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知道柳香如今身份,倒是不敢高攀。
“县主身份尊贵,慧娘哪里有这份福气在。”卢夫人说,“不过你们家的好意,我是心领了的。”
柳香一直都有话想和卢秀慧单独说,见这会儿总算安抚住了卢家人,柳香则喊了卢秀慧去一旁说悄悄话。
卢秀慧心里明白她要找自己说什么,她也有心里话想和她说。有些话到底是不能让母亲嫂嫂知道的,所以,卢秀慧则道:“我们去我屋里说吧,你随我来。”
卢秀慧出嫁前时的闺房一直还在,她平时偶回娘家时,也都是住在这里的。父母也说过,这间屋子一直给她留着,不论她什么时候回家,都有她的地儿住。
回了闺房后,关紧门窗,卢秀慧这才拉着柳香去一边坐下说话。
柳香表情还很严肃,很认真问:“嫂子,你和我说实话,你和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卢秀慧却笑,纠正她称呼中的错处道:“我既与赵侯爷和离了,你再唤我嫂子,便就不合适了。你若不嫌弃的话,就唤我一声姐姐吧。”
柳香心中明白,嫂子虽瞧着温婉端肃,贤良温驯,其实她心中也是有傲气的。想必是大哥伤透了她的心她才会这样的,既然她不愿再做赵家妇,柳香自然遂她的愿顺着她话说:“好,那我以后就喊你慧姐姐吧。”
卢秀慧笑着点点头,然后说:“你知道吗?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有藏着一个人。从前我只以为他是看中仕途多过看中我,如今才算明白,原这些年来,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原来他一直不喜欢我,厌恶我,甚至厌恶到,连多碰我一下,他都觉得恶心。”
卢秀慧又哭又笑:“如今这样反倒好,我算彻底解脱了。当我知道我这辈子和他都再无可能时,其实我心里反而是轻松的。我心里彻底断了念头,日后也再不会牵挂他了。我想起初多多少少会难过伤心一些的,但时间会是最好的治疗情伤的药,等过个两三年,我就会痊愈了。”
柳香听着这些,心里又恨又不忿的。既惊讶于大伯竟然心中一直藏着一个女人而却瞒得那般紧竟不为大家所知,又为大嫂的这些年不值。甚至很快又想到,他们兄弟感情素来好,大爷的这些事,是不是二爷全都知道?
若他知情,却还帮着一起瞒,那才真是可恶。
“怎么会这样?大哥亲口和你说的?”但柳香其实还是不太信,毕竟她觉得像大爷那样的人,不该心里藏着白月光的,“姐姐,会不会是误会呢?你问清楚了吗?”
卢秀慧却是一直用笑掩盖着心里的寒凉和悲伤,她说:“这是他自己对我坦白的,估计也是忍得够久了吧。我相信他在说出这些话之前是做过挣扎的,毕竟我和他……也做了几年夫妻了。可既然他最终是做了这样的选择,我也不想再纠缠。”
“香儿,我有什么话,从来都是不瞒你的。只是,这些事情你别告诉祖母和我父母。这件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我父母虽伤心,但也算能接受。若是叫他们知道赵侯爷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选择和我分开的,我怕他们会难过。”
柳香自然明白事情的轻重,她承诺道:“姐姐放心,我定会在祖母和伯父伯母面前守口如瓶的。”
但在她夫君赵佑楠面前,她自然就是有一问一,有二问二了。
因赵佑樾和卢秀慧二人都瞒得紧,所以这件事,赵佑楠也是没有提前知道的。等晚上从营中回来,才知道大房出了事。
从左毅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佑楠都吓懵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左毅说:“千真万确的事,卢夫人这会儿已经回家了,还是太夫人和咱们夫人亲自送她回家去的。咱们夫人送完人回来后,脸色不是太好,还特意问的属下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瞧着样子,怕是以为二爷您是知情者,要对您问责呢。”
