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巴放多放少根本没法儿通过卤肉的颜色和香味看出来,万一这卤肉中看不中用,尝一口就咸的齁死人或者淡的都是肉腥味呢?
叶知秋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出来,切成两小块让叶老太和叶知文尝,叶知文飞快地摆手拒绝,“不用,有咱娘尝就够了,我现在不打想吃肉。”
叶知秋也没拒绝,“行,这肉还得再卤一回才能把油给完全熬出来,到时候的卤肉完完全全入了味,味道最好,这会儿虽然味道已经很不错了,但还是差一点儿。娘,你尝尝这卤肉的味道怎么样?我打算再添点水卤煮两个小时。”
叶老太抱着以身试毒的心思咬了小小的一口,抿在嘴里咂摸了一下,感觉味道不错,这才又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叶老太皱紧的眉毛就彻底舒展开来了,她点点头,语气有些诧异,“味道还不错,没想到你厨艺确实挺有长进的。”
“肉我就不拿了,你爹不差这口肉吃,咱家前天杀得鸡还有半只没吃呢,你瞧瞧你和三个孩子瘦的,和猴一样,进你家门就像进花果山看猴儿一样。”
“肉留着你们娘四个吃吧,布料我和知文拿回去,做好之后让知文给你送过来。这会儿夏收刚过,距离秋收还有一阵子,我和知文两个人上手的话,应该能赶在秋收前做完。”
见叶老太要走,叶知秋赶紧拦人,“你们一大早就走了二十里路过来我这边,连口午饭都不吃就要回?这成什么话像什么样子?别人说起来就好像我叶知秋多么多么不孝顺似的。娘,你和知文都留着,吃了中午饭休息休息下午再回去。”
叶老太不依,“哎呀,粮食那么精贵,你和三个孩子都不够吃,我和知文给你添什么乱?你嫂子肯定会做饭的,我们回去吃。”
“得了,就我嫂子那人,还给你们留饭?今儿个的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没错吧……林国栋寄回来的钱和票都有,我们娘几个不缺吃的,娘你要是真心疼我和仨小的,就赶紧做衣裳,我担心再过几天天气转凉后把仨小的给冻着。”
叶老太见叶知秋态度坚决,也就没再坚持要回,她和叶知文拎着笸箩就去给仨小的做衣裳去了,一丁点儿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
叶知秋在厨房里忙活,叶老太就把三个小的都喊到自己跟前套话,问问仨小的最近吃了啥喝了啥穿的啥,再问问仨小的叶知秋最近有没有和老林家吵架,有没有偷偷关上门一个人掉眼泪……
叶老太问的很细,也很讲究提问的方法,仨小的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姥姥是在套话,就把叶知秋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林英说自家阿娘做饭舍得放东西了,吃起来比之前香了不少,林刚说自家阿娘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还去县城买肉给他们吃,林凯只会说自家阿娘是全生产队上最好的娘……
叶老太又不是不知道自家闺女是个什么货色,她听着自家外孙和外孙女的话,整个人都感觉有些恍惚。
这真的是自家闺女吗?
怎么一阵子不见,人身上的变化就这么大了?
是以等叶知秋卤好肉炒好菜做好饭来喊叶老太和叶知文吃的时候,叶老太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叶知秋,确认这是自家的闺女,这才问出心中的疑惑,“闺女,我听英子说你突然就决定把刚子和凯子接回来,还做饭也突然就好吃了,你这是咋了?”
叶知秋想了想,露出难为情的微笑扯了个谎,“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通了,像之前那样过日子没意思。娘,不说这个了,准备吃饭吧。”
见叶知秋一脸‘我很有故事但我不想再提’,叶老太也就没再追问,只是在心底叹了好几口气。
能让人做出这么大改变的,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等到尝到叶知秋的手艺时,叶老太就一点儿都不心疼叶知秋了,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来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心疼的?
她听外孙说叶知秋经常做这样那样的饼吃呢,日子过得美滋滋,哪里值得同情?
吃过饭后,叶老太实在拗不过叶知秋,她让叶知文端了一口锅,里头放着不少卤排骨,自个儿抱着装有布料和针线的布兜回去了。
叶老太走的时候还念叨叶知秋呢,“不知道国栋啥时候回来,你们夫妻俩这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也不是个事儿,家里还是有男人撑着好。光寄回钱来有什么用?你一个女的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实在是太辛苦了。”
叶知秋却觉得这没啥,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照样能把日子给过得红红火火,反倒是林国栋这个回来,她有些接受不了。
之前她坐月子没坐好,等林国栋回来的时候同林国栋抱怨过好几次,结果林国栋什么都没做,她完全就是对牛弹琴,这可把她给气坏了,连着好多年都没给过林国栋好脸色。
她能理解林国栋一年到头不沾家,不想才回家就因为婆娘说的几句话去同亲爹亲娘吵一架,但她接受不了林国栋什么都不做啊!
好歹安慰两句啊!
这种人回来有啥用?气她么?
