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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方神木厅则被精密的阵法包裹,其中空无一人。
  这里有大祭司的力量笼罩,外人轻易不得进入;若是强行入侵,便会导致尖啸长鸣,以作警戒。
  悄然地,却有一缕焰色飘来。
  它恍如一只火红的小鸟,无声无息地贴着墙壁飞来。
  它在神木厅的入口处停顿片刻,而后施了某个研究多年的巫术。
  一点暗影贴在神木厅入口的光幕上,缓缓蠕动,侵蚀出一个小小的圆洞。
  正好够这火焰凝结的小鸟飞入。
  它飞了进去,洞口也在身后合上。
  神木厅中空空如也,唯有风声与草木声在星空下相伴。
  青铜灯也不亮,只丝丝缕缕的星光带来微弱的光明。
  小鸟飞近参天巨木,化为一道人影。
  他抬手虚虚贴在神木枝干上,便有与方才相同的暗影弥漫;这是一种诡异的、极为少见的巫术,对于破解种种禁制有奇效。
  他也是费了很多年、很多年的功夫,才找到并学会这些巫术的。
  当年,若是有这样的巫术在,那人也不会……
  人影狠狠闭了闭眼,让自己不去多想这事。
  他专心致志,小心操控。
  很快,半颗发着淡彩微光的、宝石模样的物体,就落入他的掌中。
  “剩下的半颗神木之心……”
  他的唇边不由露出一缕微笑。
  只有多年苦苦忍耐、终于望见成功曙光的人,才能露出这点梦幻般喜悦、又略带一丝迷茫的微笑。
  ――阿荫,玄武,我终于能不辜负你们的死……
  “原来是你。”
  黑暗中,乍然响起的声音让他陡然一惊。
  而更让他心脏发沉的是……
  这是大祭司的声音。
  四周青铜灯一一亮起。
  距离神木不远处,那孤傲冷峻的人影……不是大祭司又是谁!
  大祭司的目光与平常别无二致,依旧冷漠而不起波澜,平静到让人心生恨意。
  他说:“五年前勾结无怀部掀起内乱,现在又再一次背叛的人――朱雀,原来是你。”
  灯光颤抖,星光也在颤抖。
  颤抖的光影中,朱雀祭司那纤柔秀美又不乏天真的面容,此时布满沉沉阴云。
  他后退几步,手中紧紧攥住神木之心――大祭司的命脉。
  “是我,又如何?”他露出一个凶徒才有的、略显疯狂的笑容,“你再一次被背叛,现在是否惊讶又难过?早在当初你决定……”
  “我对你背叛的原因没有兴趣。”
  大祭司淡淡一句话,让朱雀的一腔激愤堵在胸中,烧得他浑身发烫、大脑充血。
  “你……”
  “朱雀,你今夜偷窃神木之心,是想如何?”大祭司平静得让人愤怒,“一旦让无怀部得到神木,我扶桑部上下,连带诸多盟友,共几十万人,都可能沦为无怀部的奴隶。”
  “这就是你要的?”
  “……不会,你以为我是你吗!”朱雀怒道,“我早与无怀部有约,我会接过大祭司之位,我会护好所有人!只有你,姜月章,你不能再高高在上,不能再随意夺取别人的性命……”
  “我的决定,都有法度可依。你又要依据什么,个人的喜恶?”大祭司摇摇头,漠然的面容上似有一丝不屑,“朱雀,治理部族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你可以选择现在将神木之心归还,我还能让你死得不算太痛苦。”
  大祭司伸出一只手。那姿态稳定得可怕。
  朱雀死死盯着他,唇角抽了抽。
  “不可能。”他说。
  一缕暗影出现,倏然吞噬了那颗珍贵的神木之心。
  短暂的沉默后,朱雀开始大笑。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角带泪。
  “我早就知道,七年前,是你命令姚森舍弃阿荫他们,去救所谓更重要的祭司!”
  他的悲愤终于肆无忌惮地爆发。
  “五年前,玄武为我顶罪,被你残忍杀死。姜月章,我早就发誓,我绝不饶过你!现在神木之心已经被我传去无怀部,待神木之心合二为一,你就会失去神木的倚仗,会凄凉死去……”
  “愚蠢。”
  在朱雀愣怔的目光中,大祭司依旧站在那里,浑身气机圆融,力量弥漫如不可反抗的天地之力。
  “……唔,不过,我反而要多谢你。”大祭司沉吟片刻,唇边泛出一点微笑,“你总算将我特意制作的‘标记’送了出去。如此,也方便我去取回失窃的神木之心。”
  “你,什么意思……”
  朱雀愣住了。
  但他毕竟也是四大祭司之一,是大荒上顶尖的祭司。他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回忆着他拿到手的“神木之心”的细节……
  倏然,他瞪大了眼睛。
  “不对,那不是神木之心……你居然找到天生灵物,做了一颗假的神木之心骗我!”
