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表情虽是错愕,其实心中已经笃定了。
有关衡阳王就是林衡一事,柳香一直都没和娘家人说。所以,柳老太太骤然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吃惊问:“衡阳王怎么了?”
衡阳王当初虽有去过大将军府几回探望过大长公主殿下,不过,似乎他是算着时间去的。反正每回他去的时候,柳家人都不在。
所以,到现在,柳老太太和柳家夫妇都没见过衡阳王,更不知道他原就是七年前的那个林衡林公子。
到了这一步,柳香则把实情如实相告。老人家听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缓了良久,才渐渐平息掉内心的各种情绪,然后望向孙女问:“你一早便知,怎么不告诉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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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香不告诉娘家人这件事,是做过深思熟虑的。一来觉得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他们也都各自嫁娶,再揪着过去不放,似乎很没必要。
二则是,衡阳王身份尊贵,同当时的林衡林公子身份悬殊十分大。当时又没发生什么事情,若真无故说起这件事来,肯定是要害几位长辈担心的。
实在没必要得很。
柳香说:“原也不过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旧识而已,且他当时都不告而别了。如今就算重逢,也没什么必要再提起过去。”
老太太不由朝一旁孙女婿那瞥去一眼,倒真怕为了当年那件事会影响到他们小两口感情的,于是老太太也说:“是,你说的对。他当年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化名林衡拜师在你祖父名下,本就是骗了我们的。之后又突然不告而别,连声招呼都没有,想也是并没把我们放在心上。如今再遇,权当陌生人就得了,实在没必要再提他。”
赵佑楠当然听得出老太太这话是说给他听的,怕因这个衡阳王,而导致他们夫妻感情不睦。
赵佑楠笑着道:“这件事我一早就知情,香儿没瞒我。”
柳老太太则说:“当年香儿还小,我记得那年她不过才十三。还是个半大的娃子,什么都不懂。也是她父母觉得那位林公子不错,自己给做的主。”
“我知道。”赵佑楠冲老人家点点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会为了这点事就和香儿闹不开心,还请祖母放心。”
柳老太太如今对赵佑楠这个孙女婿那是一百个的满意,觉得他什么都好,简直挑不出一点错处来。这孩子有本事有能耐不说,难得心胸也宽广,凡事都把他媳妇放心上,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儿郎。
香儿这辈子能和他一起走过,的确是香儿的福分,也是他们柳家的福分。
有关衡阳王的事,大家都点到为止了。吃完晚饭后,各自先回去歇下了,一时也没再提那些书的事。
老太太歇在上房东屋,柳香出嫁前的闺房是连在上房旁边的一间耳房。姑娘家一个人住还好,但若是夫妻二人一起住,未免就显小了。
老太太做主,要他们去上房西屋他们父母的那间房住。但赵佑楠没肯,说就歇在耳房就好。
柳香见状,便就依着丈夫了。
耳房是正屋旁边的小屋子,正屋左右两侧各有两间耳房,总共四间。柳香出嫁前,住在东边这两间,一间是闺房,一间则收拾做了木工房。弟弟柳兴住在西边两间,一间当卧房,另外一间则是书房。
当时两位兄长都成亲了,所以,他们分别分走了东厢和西厢两排屋子。当时分家时,祖母也说过,县里这处宅子,东厢西厢各归大房二房所有,但几位老人家都跟着三房,所以,日后正屋及西边的两间耳房都是三房的。
而正屋西边的这两间,是柳香的。
柳家的这栋宅子虽不算大,但房间还挺多。前面有倒座房,后排还有一排后罩房,包括东西厢房正屋两侧,也有耳房。
因房屋多,还算够住,且后来又得知小姑嫁的好,所以大房二房夫妻并不敢贪图便宜。这一年多来,不但没敢霸占三房的和小姑的屋子,竟还时常去归置归置打扫打扫。
所以,便是久没住的屋子,也挺干净。
姚氏抱着几床薄褥子过来,明显有巴结讨好的意思,她一进门就对柳香夫妻说:“放心在这里住,屋子我都时常有打扫的,干净着呢。虽说天气热了,但夜间还有些凉,这褥子前几日刚晒过,我给你们铺上。”
“多谢大嫂。”柳香虽心中对兄嫂有成见,觉得他们当年够绝情,对自己绝情也就算了,竟连父母都不想管,所以,这个坎儿柳香心中一直过不去,也从未想过要去原谅他们。
不过,如今回来,既是麻烦了他们几个,一句“谢谢”和几样谢礼还是有的。
柳香没让姚氏亲自铺床,只说一会儿自己来。
姚氏身边跟着女儿雪姐儿,久没见姑姑了,还有些怕生,只敢躲在母亲身后。
柳香朝她招了招手,从包袱中拿了对白玉耳坠来,蹲在她跟前递过去:“喜不喜欢?”