“知道了。”赵佑楠不耐烦的朝左毅挥了挥手,他则一脸沉重的大步往后院去。
柳香此刻正坐在正堂等着丈夫回来,见下人来报说二爷回来了,柳香则冷肃的哼了一声。所以赵佑楠一回后院去,人还走在院子里呢,老远就瞧见了正堂亮堂堂的,而妻子正端坐于正中央,身子纹丝不动的,瞧着样子,像是正在等他。
赵佑楠心中嘀咕了一句,脚下步子倒是没有停滞片刻,直接长腿一迈,大步跨进了正堂。
“二爷终于回来了。”柳香如今是县主,虽身上没有流着皇家的血,但因有大长公主的宠,又有县主的头衔,其实论身份,她如今身份比赵佑楠这个正二品的大将军要高。
既然身份高,柳香又觉得是他们兄弟二人伙着一起欺负的慧姐姐,所以,柳香自然便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她自当是要为慧姐姐打抱不平的。
赵佑楠倒是实诚,直接交代说:“我也是才知道大房的事,这件事情我事先并不知情。”
柳香信他在大房夫妻和离一事上是不知情的,不过,她要问的却不是这个。
“你与大爷兄弟自小感情好,大爷的事,想来二爷你也都是知道的吧?”柳香说,“那你可知,大爷为何要和慧姐姐和离?你们明明都知道慧姐姐是爱惨了大爷的,如今你们兄弟一朝翻身,头上不再有谁压制着了,日子才开始好过几天,就开始变着法子要打发走慧姐姐了?”
“你们都先下去。”赵佑楠语气也很不好,冷声厉色把堂屋里候着的人都打发走了。
而后,他反手关了门,这才大步走到妻子身边坐下。
“你知道什么?”他问,“事情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香本来是没认定他是一定知道内情的,但听他这样说后,她便觉得他或许真就是大爷的同谋,于是越发替卢秀慧鸣不平起来。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也就是说,二爷你的确是知情的了?”
赵佑楠却问:“大嫂是怎么和你说的?”
柳香本来是打算告诉他的,但话到了嘴边后又突然想到在卢家时秀慧姐姐再三叮嘱她的话,于是她立马把话咽了回去,只问:“你只管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而赵佑楠虽然在很多事情上都不会瞒妻子,不过,像自己兄长有隐疾这种事,她自是不会肯轻易告诉妻子的。所以,一时说不通后,赵佑楠直接起身说:“我知道你为大嫂鸣不平,但你得相信我,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是不知情的。”
“这样,你也先别气,我先去紫玉阁那边问问大哥到底怎么回事。等我回来,我回来后再告诉你。”
说罢,赵佑楠也等不及了似的,转身就走。
“二爷。”柳香喊他。
赵佑楠却暂且没空和妻子解释,只急色匆匆大步往紫玉阁去。
而此刻紫玉阁内,赵佑樾却和女儿明霞一处说话。明霞懂事得有些让人心疼,不过也才七岁大的孩子,竟就明理得明明自己心里也很难过、也很想念娘亲,可她却在见父亲面有痛苦之色时,还能反过来好生安慰父亲。
“爹爹其实你也是想娘亲的是吗?别人瞧不出来,明霞能瞧得出来。”明霞很懊恼也很费解的样子,“可是女儿不明白,既然爹爹也想娘亲,又为什么要让娘亲走呢?娘亲肯定也很想爹爹的。”
赵佑樾在任何人面前都会设防,会藏着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但在女儿明霞面前,他却卸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把自己最脆弱最柔软的一面全都呈现在女儿面前。
赵佑樾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后就会懂了。父亲正因为是心里有你母亲,所以才会这样做,明霞也是希望母亲这辈子都可以幸福快乐,不是吗?”
“当然。”明霞认真望着父亲,“可我希望母亲一辈子幸福快乐,我也希望父亲一辈子幸福快乐。你说你们大人的世界我不懂,好吧,那我就算是不懂吧。只是,父亲觉得母亲就这样离开了,就是真的幸福快乐了吗?她最在乎的两个人都不在身边了,她会幸福吗?”