  朱雀踉跄一步,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天生之灵何其难得,是以他虽然略觉古怪,却丝毫没往那里想……原来如此,想必姜月章已经下了定位用的巫术,那颗假的神木之心反而为他指明了具体方位……
  为什么姜月章就有这个运气……
  朱雀狠狠一咬牙。
  “那又如何?”他冷静下来,惨淡一笑,反而从容了,“无非我死而已。可是你呢?大阵阵眼的情报,我也告诉无怀部了。姜月章,你能拯救自己,难道还能力挽狂澜?”
  “没有我,无怀部不会停止攻击……”
  “愚蠢。”
  大祭司感到乏味,移开了目光。他望着神木枝叶,还有枝叶间隙中漏下的星光;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上竟泛出一点柔软的、转瞬即逝的笑意。
  这点不明来由的愉快,让大祭司多少变得宽容了一些。他原本不想多理会这叛徒,可现在也决定格外开恩,和他多说几句。
  “我给你的情报,自然是假的。”他秉持着这种宽容与耐心,淡淡道,“所以,无怀部攻击的阵眼,自然也是假的。”
  “什么,你是说阵眼不在琅琊,不可能……”朱雀神色几变,“难道你早就知道内鬼是我?”
  “我要是早知道,自会杀了你。”大祭司又觉得无趣了,心想为何不能人人都与阿沐一般聪慧贴心,但又立即想到,自然是不会有人同阿沐一般好的。
  他不打算再说下去,便要抬手杀了朱雀。
  可朱雀自己却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阵眼的位置,所有人手里的情报都是假的,而且各不相同!无怀部攻击哪里,就说明哪个人有问题……原来如此,姜月章,其实你根本不信任何人……!”
  砰――!
  顷刻之间,朱雀已是被大祭司踩在脚下。他想挣扎,却只是吐出一口鲜血。
  “愚蠢。”大祭司第三次重复这个评价,这一回是带着点不快,“我自然有极信任的人,那却不是你能相比的。”
  朱雀听着,却是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
  “原来这样,原来这样……姜月章,你喜欢你的副祭司罢?你喜欢裴沐,原来你喜欢裴沐!”
  朱雀只觉压力陡增、剧痛加倍,可他不管不顾,呛着血也在笑:“可是……无怀部攻击琅琊,而我的部队也正好行进到那里。”
  “我以为战争很快会结束,所以我来之前,刚好派了妫蝉的部队前去支援琅琊……可是,如果情报是假的,那妫蝉他们就会真的面临无怀大军。”
  朱雀勉强抬起眼,迎接着大祭司莫测的目光:“妫蝉他们对裴沐很重要……你放我走,我还能让无怀部撤军……”
  “痴心妄想。”
  大祭司从来冷淡如冰雪,现在也不例外。那双冷酷无情的眼睛映照出世间万物,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动容。
  现在这件,也不例外。
  “既然是战争,就会有牺牲。”大祭司平静地说,“此次战死之人,会被记入碑文,永世流传。妫蝉他们也不例外。”
  朱雀愣愣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他大笑起来。
  笑得断断续续、咳出血沫。
  “姜月章,你果然是姜月章,一点人情也没有的姜月章……被你喜欢,可真是悲惨啊,哈哈哈哈……”
  “――我倒不这么觉得。”
  风,忽然起了。
  神木枝叶间漏下的星光,被树上坐着的人影挡去。
  朱雀再次愣住,大祭司更是豁然抬头!
  上方那悠然的人影,赫然正是本该被囚禁的副祭司!
  裴沐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她怀中抱着子燕部的神木苗,还有一样,竟然是刚才被朱雀祭司传送出去的“神木之心”!
  大祭司神色巨变,并不说话,转眼就要出手;可裴沐才是早有准备的那一方。
  青藤杖光华流转,风力结合神力,一时竟压过了大祭司的力量。
  “多谢你们为我讲解这一切,我听得很明白了。大祭司,你制作这‘神木之心’所用的灵物……就是裴灵罢?”
  裴沐手中的宝石光华散去,最后化为一个没精打采的小姑娘。所幸,小姑娘还安安全全地坐在裴沐手中,正委屈地吞咽着四周神力。
  ――呜呜呜,大祭司好凶,可怕,要死了,可怕,呜呜呜……
  力量对峙,两人隔着光幕凝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