“哇。”是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首饰的,尤其是这种精巧的上等货。
雪姐儿也有六岁多了,知道要什么。双眼瞪圆看着姑姑手上的漂亮坠子,忙点头:“喜欢,可喜欢了。姑姑,这耳坠子真好看,我太喜欢了。”
“喜欢就好,姑姑给你戴上。”柳家的姑娘打小就都穿了耳洞,柳香正是知道,这才准备这份礼物的。
雪姐儿戴上后,高高兴兴爬去姑姑屋里的梳妆镜前照镜子去了。
姚氏眼里都泛光,她是识货的,知道那对耳坠子不便宜。
“倒是让小妹破费了。”姚氏说,“这值不少银子吧,她一个孩子,戴这个可惜了。”
柳香只道:“她喜欢就好。”
姚氏忙高兴拉女儿到身边来,也很识趣的告辞说:“时辰不早了,那你们早点歇下吧,我们先走。”又问,“明儿早上想吃什么不?我记得你喜欢吃西街的那家汤汁馄饨,我让你大哥明儿一早去给你买。”
柳香并不想麻烦他们太多,忙拒绝了说:“不必了。随便吃点什么都行。”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来,递过去,“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上几天,我先把伙食费付给你。”
姚氏一边说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一边倒是很不客气的收下了银子。
赵佑楠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倒也不说话,只是笑。等姚氏母女走后,他这才说:“这几日赶路你也累了,早点歇下。”
柳香却一扫方才的端肃,此刻颇有些孩子气的冲丈夫扬眉笑了笑,然后压低声音对着他开始数数:“一、二……”
赵佑楠不知她这是做什么,浓眉扬了扬,正好奇要问,就又听到门口有人敲门。
“小妹,你们睡了吗?”是二嫂文氏的声音。
柳香说:“我就知道,大嫂刚走,二嫂就得来。”说着,转身去开门。
果不出柳香所料,文氏手里也牵了个女娃娃过来,她另一只手上则拿着一包东西。
“这是驱蚊的香,傍晚时候特意去给你们买的。”文氏说,“虽说你这屋子我一直都有打扫,但总归是太久没住过了。如今又到了夏日,蚊虫多些,总是在所难免。”
柳香笑着和她道谢:“多谢二嫂。”然后收下了东西,又同样去拿了一对玉坠子和一块银子来,“这是给霜姐儿的礼物,这块银子,则是多谢二嫂给我买了这驱蚊的香料了。”
“嗨,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文氏一脸乐开了花的表情,忙把礼物全接过去,“我就是过来给你们送这些驱蚊香料的,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睡。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然后又让自己女儿和姑姑说再见。
小女娃才会说话,奶声奶气的和柳香挥手道别,柳香俯身抱了抱她。
见文氏母女也走了后,赵佑楠则问妻子:“你二位兄长不会也要来吧?”
柳香实在也有些累,挨着桌子坐了下去,摇头说:“不会了。”
这一路上,妻子都是和老太太呆在一起,连晚上歇在客栈睡觉时,都是她和老人家一间屋子睡的。所以,夫妻二人倒有几日没有同屋说话过了。
赵佑楠心里还记着她为他去探病阮姑娘的事生气,于是就好好和她解释说:“我和她怎么可能?不过就是因着她兄长临终前所托,她病了我去看了看而已。我和她能有什么,只是看在她兄长面子上。你要是不喜欢,下回我再不去就是了。”
柳香就是气,但也不仅仅是气这个阮姑娘,她气的可多了。
从前不在意,可她如今就是在意他的过去了。
她知道他曾是青楼楚馆里的常客,曾为不少女子一掷千金过。虽然他说他和那些女子不过就是逢场作戏,大多时候只是听她们弹奏曲子或者看她们跳舞而已,但柳香只要想到他可能搂过抱过那些女子的画面,她就受不了了。
她信他可能真不是那种会真刀实枪乱来的人,可既然是逢场作戏,总不会连个手都不曾拉过吧?