等叶老太走后,叶知秋把晾凉的卤肉都拿出来,给姐弟三个一人拿了一块让去啃,她自个儿也啃了一块。
肉还没啃完呢,生产队长牛青急匆匆地跑来敲门了。
“国栋家的,赶紧去大队走一趟,国栋那边来电话了,挺着急的,你赶紧过去一趟。”
叶知秋放下嘴里的排骨就跟着牛青往大队跑,拿起电话的听筒,她也没多想那些有的没的矫情气,直接问,“你咋了?”
电话那头是林国栋的声音,听着没有之前说话那么中气十足。
叶知秋听见林国栋说,“知秋,咱俩离婚吧。”
叶知秋的脑子‘轰’的一下就炸开了,这电话漏音严重,大队办公室里包括牛青在内的人都听懵了。
叶知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皱眉说,“你想离婚,那你就自己打报告同组织上申请,是和平自愿离婚,没有人破坏婚姻,我不会给你背黑锅的。另外,三个孩子要归我,你再想要孩子就再找再生去。”
林国栋说,“都依你的。”
“嗯,等过年回来就办离婚手……”
叶知秋的话没说完,牛青跟着急眼了,他大嗓门地说,“国栋家的,你倒是问问国栋到底咋了啊,要么不打电话,要么一打电话回来就说这事儿,孩子都三个了,你们两口子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为孩子想想?”
叶知秋问了那边一句,“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外面有人了?”
大概是被叶知秋的这句话给气到了,林国栋在那边咳嗽了好一通,然后才咬牙切齿地说,“叶知秋,我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都这样看我的?你觉得我会在外面有人么?”
“你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东西?还想在我心里有个光辉伟岸的形象呢?”叶知秋反问了一句,语气寡淡地说,“要么一年到头不回来也不打一通电话,要么打电话回来就说要离婚,你想让我怎么看你怎么信你?”
林国栋好一阵子没做声,就在叶知秋怀疑是不是电话线出了问题的时候,他开口了,“之前舍不得打电话是不想让你花电话费,想省下钱来让你和三个孩子过得好一点。”
他那边顿了顿缓了缓,继续道:“我说要离婚,也不是我在外面有了人,而是我遇到点事,受了点伤,挺严重的,命差点就没了。”
“我这条命虽然保住了,但医生也说了,可能我就剩下三五个月的时间了,我不能拖累你。如果我咽气之前没和你离婚,你之后婚嫁都不是自由的,所以咱俩必须得离婚。”
第6章 沈城
对于喝下前世奶茶的叶知秋来说,林国栋是很特殊的一个存在。
算是前世情-人,也是眼下这一世的丈夫。
林国栋还是那个林国栋,叶知秋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叶知秋。
她能把林国栋当成亲人来相处,可让她再把林国栋当成爱人,再按照前世的那岁月流沙一步步走,她做不到,她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你能回来么?”叶知秋问。
电话那头的林国栋苦笑一声,“挺严重的,可能回去的路上就没了。”
叶知秋动了动眉梢,前世的林国栋好像是撑到回来之后没的,原因大概就是身体状况实在不好,还在路上耽搁受了寒,很快就要了命。
前世那个家大概就是从林国栋去世后开始破败的。
她不想重蹈覆辙,必须得做点不一样的事,“那我能去么?我带三个孩子过去。你要是能撑着,我就好好照顾你,你要是撑不过去,我和三个孩子给你送终,再带着你的骨灰回老家。”
林国栋那边的声音小了许多,听着像是话筒被人捂住了,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动静,似乎是有人在交谈。
叶知秋耐心等着。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林国栋说,“你过来吧,我们领导说能给安排随军的家属楼。我把地址给你,路上远,你多带点吃的,火车上坏人多,你操心着些。不然就让国材送你,有个大小伙子跟着,路上更保险些。”
他也想见见叶知秋和三个孩子。
至于家中父母,实在是舟车劳顿太伤身,他不想让二老再为他奔波,万一他撑不过去,有的是时间让二老伤神。
林国栋报了一个地址,叶知秋记下来,待电话挂断后,她看向生产队长牛青,“队长,麻烦你给开个介绍信,国栋的情况你也听到了,我得带着三个孩子过去一趟。”
牛青拍着胸-脯答应下来,还主动说是替叶知秋往镇上和县里跑一趟,把所有的手续都办齐全,旁余的话他没敢多说。
见叶知秋要走,牛青才问了一句,“国栋家的,那老两口那边,需不需要我们帮你瞒着?”
“不用瞒,瞒不住的,我回去就得把这事同二老说了,家里有一摊子事儿得等着交代呢。我可不想哪天要是林国栋真走了,让二老以为是我把人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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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产大队出来,叶知秋直接去了老林家,彼时的林老爹和林老太正在院子里掰棒子,见叶知秋进来,只以为是叶知秋找林国材有事,没想到叶知秋居然搬了个小板凳在他们旁边坐下了。
这已经不能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应该说是太阳从天上掉下来了,要吓死个人的!
