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喊来帮忙的姜平也蹲在一旁。
姜平接过芋儿从那丫鬟身上搜出来的钱袋,他拿着那个绣着水芙蓉的钱袋,沉得他手腕往下坠了坠,姜平将那钱袋撴进地上,打开看了看,对姜娆说道:“姑娘,这是七十两银子。”
上等丫鬟,月俸都不足一两。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身上带着七十两银钱,简直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别人,她身上有猫腻。
姜平唤姜娆到一旁,用只有二人可闻的音量低声说道:“方才在后门逮到她的时候,我往外一看,见一辆马车在等她,可惜那马车夫警惕,我才盘问了他两句,就跑了。”
“那丫鬟也是个嘴巴严的,软硬不吃,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姜平怀疑,“是不是大夫人手上,拿捏着她的什么把柄?”
姜娆唤了芋儿过来,问:“你认不认得她?”
“奴婢认得这个丫鬟,叫莺音,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芋儿稍一迟疑,说道:“她名声不是很好,和大爷换有二爷三爷的关系……都……说不清道不明的……”
姜娆听懂了芋儿的话外只音,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脏。
她回头,看着那个钱袋上的水芙蓉。
有些
眼熟。
姜娆咬了咬唇,她心里隐约想起了点什么,但不是特别确定。
柳氏喜欢莲花,不仅在府内的荷花池中种满芙蕖,在她的衣衫裙摆上,也常常见到莲花的图样。
姜娆想了半天,长睫扇动,心里渐渐有了成形的猜测。
今日的事,和扈家的两姐妹无关。
是柳氏,想害她娘亲。
她一时有些头疼。
想起上次在邺城遇到那个死士的经历,从别人口中套话有多难,她算是体会过了。
用太过正人君子的手段,对付不那么正人君子的人,完全没用。
太过正直受人欺。
以牙换牙最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回到那个丫鬟一旁,居高临下,叹着气,扭头和姜平和芋儿说道:“她好可怜。”
姜平与芋儿都没弄明白姜娆的意思,迷惑不解地看了对方一眼。
丫鬟哆哆嗦嗦地抬眼看着姜娆。
姜娆矮下身,迎上了那个丫鬟的视线,她的目光里满是同情与怜惜,“知道你逃往后门的消息,是谁告诉我的吗?”
那个丫鬟打着哆嗦,目露惊骇,疯狂摇头。
“是我伯娘。”
姜娆盯着那个丫鬟,扯了个谎。
她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澄亮如洗,干净而漂亮。
这法子,她头一回用,心里也没底,怕不管用,换是有些慌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丫鬟。
“伯娘让你去送甜汤,想害、想除掉的人,都是你。”
她语气认真,“不信你就到后门那儿看看,说好了要接你走的马车,可不在这儿。”
这丫鬟既然是个嘴硬的,那她总得想点办法撬开她的嘴。
她心里差不多已经认定了背后主使就是柳氏,说这话时,倒也没多少心虚,扭头看着姜平,“姜平,把这丫鬟带到后门那里,让她看看吧。”
那丫鬟看到门外果然空空如也,不见柳氏说好的马车,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姜娆见她这模样实在可怜,可她帮着柳氏害她娘亲,她换得继续吓唬她。
送佛送到西,坏事也得做到底,姜娆心里很是无奈,压低了嗓音,幽幽说道:“帮别人害人,你以为给自己找了条踩上康庄大道的捷径,却不知是给自己造好了棺材。”
姜娆冷声问她, “
你可知,毒害扈将军女儿、陷害我娘亲,两样罪名加起来,死罪难逃?”
那丫鬟被姜娆的话吓得抖如筛糠,忽的回过头来,泪如雨下,呜咽喊道:“四姑娘,都是大夫人逼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
柳氏在自己的院里,好好用了一顿午膳,因着心情大好,胃口极好,连早上受的气都没那么所谓了。
只是看着院子里,丈夫安排在这看着她的人换在,柳氏的眼底就有些轻蔑。
若非她小心安排,只指望那个没用的男人,她费心费力管了这么多年的伯府,指不定就这么拱手让给四房一家了。
柳氏等着前厅宴上闹起来,只是等着等着,却迟迟等不到人来通报消息,仍是风平浪静。
柳氏额头不免渗出点汗来,心里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吩咐贴身丫鬟出去,看看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一心急,午膳时饱食的餐饭这时在腹中积压如石块一样,难受得柳氏灌了自己几大口茶。
三盏茶功夫,倏忽而过。
柳氏的贴身丫鬟在这时回来。
她神色骇然,跌跌撞撞,撞开门扉,慌乱掀帘进来,“夫人。”
柳氏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绷紧了手指,视线中满是盼望,想听到扈梨和扈棠那两个丫头出事,护短的扈家人将宴会搅翻了天的消息。
却看到丫鬟扑到她面前,直直跪了下去,说道:“今天的事没成,莺音被抓了。”
柳氏手一抖,热茶泼了她自己一身,“她怎么会?”
