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关起门来于书房内静坐了许久,这才算稍稍平复了些复杂的心情。等卢氏寻过来找上他时,赵佑樾心情已经平复得和平常时没什么二样了。
听外面魏青说夫人来了,赵佑樾神色平和又淡漠道:“让夫人进来吧。”
卢氏进了赵佑樾书房后,还是那句话:“侯爷方才什么意思?”
已经平稳住心情后的赵佑樾,或者说,此刻算是心中已经有了决策的赵佑樾,再抬眸朝妻子望来时,目光坚定又冷漠了不少。
他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纵然面对妻子急色的质问,他也能做到平和稳重,面上不露半点失态来。
“慧娘你先坐。”赵佑樾客气待她。
而卢氏并没有听他的话去一边坐下,只是目不转睛望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见她如此,赵佑樾无奈起身朝她走过来道:“好,那我们谈谈吧。”
他扶着她肩,推着她去一边圈椅上坐下,他则捡了她旁边的一张落坐。
“慧娘,想你也知道,我对你其实是提不上什么兴趣的。你我之间虽未拿此事出来明说过,但你我心中都很清楚,我并不喜欢你。”可能是因为提前做好了心理建树的原因吧,赵佑樾这会儿说起这些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情绪并不外露半点,纵是卢氏和他做了七八年夫妻了,竟也未从他面上寻出半点蛛丝马迹来。
正因为寻不到异常,所以卢氏心中才足够震惊。
“侯爷说的是真心话?”她问。
赵佑樾态度十分诚恳,他拧着眉心和她说:“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我便也无需再瞒着你。其实在我年少时,心中是藏有一个女孩的。只是后来我们家发生变故,父亲偷请姨母,全城都闹得沸沸扬扬……我也只觉得自己脏了,也就熄了求娶心中所爱的念头。”
“再后来,祖母去你们家提亲,也承蒙岳父岳母不嫌弃,这才有了你我的姻缘。只是……”
“你不要再说了。”卢氏难得能声音高一些,厉色打断他后,又瞬间颓靡下来,任她此刻再怎么掩饰,也难掩神色间的痛楚,她柔弱无力道,“我明白了……所以,赵侯爷,我们和离吧。”
“和离”这两个字已经压在她心中许久了,她一早便有过这个念头。只是那时总还抱有一丝希望在,总觉得或许他们之间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又想着,明霞还小,等明霞再大些的时候,若是他们之间还像现在这样的话,再提不迟。
可如今,他话已经说的这样明确,他心思也表露得很直白。若她但凡还有一点点自尊在,这个时候就不该再做纠缠,就该痛痛快快放手才是。
从前她只以为他是因为更看重仕途,这才忽略的她。她原还生过一丝半点的愧疚之意来,觉得身为一个贤内助,一个好妻子,是不该挡着夫君的大好前程的。身为冢妇,她更不该奢求自己的夫君对她缠缠绵绵。
可如今她才算明白,什么为了仕途,不过就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从前他觉得自己脏了,他卑微,他不敢求娶心中所爱,而如今,他赵侯爷一跃成了一家之主,也做了朝廷肱骨之臣,他早就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一轮皓月。
如今,该是够资格再去讨自己喜欢的女子欢心了吧?
按着年纪来算,那个女子想也有近三十的年纪了,早该嫁了人的。可他从前只字不提,如今却这般着急和自己摊牌、意图划清界线,想来那女子也是恢复了自由之身了的。
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深情终究是错付,想着她和他做了七八年夫妻,他心中却一直念着的是别的女人……事到如今,纵是她再爱,再痴,再恋,也该适时觉悟回头了。
或许赵佑樾今日来这么一出的目的就是和离,所以,当他听到妻子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也并不意外。或许,一切都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但赵佑樾一时没说话,半饷后,才望着人轻轻点了点头。
而卢氏此刻心痛得有点麻木了,她反倒是镇定的说:“赵侯爷若想此事顺利的话,便就听我一句,暂且不要露出半点蛛丝马迹来。等过几日,你我悄悄去衙门一趟,把这件事办了就是。”
“好。”赵佑樾没有任何意见。
所以,两个聪明人一直有心瞒着,等整个赵家都知晓此事时,已经迟了,二人早已经在暗中把和离的手续都办妥当了。
是一切都办妥了后,二人才到老太君面前来摊牌的。一时间,老太君都以为他们是在和她开玩笑,是在逗她,并不信这是真的。
可当这二人一再严肃着说这是千真万确之事时,老太君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就连大长公主和李氏,都惊得错愕在那里。而柳香,则更是吃了好大一惊。
大嫂的这些心事,一直都有和她说的,所以柳香知道,虽然大哥大嫂夫妻之间有点问题,但从不至于到这一步。而且,这几日来,大嫂也并未再和她说过什么,她正常得就和平时一样。
怎么冷不丁的,大哥大嫂就和离了?