赵佑樾有那么一瞬的沉默,他有些回答不上来女儿的这个问题。
但他觉得,慧娘或许起初会伤心,会难过。但时间久了的话,她会放下自己这个前夫的。到时候,她会重头开始,去找到一个能够满足她所有幸福的男人。
赵佑樾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只和她说:“不论你什么时候想你母亲了,随时都可以去你外祖家找她。只是有一点你要答应父亲,去了你外祖家后,你不许把父亲对你母亲的想念告诉她。你若真希望你母亲可以彻底幸福的话,你就不能说。”
明霞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你们大人的世界,可还真复杂难懂。明明心里有,嘴上却偏说没有。算了,我不管你们了,你不让我说的事儿,我答应你就是。”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我有必要问个清楚明白。”明霞望着父亲问,“那你和我娘和离了,你日后会给我娶一个后娘吗?还有,我娘如今不再是你媳妇了,我娘那么好,想必想娶她回家的人很多。到时候,若她真想开了,真就彻底不要你了,她要给我找个后爹的话,你当真会诚心诚意给她送上祝福去?”
“到那时,你真就不伤心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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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
女儿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 赵佑樾一时间有些接不住。明显他也是有真心去认真思考女儿问他的这些问题的,正因为去认真思考了,所以, 才不能快速回答。
但正因赵佑樾的这几瞬功夫的迟疑,明霞心中便有了答案,她笑着说:“女儿明白了。”
赵佑樾这才缓过神来,问她:“你明白什么?”
明霞骄傲的抬起小下巴,神色中带着些小得意说:“明白爹爹并不如您自己心中想的那样坚定啊, 您如今之所以这么无所谓,甚至还摆出了大度且为我娘好的姿态来, 不就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真正出现过一个和您抢娘的人吗?若是哪天那个人真出现了,您还能像现在这样淡然无所谓的话, 那女儿才叫佩服您呢。”
赵佑樾则拧眉, 摆出一副严父的姿态来, 问:“小小年纪, 怎的懂这些?谁教你的?”
明霞才不惧怕他,依旧坦然说:“我都七岁了,您还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啊?我什么不懂啊?再过五六年, 我都得议亲了。”
明霞说着说着拍了拍手站起了身子来,既然她已经看透了老父亲的心思, 也就没必要再多问什么了。
“算了算了, 我方才问您的话, 您自己再好好去想想吧。我没空陪您说话了,我要去看书了。”明霞说着就朝她父亲福了个礼,而后转身往自己所住的东厢房去了。
“明霞?”赵佑樾喊她。
明霞已经走到了门口,闻声回头又朝父亲望来, 她一身素色的衣裙,斯斯文文的站在那里。明明脸上还一团稚气,却偏偏说出了超乎年纪的老成的话来。
“唉,您就放心好了。过两天我会去找我娘,但您放心,我答应了您的事,定会信守诺言的。”明霞说,“我还得看看我娘那边怎么说。若是她心情不好的话,到时候,我还得去劝慰她……你们大人,真的是很烦人。”
明霞就是很不懂爹爹娘亲在闹什么,在她的观念里就是,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是书不好念了,还是美食不好吃了?两个人加起来都六十的岁数了,竟还和两个孩子般,到了中年,竟玩起感情的游戏来了。
赵佑樾平时和女儿接触,做的最多的就是检查她功课。像方才这样的父女聊天,以前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一晃神他才突然发现,他印象中那个还尚在襁褓中啼哭不止的小女婴,竟就长大成人了。
只听教她的先生一直夸她聪慧明理,他也只是以为她在读书上有些智慧。但不曾想,她竟聪慧得犹如一个大姑娘般。不,便是那些及了笄成了年的大姑娘,或许也没她这般成熟的心智。