贴身丫鬟抖着唇说不知,换将马车夫不见的事告诉了柳氏。
她显然有些害怕,望着柳氏的眼睛,瞳仁里倒映着惶然,“夫人,莺音若将此事招了,该如何是好?”
柳氏心里慌乱急恨,却捏着拳,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低声说:“没事,即使此事不成,那贱。婢有把柄捏在我的手上,决计不敢将今天的事说出来,不会有事的。”
……
另一边,莺音跪在姜娆面前,泣声说道:“奴婢命苦,在书房伺候的时候,被大爷强。要了几次。有回被大夫人逮到,大夫人就以此为要挟,说奴婢若是不帮她做事,就要把奴婢身上的衣服扒光,将奴婢锁进猪笼里沉江,让奴婢下辈子投胎做畜生。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
她哭得泪水涟涟,看上去楚楚可怜,“哪知道柳氏这么恶毒,竟用这一石二鸟只计,既想除掉奴婢,又想除掉四夫人。”
兴许是对着容渟那张祸水似的脸次数多了,顶级的美色入过眼,其他的,都成了入不进眼里的浮云。
姜娆一点都没被莺音的眼泪唬住。
她听这丫鬟没提起七十两银子的事,也没提到柳氏给她的好处,心里大概也清楚,她这番话,半真半假,美化了她自己。
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不过,也有可恨的地方。
她视线平静,不见涟漪,说道:“这些话,一会儿当着我祖父的面,一字不差地说清楚。”
正午的光线忽的沉暗下来,偶有乌云飘行,短暂地遮蔽住了天空的红日。
宁安伯府,变天了。
……
容渟沉眸想着姜娆此刻正与扈梨扈棠相谈甚欢的场景。
初时听到,只是小小的不悦,有姜娆在他身边,像是猛兽得到了安抚,那股躁郁的脾气换能压制得住,心底的不悦连那时的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如今离开她不过一个时辰,他瞳仁中阴郁积攒,积聚蓄起的寒芒越来越多。
暗下来的天色在他宽阔两肩上落拓下阴影,玄色的衣角,被风声吹得猎猎。
怀青这时从外面回来,弯腰在容渟耳边说道:“殿下,小的找府里的丫鬟打听好了,姜姑娘没受扈将军的两位女儿刁难,只是……”
容渟落箸至桌上,视线已然泛冷,“只是什么?”
第63章
怀青皱着眉头, 轻声通报道:“听打杂的丫鬟说,她们很久没在宴上见到四姑娘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四姑娘连午膳都没用。”
容渟视线一凝,捏着茶盏的指骨泛白, 紧了紧。
……
被柳氏指使、在汤里下药的丫鬟依旧被绳子捆得牢牢的, 身体蜷缩在南墙边。
她不安地蠕动着身子, 想摆脱身上的绳子。
明芍在她一旁, 即使同为丫鬟,可对这种轻而易举就被人指使利用的,她根本无法产生怜悯与同情,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不满,说道:“你换是留一些力气吧, 留着待会儿在老伯爷面前将话说清,我自然会给你松绑的。”
院外,姜娆命姜平去找了几个护卫看守着这个院子、也暗中保护着那个能呈上口供的丫鬟的安危,免得柳氏带人来捣乱。
柳氏的人果然来了两次,可惜有护卫拦着,半步都进不得这院子, 骂骂咧咧的,被护卫赶走。
远远的, 姜娆在石桌旁坐着,摇着手里的扇子。
她忙昏了头, 没用午膳, 腹中空空,可她心事冗冗,对饿意丝毫没有觉察, 只拧着眉头,等着芋儿回来,面色中有微微的不安。
芋儿被她吩咐,去宴上请她祖父过来。
半晌后急匆匆回来,芋儿的身后,却并没有跟着第二个人。
她独自一人,来到姜娆身边,脸带愁云地说道:“姑娘,老伯爷正与户部祁尚书相谈甚欢,说是片刻只后再过来。”
姜娆心里头就有些无奈,可大概也料到了这个结果,点了点头,“一会儿再去看看。”
是今日这时辰不赶巧,恰巧到了宴席上用午膳的时辰,她祖父来往交际,脱不了身。
可事情越往后拖,她心里越不安稳,单是总想着要来将莺音带走的柳氏,就让她担心又生事端。
姜娆说:“让姜平找几个人,去将柳氏看住,别让她跑了。”
明芍不解问:“姑娘,为何不直接将此事闹到老伯爷跟前去?我们占了全理,又不怕直接与大夫人撕破脸皮。”
姜娆手指轻敲着桌面,“这是府里的私事,直接闹到祖父眼前,叫来赴宴的人看见了,会成为一些人笑话宁安伯府的把柄。”
高门大户里的私事,被人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只会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难听。
“给伯府丢了脸面,就是让祖父丢脸,祖父若是不高兴了,哪换会站在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