“这到底是谁的主意?!”除了柳香非常震惊外,反应过来后的老太君,更是震怒,她老人家就认定了是自己孙子不好,人家姑娘家家的那样爱慕他、对他付出真心,可他总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不是他作的幺蛾子,还有谁?
“大郎,你说吧,是不是你!”老太君怒问。
赵佑樾刚要说话,一旁卢氏却抢先道:“不是赵侯爷提的,是我提的。”
听着耳边传来的前妻的话,赵佑樾并没有侧头朝她望去一眼,只是此刻心有些麻木。
老太君对卢氏语气倒是很好,她不信她的话,就说:“慧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帮他这个混账说话?这些年来,你对他如何,祖母都是看在眼里的。指定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是不是?”
卢氏如今算是彻底想开了,便是他对不住自己又如何?既已决定放手,卢氏便不想再小心眼的揪着过去的那点事不放。
所以,卢氏还是方才的话,她说:“赵侯爷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我们是和平分的手。和离一事,我对赵侯爷并无怨念,只是如今就要离开赵家,难免还有些人和事放不下。祖母,明霞日后,还望祖母可以多多照拂。”
她说:“赵侯爷正值盛年,如今也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如今一朝恢复单身,想嫁给他的女子想来很多。我也不是怕他日后娶了新妇会虐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觉得,人的心力总是有限的,日后新妇也会有自己的子女,难免会顾不上前头留下的孩子来。所以,明霞我也只能托付给祖母您了。”
老太君却态度十分威严,此刻脸色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说:“我们赵家的嫡长媳,就只认你一个。便是如今和离了,你们也可再结为夫妻。他若敢动旁的什么心思,想娶别的娘子,也得能过了我这关才是。只要我在一日,他就休想和他父亲一样,做那狼心狗肺之徒。”
赵佑樾受着祖母的骂,一句话没说。
只是在听到“和他父亲一样”那几个字时,他心有略微的颤动。原来如今,他成了和父亲一样的狼心狗肺之徒了吗?
赵佑樾既然心意已决,也并不会再纠纠缠缠,让前妻误以为他们还有继续下去的可能性。他之所以选择走这一步,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既然他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幸福,又何必耽误了她大好的青春?有她父兄在,她又尚算年轻美貌,趁早再寻一门亲事才是正经。
除此之外,赵佑樾心里也还是有另外一个盘算在的。他想着,自己选择要走的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若他们夫妻和谐恩爱,拖她下水也就罢了,可她跟着自己既得不到幸福,又何必白白拖累了她呢?
因有这两个缘故在,赵佑樾此刻心性坚定不移,任祖母再怎么对自己打骂,他都坚决不松口。
到底是自己孙儿,老太君虽恨他、怨他,但也不会真的打他。见自己都被气成这样了,他还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老太君不免哭起来。
“你就气我吧,把我给气死了,你们就高兴了。”老太君说着,便捶胸顿足起来,“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你爹如此,你也是如此。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如今这般,又和你爹有何区别?”