一晃眼,女儿竟然都这么大了……
尤其想到方才她口中的那句“再过几年就要议亲”的话,他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女人再过几年就要被人家聘娶了,显然他这个老父亲还没做好准备。
“侯爷,二爷过来找您了,这会儿正在书房等您呢。”一个嬷嬷过来说。
赵佑樾早料到弟弟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所以,也并不奇怪。
如今紫玉阁内没了主母,赵佑樾便担起了原该主母的那份责任来。对女儿的生活,他安排得无微不至,一脸严肃的叮嘱紫玉阁内的奴仆,要他们比从前更尽心去伺候小姐。
明霞小姐是侯府嫡女,身份十分尊贵。便是如今没了主母,这些下人们也是不敢有半点苛待的。
赵佑樾在后院立了威,震了震那些奴仆后,这才往前院书房去。而此刻呆在他书房内正耐着性子在等他的赵佑楠,也是一脸的烦躁。
赵佑樾的书房是重地,平时除非有他准允,否则是谁都不能进的。他原以为弟弟是在书房外面等他,没想到去了后才知道,在没有得到他准允的情况下,弟弟竟就直接擅自闯入了他书房。
走到门口发觉了不对劲,赵佑樾负手立在门庭下,一脸厉色的瞪着魏青。
魏青这会儿手捂着胸口,明显一副受了伤的模样,他请罪说:“是属下失职了,请侯爷责罚。”倒也不提是他打不过二爷,被二爷强闯了书房的事。
不过,赵佑楠觉得这是他和自己兄长间的事,倒还没必要拉一个无辜的护卫进来,于是赵佑楠替魏青说了几句道:“大哥的这个贴身护卫当真好身手,我险些都打不过他。他也当真是忠心护主,明知道打不过我,还硬要往上冲。我念在他这么忠心的份上,手上留了情的。”
魏青胸口巨疼,但在听了赵佑楠话后,还不忘感激他。
“多谢二爷手下留情。”
赵佑樾只朝魏青挥了挥手,让他退外面去候着。他则依旧负着手一步步登上台阶,往书房去。
赵佑楠一脸戾色的立在门边等着他,直到等兄长已经踏足入了书房内了,他才颇有些脾气的突然一脚猛地一声将门踢摔上。
知道他这是在故意给自己脸色瞧,好以此来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所以,赵佑樾也并不理他。
赵佑楠不如自己兄长能沉得住气,见如今既只有兄弟二人在,赵佑楠索性把自己心中的脾气都发泄了出来。
“看来从前是我高看兄长了,原来你不过也只是一个遇到一点困境就只想着如何逃脱退缩的懦夫而已。”赵佑楠冷峻严肃,“我以为我那天对你说的话,你是听进去了的,没想到,你憋了半天竟就憋出个这么愚蠢的法子来。”
赵佑樾已经过了心情最受冲击的那一刻,这会儿不论弟弟怎么说他,他都能淡然接受。
“二郎,你先别说我。我只问你,若如今你遇到了和我一样的境况,你会怎么做?”与赵佑楠此刻的戾气愠怒冲动相比,越发显得赵佑樾冷静淡漠,“你是自私的扣她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让她守活寡,还是放她走,去成全她的幸福?”
赵佑楠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愿去做这样的假设。
“可你这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你不过是因为心里有那样的阴影在,这才一时得了这样的病。大嫂是你妻子,她和你做了这些年夫妻了,难道她会在意吗?只要你把实情告诉她,凭她对你的爱和温柔善解人意的性子,她只会更心疼你,只会和你一起度过难关。”
“可我在意!”赵佑樾总算是动了些怒,有了些情绪上的波动,他声音拔高了些音量,明显白皙的脸上,也有了点怒气过后的青筋微露,他说,“我并不想让她知道我有这样的隐疾。是,正如你所说,若她知了实情后,不论出于何种方面,她定不会离我而去。”
“可这样对她就公平了吗?这不过是在道德绑架她而已。若是到那时候,感情掺杂了别的东西在,也就不纯粹了。与其那样,不如我趁早放手。如今她虽痛,但痛一时好还是痛一世好,这个问题我想不必我问,你也是知道答案的。”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赵佑楠虽然还是很气,不过,安静下来好好想了想方才兄长说的话后,他也不否认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