵扑拙桃花。
  正是此前大祭司刻印在她掌心的图腾。
  图腾听从她的指挥,化为屏障,进一步困住了大祭司。
  “哎呀,这就叫‘借力打力’么。姜月章,你的力量果真好用。”裴沐露出一点戏谑的微笑,“结果是用在你自己身上,真是令人有些惭愧。不过,就算还给你了罢。”
  “阿沐――裴沐!我还是太纵容你了!你是我选的继承人,你已经不能只看到子燕部,你必须为大局考虑……”
  他那副模样……也不知是愤怒更多,还是惊慌更多。
  裴沐扶着树干,回过头,深深地凝视着他。
  裴灵飞在她身边,正张开双手,准备施展能传动遥远距离的巫术。
  她隔着星光,隔着青铜灯的光线,隔着力量的对峙,凝视着她爱的那个人。
  “大祭司,我仍然认为,对于某些问题的回答……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她抱起裴灵,跌入空间旋涡。
  “……你选择保全大多数,而我选择救裴灵、救妫蝉、救我的族人,仅此而已。”
  “――阿沐!”
  地面上,奄奄一息的朱雀祭司勉强抬起身。
  他望着大祭司僵硬而慌张的背影,想,这真罕见……不,头一次见到。
  这个人……原来也是有私情的……
  他没有趁机去偷袭,或者再做别的什么。
  生命的尽头,朱雀祭司只是翻了个身,望着头顶无尽的星空。
  世事变迁,唯有星空还像小时候见到的那样,无穷无尽、看不明白。
  只是,那个时候和他一起看星星的人,已经不在了。
  其实一开始,他只是想给未婚妻讨一个说法……
  他也明白大局,他也懂得道理,他也知道祭司更珍贵、更该去救……
  可是,当人人都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连青龙祭司――他身为阿荫的父亲,也是那样明白事理、绝不多说的样子……
  他就变得异常愤怒。
  牺牲是必须的,但是对牺牲的漠然、如此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难以忍受。
  慢慢地,就做出了那些事,还拖累最好的朋友为他顶罪……
  或许,他自己早就不想活下去了吧……只是他想要的说法,到底存不存在,又到底正不正确……
  只是,希望有人对阿荫他们的牺牲感到难过,感到对不起,感到……一定要竭尽全力阻止类似的事情发生……而已……
  朱雀模糊的视线,不觉投向了北方,投向了副祭司消失的方向。
  如果是那个人,也许……终究是会带来改变的……
  他闭上眼。
  也彻底结束了这一生。
  第23章 从天而降的裴沐
  “就在那里……”
  漆黑的夜里, 一道人影倏然出现在山头。她站在榆木枝头,纤细的身形随着枝条晃来荡去,却始终稳定自如。
  正是裴沐。
  此时, 裴灵气喘吁吁地趴在她头发上,抬手指着远处被火光映得微微发红的天空。
  喊杀声穿透遥夜, 一道求援的狼烟已经蜿蜒而起, 与天空中明灭的火焰倒影交织, 好似一直能升腾到星空之上。
  “对不起,阿沐, 战场杀气太重, 我的力量不够直接到达……”
  裴沐摇摇头,又亲了亲小姑娘沮丧的脸:“谢谢你, 阿灵,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接下来, 是我要做的事。”
  树枝摇动,枝头的人影化为清风, 飞向杀声震天之处。
  当她靠近战场边缘时, 忽然有暗红色的符文亮起;无数扭曲的文字如用鲜血书就,盘桓在战争四周,压制着扶桑军队的气势。
  暗红气息在天空交织, 隐隐形成一道蜈蚣的图案――无怀部的图腾。
  “无怀的祭司……不止一位,大约有七人。”裴沐停在一块耸立的岩石上, 抬首望天。
  无怀联盟以主力攻打“大阵阵眼”,却也不会莽撞行事。听闻他们有九位强大的祭司,其中七位竟然都聚集在此, 看来是十分重视这次战役。
  “不好对付……事不宜迟,只能如此了。”
  裴沐沉思片刻, 下了决心。
  她一手举起青藤杖,另一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奇妙的弧线;光点散出,清气四溢,转眼之间,一把巨大的淡蓝弓箭便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子燕部的神木――裴沐的“小树苗”,如箭矢一般架在弓弦之上。
  而“箭尖”,则对准了大阵上方。
  “阿灵,你能找到他们的阵眼么?”裴沐问。
  “嗯,我试试,阿沐,等一等。”
  小姑娘飞在半空,认真地感应四周巫力;她身上隐隐浮现出细腻的灵纹,与大阵之力无声无息地共鸣,没有惊动任何无怀联盟的人。
  裴灵是天生之灵,对力量流转变化比人类敏感得多。这样的生灵,即便力量不强,也很难被抓住。
  大祭司却能将裴灵禁锢住……固然是他力量强横,又对神木十分了解,却也说明,他并非偶然发现裴灵,而是准备许久才能一击得手。
  若非裴沐插手,裴灵会在禁锢中渐渐失去意识,化为一团纯粹的力量。
  裴沐垂下眼,再睁开。
  淡红的月光之下,她的神情平静至极。
  “……找到了!”裴灵也睁开眼,指着天空中的某一处,“阿沐,那里!”
  ――唰啦!
  神木如箭矢飞出,直刺大阵阵眼。
  刹那间,地面有祭司抬起头,露出惊怒交加的神情。他抬起手,想要阻止,可是――
  太晚了。
  神木精准地切入了阵眼。
  霎时,青绿色的强光爆发出来。
  ……
  “将军小心――!”
  妫蝉听见这声怒嚎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人扑倒在地。
  一种让人五脏发麻的力量传递过来,紧接着后背有滚烫的液体渗透下来――是她属下的血。
  妫蝉来不及悲伤。
  她一把抓开属下的尸体,怒吼着投掷出长矛;利刃穿透了攻击者的头颅,并紧接着刺入了第二名敌人的心脏。
  她的吼声嘶哑破裂,没有任何女人的特征。
  战场之上原本就只有生死和强弱,没有男女!
  妫蝉很强,即便在扶桑部也是佼佼者。
  他们子燕的没个战士都是好的。
  问题是……敌人太多了。
  暗红甲胄的敌军,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也像蝗虫一样让人憎恨。
  妫蝉喘着气。她已经杀红了眼,忘记了一切,手里不断重复投掷和拼杀的动作。
  “……妫蝉将军!”
  另一名朱雀部下的将领,妫蝉的同伴,穿过箭雨,与她背靠背支撑彼此,如两座孤独的高塔,望着这片茫茫血肉组成的战场。
  她仍在喘气。
  同伴的声音同样嘶哑,还更多了一层绝望:“朱雀祭司大人……大人究竟何时到来……”
  如果有祭司在场,就能抗衡对方的巫术,也能施术为战士们治疗。可是在这紧要关头,狼烟燃起已经不知几时,朱雀祭司却仍然踪影全无。
  如何不令人绝望。
  妫蝉感到了眩晕。并非害怕,而是长时间作战、缺乏补给和治疗所造成眩晕。
  她狠狠地一咬嘴唇,怒道:“振作!没有祭司,你便要等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