卢氏不忍心老人家气成这样,于是还反过来安抚她老人家说:“您别这样,我并不委屈。而且,和离其实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并不怪赵侯爷。您若是气,若是怒,就是怪我。您快别气别怒了,我日后会常来看您的。”
老太君要的不是她常来看自己,她要的是她还像从前一样,给自己做孙媳妇,和她做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嫂以后不是赵卢氏,以后是卢秀慧了,真正为自己而活~
为了庆贺大哥大嫂终于迈出这一步,这章选发50个红包~
另外,大哥自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很洒脱,很漂亮,很歪瑞谷的……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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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
“慧娘, 你闹一闹好不好?”老太君几乎是哭着求说,“这事对你太不公平了,你哭一哭闹一闹, 你就是死活不肯和离。我倒要看看,他堂堂正一品侯爵,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他到底要不要脸要不要体面。”
“这事便是闹去御前,那也只有他挨圣上骂的份。只要你坚决不肯, 他就不能这样随意打发了你。”
卢秀慧何尝不知道是这样,可她就是怕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所以才悄无声息去和离的。她始终要的都是他赵侯爷的爱,而不是一个空有虚衔的侯夫人的身份。她也是个人啊,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她想活的恣意洒脱一些, 而不是只活一个身份。
“祖母, 您老人家若真的为我好, 便不要再说这些了。便是我如今离开了赵家,只要您想我,只管差派个人去卢家喊我, 我不管忙与不忙,定会即刻赶过来探望您的。”
“事到如今, 我不希望赵卢两家因为我和赵侯爷而撕破脸。虽然我这辈子和赵侯爷没有缘分, 但我和您是有缘分的, 我们家和赵家是有缘分的。我做不成您的孙媳妇,但若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您做孙女儿,日后我定会衣不解带的孝敬您。”
老太君话听到这里, 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孩子也是个自尊心强的,她虽爱着大郎,但她却不想爱的卑微,爱的没有尊严。
若是离开大郎她多少可以活得快乐一些的话,那她也不会那么残忍的非要留下她来让她继续不开心。所以,见事已成定局后,老太君则搂着卢氏在怀里说:“那你可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日后不论何时,不管何地,你我都要是一家人。”
卢秀慧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我陪你回家。”老太君牵着她手说,“当初是我亲自登你家的门替大郎求娶的你,如今自也该我再牵着你的手送你回卢家。对你父亲母亲那儿,我也合该有个交代才是。”
卢秀慧其实是想说不必这样的,娘家的一切,她来应对就好。何况,父亲母亲和兄嫂都是真心待她好的,哪怕她如今就这样回去了,他们最多也就是说几句,并不会给她难堪。
可她见老人家心意已决,是真的要送她回去的,也就没有拒绝。
柳香也是一肚子的话想和嫂嫂说,也有一肚子疑惑想问嫂嫂。所以,见祖母老人家说要去卢家一趟,她自也跟着站起来说:“我陪祖母一道去。”
荣安大长公主虽插手不了赵家的事,但自己干孙女柳香的事,她还是能管的。所以,她拉了柳香到一边去说话道:“这事是你这大伯哥做的不对,慧娘这孩子多好,他竟能做出这种事来。你和慧娘感情好,此番送她一道回娘家去,我不拦着。不过,到了卢家后,这卢家老爷夫人少不得要闹。你年轻,没有经验,去了后少说话,一切听你婆祖母的。”
柳香点头:“孙儿明白。”
“既明白了,那便去吧。”大长公主放她走了。
但此时此刻,其实大长公主对赵家是有意见的。前有先侯爷,后有赵佑樾,怎么这赵家的男儿一个个都这么不靠谱呢?
这赵家大郎,平时瞧着多好的一个郎君啊,原以为是比他父亲强多了的。可如今瞧瞧他做的这些事儿,只觉着他也不过如此。
看着赵家大郎这样,不免又要想到那赵家二郎来。那赵家二郎如今瞧着的确是人模狗样的,可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也重蹈他父兄的覆辙,做那薄情寡义之人呢?