林老太如临大敌,以为叶知秋又憋了什么坏水要往老林家这边引,满脸提防地问,“老三家的,你怎么过来了? ”
叶知秋没理会林老太的那反应,她声音尽量平静语气尽量客观地说,“刚刚国栋打电话回来,他受了伤,挺严重的,治了,但没治好,不确定什么时候就没命,我打算带孩子过去他那边,是好是坏都亲眼看看。”
“这消息原本应该是瞒着你们的,但大队长他们都知道了,我想着瞒肯定是瞒不住的,要是我不说,你们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消息,指不定会怎么想,就主动过来同你们把这事儿说了。”
“秋收我是赶不上了,但工分还在,分粮的时候你们领了就成。另外就是家那边,你们住的近,也得麻烦你们帮忙盯着些,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要是被偷儿给偷了还是糟心。”
叶知秋说完后就看老夫妻俩的反应,她见老夫妻俩都是满脸放空的状态,以为老两口根本不在乎林国栋的死活,心里都替林国栋凉了一截,然后就破罐子破摔了。
“你们犯不着这样冷漠,我也没打算借着林国栋受伤这事儿找你们要什么东西,家都分了,你们想对林国栋好是你们的事儿,不想对林国栋好也没人逼着。我就是过来同你们说一声,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叶知秋头也不回地走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里,林老太和林老爹手里的棒子都没动过。
林国芝从外头进来,见老两口像是雕塑一样一动不动,愣了一下,问,“爹,娘,你们怎么了?”
林老太慢吞吞地抬起头来,无神的双目在林国芝身上转了几圈才回过神,她张嘴就是哭腔,“老头子,我们咋就冷漠了?不对,国栋受伤了,听着像是会要命的样子,这可咋办啊……”
叶知秋因为林国栋不给她做主而怨愤,林老太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她还怨林国栋连自家房里的婆娘都管不住,整天蹬鼻子上眼呢!
林老太不想同林国栋闹,完全是因为自家儿子一年到头都没几天在家,免生气免吵架,林国栋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任尔叶知秋在家里怎么同他抱怨,他听过之后都咽到了肚子里去,没同任何人透露丁点儿。
他不能因为听了叶知秋的话就大过年地去找爹娘吵一架,但爹娘做的事情也确实过分,叶知秋心里有气也是正常,他总不能要求叶知秋受了委屈还丁点儿想法都没有……在想不出任何妥善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下,林国栋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憋着,然后就是自个儿赚到的津贴一分钱都不花,全都寄回家里去,从金钱方面尽可能地弥补林国栋。
他憋了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过年的时候叶知秋不愿意去老林家那边,那他就领着孩子过去拜个年,饭还在自家吃,算是两头都不亏着。
死直男想的就是简单,大过年的,他领着孩子去了老林家,独留叶知秋一个人在家里,哪怕只是去个把小时,叶知秋就不会心里添堵吗?
一个憋着一个堵着,心自然就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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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那杯前世奶茶,叶知秋心里是明白的,那一世林国栋回家之后没几天就没了,与她照料不周也有很大的关系。
要是不知道这一层原因还好,现在既然知道了,她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再度发生,那是一条人命。
撇开遇事喜欢憋着这个缺点不说,林国栋还是很有责任感的一个人。
叶知秋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收拾东西,第二天早晨又往娘家跑了一趟,让叶老太和叶知文不用再急着做衣服了,秋收前都不一定能回来。
至于家里的那些粮食,叶知秋谁家都没给,全部都收进了空间里,去了林国栋那边还得吃呢,总不能需要什么都花钱买。
家里值钱的那些东西也都装到空间里带上,反正空间大得很。
各路介绍信是牛青给跑去办的,等所有手续走完已经是三天后了,家里的卤肉刚好吃完,叶知秋煮了一锅的白水蛋,还烙了二十来张干饼子,将林国栋前几次回家时带回来的军用水壶带上,用一个帆布包装了一些衣裳,领着三个孩子就往省城去了。
从红旗公社去省城的路不近,母子四个早晨出的门,一路上倒了好几次车,从牛车坐到公共汽车,等到了傍晚才赶到火车站。
上了火车后比上车前更累,叶知秋倒是不担心有人偷东西,她值钱的东西都在空间中放着,包裹里就是点儿干粮和衣裳,她担心的是有人偷孩子。
火车是连坐的,叶知秋买到的是一整排,林英稍微大一点,她让林英坐在林刚和林凯中间,自个儿坐在靠近过道的地方,精神高度紧绷地听着火车轮压在铁轨上发出的嘎达嘎达声。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叶知秋担心自己打盹的时候会被人有可乘之机,从包里翻出个麻绳来,在姐弟三个手腕上一人拴了个,只要有人动弹,她就能醒来。
人有三急,在火车上也不能忽略这些基础的生理需求,到了这个时候,叶知秋只能拜托坐在对面的大姐帮忙看着点孩子,多数时候她还会统一安排一下孩子的如厕需求,既然要去,那就一块儿去,不要分散开来一趟又一趟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