何况,那些青楼里的女子,从小受过的于才艺方面的教育并不比一些大家闺秀的少。他虽是武将,但却是个极有才华之人,他也是个风雅之人的,寻一二个灵魂上的伴侣,总是有过的吧?
她现在就想要他的身,要他的心,要他未来的全部,也要他的过去。
可能静下来细想想,确也是自己有些胡闹了。但没办法,她就是想闹。
于是柳香对他说:“如果当初不是阴差阳错的被算计,我失身于你,你肯定也不会对我说要负责的话。后来若不是我怀了身孕,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你会坚定的要带我走吗?我记得,你当时是打算放弃了的。”
“如果我并没有怀孕的话,你当时会娶谁?而如果你当时娶了别人,想来如今和她也是夫妻恩爱,情深意重。所以,其实我们之间的这些,都只是偶然而已。当时若彼此皆错过一步,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其实如今再回头去谈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这些问题也的确是横亘在中间的,她就觉得他当初是要放弃了去选别人迎娶的。
虽然当初坚持不肯嫁的那个人,其实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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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 √
柳香就是觉得, 可能他们之间更多的是缘分,是缘分把他们推到一起又再捆绑到一起的。她总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可替代品,若当时被云芝算计的是别人而不是她, 那么如今和他夫妻恩爱感情甚笃的,就是另外一个女子了。
感情这种事,若只靠缘分维系的话,又怎么能长久呢?今儿是和她有缘,但若哪日缘分尽了, 岂不是要彼此各奔东西了?
缘分这种东西固然很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唯一能够支撑着感情继续走下去的, 只有彼此灵魂上的投契,他们之间除了有□□上切磋的快感外,除了有什么所谓的缘分外, 除了有一个孩子外, 也该再有点别的东西在的。
他们之间缺的, 其实是更深层次上的, 精神上的交流。
是那种,只要对方一个眼神,另外一个就能知道他/她要说什么, 在想什么的默契。
可现在的情况是,她不通文墨, 不懂诗词歌舞, 她根本走不进他的世界去。
她当然也有想过为了他现在开始下苦功多读书, 但其实念书是看天赋的,她的天赋不在这儿,下再多功夫也是白折腾。再则,她如今也有自己的仕途要挣, 她也并不清闲,每日做好本职工作后,早没心情再去学点别的什么了。
哪怕他们现在感情好,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危机,可长此以往下去,谁能保证以后一直都好呢?
从前不爱是无所谓的,走一步瞧一步,她随时可以收拾包袱走人。可如今她已然对他动了真心,想和他好好长久走下去了,她便不能不考虑这些。
可这又是个死结,考虑到了又有什么用,她又做不到。
如此思来想去,不免就失去了从前的豁达,有些钻死胡同里去了。
也是到如今她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好可怕,为了心中所爱,竟能让人有如失了心智般疯魔。日所思,夜所想,一切烦恼的源头,皆都是为了他而起。
她觉得爱情这东西简直就是一杯毒酒,喝下去了,就注定要被伤得体无完肤。关键是,想吐还吐不出来,一旦动了真心,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柳香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丢人过,在他面前如此无理取闹,像个小疯婆子一样。
赵佑楠望着这样真性情又带着点小性子的妻子,不免觉得她炸毛得可爱。况且,她这样在乎他去探病另外一个女人,说明她心里是在乎自己的,他当然高兴。
“我曾听过一句话……”等她跳着脚说完一箩筐话后,赵佑楠这才冷静开口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所以,缘分是很重要的一种东西。你我之间,既有上天注定的缘分,又有相互吸引的感情,又怎是旁的任何一个人可比的?”
柳香还是咬定那句话:“可是你当时见我在犹豫,你是打算放弃我了的……”
赵佑楠笑:“那我当时要是不尊重你和你们家的选择,只一味对你强取豪夺,你就喜欢我了吗?”
柳香:“……”
说实话,若真那样的话,柳香还真不会对他有好感。她并不喜欢放荡又滥情的人,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们于京郊初见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和之后在京中见到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她喜欢将她从山匪虎口中救下来的他,而非那个不顾未婚妻感受只图自己一时快乐挽着青楼女子招摇过市的他。
她当时之所以犹豫不肯应下,也是因为并不想日后跟着那样一个浪荡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