若那赵二郎真也是这般混账玩意儿,那她可不管赵老太君是不是她从小的闺蜜,她势必是要闹的,势必不会让他赵二郎有好日子过。
如今赵佑楠还没怎样呢,荣安大长公主心里已经排了一整出大戏了,并且连后续怎么闹会让那崽子讨不到好处,她老人家也事先想好了。
只能说幸好赵佑楠今儿营中有事正好不在家,若是此刻在的话,荣安大长公主怕是要发难于他了。
老太君和柳香两个陪着卢秀慧走了后,赵佑樾便也朝李氏和大长公主拱手告辞。荣安大长公主偏不搭理他,只和李氏含沙射影道:“素日里看着人模狗样的,原以为比他父亲好呢。如今瞧着,竟也不过如此。要我说,坏都坏到了根上,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如今我只希望那小儿子不是这等薄情之人。”
又说:“要说还是你们二房的好,你家老爷是那等中正仁厚之人,养出来的两个儿子也是个个都随了父亲,有情有义。那日我看到你家大郎了,可当真是一表人才,还没议亲吧?”大长公主这里的大郎指的是赵佑榛,赵佑榛是李氏长子,论一声大郎,倒也可。
不过其实,连着大房这边一起排的话,他行三,该称一声三郎才对。
但大长公主这儿故意唤他大郎,也是唤给赵佑樾听的。意思是,同样是大郎,怎么品行就这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大长公主很明显的说话夹枪带棒,赵佑樾也听明白,不过,他倒是没往心里去,只是抱手道了声别后,自己转身离开了。
那边因一路上有老太君在,纵是柳香想问卢秀慧些什么,也不好问。所以,一路上只能忍着不问。等到了卢家后,如柳香想的一样,卢家伯父伯母是怎么都没想到,前些日子瞧着还好好的女儿,和姑爷相处也还算融洽,今儿竟突然就和离回家来了。
卢大奶奶也在,虽说她之前有觉察到些不对劲,不过只以为是夫妻间的一点小事儿,又怎会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快就突然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之前还说呢,让夫君得空的话去和那赵侯爷好好谈一谈,这谈都还没谈呢,自家姑子竟就被人赵家送回来了。
卢夫人少不得要哭一场,卢老爷虽说没说什么,但也明显脸色不好看,只一个坐一旁生闷气。若不是卢大奶奶拦着,卢家大爷这会儿怕是要冲去赵家找赵佑樾要说法替妹妹讨公道了。
就知道回家来后家里人会是这种反应,卢秀慧早想开了,反而回头来安抚父母兄嫂。
赵老太君也很难过,但她没办法,只能一个劲和卢家夫妇道歉说:“是我们赵家教子无方,白白耽误了你们家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如今我是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大郎他就是不听我的。我也没想到,平时瞧着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成了这样。”
卢夫人虽说在哭在闹,但好歹知道这事怪不到赵家老太君身上,所以,她说:“您老也别这样说,慧娘嫁去你们家,这几年没少得您老人家照拂。若不是有您在,她早受那小郑氏不知多少回磋磨了。你家大郎原瞧着也是很好的一个孩子,只是这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小夫妻竟就闷不吭声闹成这样。”
“但事已至此,我们卢家也不会做出那种有失体面的事来。和离一事既是他们二人你情我愿的,既没人逼我姑娘,我们也不怪谁。”
卢家越是这样说,赵老太君心中越是歉疚。
卢夫人哭完一场后,瞧见老人家这一把年纪了还为子孙操劳成这样,她不免也不忍心。扶着老人家一处坐下后,卢夫人反而来劝老太君。
“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也是强求不来的。”又说,“我家姑娘嫁去你们家多年,生了明霞丫头后,是再无所出。这些年来,姑爷一直未因此而纳妾,反而是处处护着慧娘,也算是品德端正了。他们做夫妻多年,却一直再无所出,怕是也真没有缘分。如今和平分开,日后各自嫁娶,我们两家依旧和平共处,倒也不错。”
卢夫人起初得知实情后,的确很气。但毕竟这些年来那赵家大郎的所作所为,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的确算是个很好的姑爷。
如今人家继承了侯府,日后是需要有继承人的。按说,她闺女生不出儿子来,按着祖宗的规矩,是犯了七出的。如今人家为了侯府子嗣考虑,愿意和卢家和平解除婚约,也算是一种讲和。她女儿贤名在外,又得赵老太夫人这般赏识,便是二嫁女,日后婆家也好说。
何况,纵是女儿此生再不肯嫁人,有她哥哥嫂嫂护着,也能安稳一世,又何尝不好?
赵老太君说:“慧娘这孩子,我是打心眼里喜欢。纵是这辈子我没有给她做婆祖母的缘分,但我们也可以做祖孙。日后我们赵家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不论她什么时候想去,无需事先递拜帖,直接去就成。我这小孙媳妇和慧娘也处得和亲姐妹无二样,日后她们二人当姐妹处,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