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一副习以为常的平静表情,展开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念了起来,王微还以为会是多么辞藻华丽用语艰涩的文言文,谁知居然是再明白不过的大白话,虽然篇幅很长,总结下来就一件事,皇帝身体不适不方便长途奔波,唯一的儿子又年幼不顶事,所以就暂时让同样也是独苗的公主替代他回长安,坐镇皇宫。当然,由于,也就仅仅只是坐镇而已其他的事宜都由同行的特使兼顾。
听到这里,王微总算是松了口气,面色恭敬的跪在地上伸出手接过了那卷圣旨。
传旨的内监也不多话,弯下腰帮着把王微扶起,对她拱了拱手,便干净利落的告辞走人了,并没有发生想象中阿谀奉承的场面。看来他也清楚王微这个公主只是吉祥物,搞不好现在正赶着去找陈玉讨好恭喜呢。
拿着那卷沉甸甸的圣旨,王微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处理,总不能一直举着吧。还是她身边那个最年长的女官双手接过,亲自找了个盒子收好,嘱咐王微一定要随身带好,不能遗失损坏,否则就是大不敬之罪。
王微店点头答应,这个女官便开始发号施令,要宫女们赶紧给王微收拾行装杂物,因为圣旨上说得很明白,要王微今日下午启程。
“也不知道现在长安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殿下在邺城没呆多久,许多该裁剪的衣服都没做好,算了有多少收拾多少,一切日常的用具都尽量带上。对了殿下,您别站着不动啊,赶紧去向圣上谢恩。这圣旨一发,无论如何您都是圣上钦点的,我估摸着各位娘娘还会来向您问候,您也得一一辞行才是啊。”
王微没想到还有这些麻烦事情,她还以为只要拿着圣旨到时候轻松走人就是了,一想到那些各怀鬼胎说话拿腔拿调的妃嫔,她就忍不住苦了脸。
但是事情并不会因为她的抗拒而有所改变,她还是被催促着又脱掉才穿上不久的衣服,重新换了一身比较隆重的,还不顾她的拒绝拆开头发梳了个时下比较正式的高髻。当然,这么大一坨发髻,单凭王微自己的发量是撑不起来的,所以必须在里面加入大量的假发和支撑物,颤颤巍巍,沉重无比的耸立在她的头上,加上那些真金白银的首饰,压得王微的脑袋不断有失去平衡的危险。
这一次不管她如何排斥抗拒都没用了,宫女们强行给她画了个据说是正式场合必须的浓妆,好好一张脸弄得跟个调色盘似的又黄又绿,这才架着王微出门去皇帝的宫殿给他谢恩。
王微现在可算明白为什么贵妇出门要几个侍女搀扶了,因为穿着那么长又那么复杂的拖地长裙,脑袋上又压着至少十几斤的分量,没人搀扶根本走不动。
她还在肚子里编了许多话,打算见到皇帝后好好表一表忠心,没想到到了皇帝常住的宫殿外,却看到了不少平时根本不可能看见的生面孔。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都是前朝的官员大臣,而且地位不低。因为王微已经知道了,按照现在的规矩,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大臣才有资格穿红色和紫色的官服。
那些大臣好像正在集体等候皇帝的召见,把宫殿外不算小的一块空地占据得满满当当。尽管他们不至于高声喧哗,但一个个却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面上的神色可完全称不上愉快。王微的出现就像是在热锅里洒下了一滴冷水,瞬间将场面变得更加难以预测。
虽然低着头,王微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些从四面八方投注在身上的锐利视线,几乎没有任何善意,满满的都是敌意和审视。不用抬头她大概也能猜到这些大臣们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怕不是又将她当做了一个新的女性威胁者,觉得她心怀不轨,要对这李家江山伸出魔爪了。
她是曾经幻想过走上前台,和这些实际上的权力掌控者来个面对面,但也没想到第一次会面是在这样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下。她已经听到了那些并没有压抑得太低的议论声,纷纷扰扰,像是潮水般涌入耳朵。这些大臣官员真是一点都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啊。
“真是胆大妄为,区区一个女子,竟然就敢唆使圣上做出如此荒谬的旨意,哼,这是又打算成为第二个女帝不成!”
“我就知道,她从长安跑回来,定然不怀好意,没想到居然起了这般念头。”
“唉,原本我还不信外面那些传言,可眼下也不得不信了……”
“想也不用想,这女子定然早和陈玉这个小人有所勾结,自古以来妄想以妇人之身觊觎朝政的,不都是如此吗。也不知道她到底给了陈玉什么甜头,才让那个无耻小人甘为走狗,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是不知廉耻。”
“高大人何出此言,过了过了,到底是天家公主……”
“她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哼,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总不会是毫无缘故,怎么不见说其他人。不是传言说她在长安的时候就不安分,所以才让王家宁愿抗旨也不肯认下这门亲事吗。还听说她和那个江流的外室子勾勾搭搭,两人单独住在一起厮混了半个多月,据说好像连江流本人都掺了一脚……我要有这样的女儿,早就直接勒死算了,她竟然还有脸面公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纵然王微一贯自诩脸皮厚不怕人说,但这还是第一次她直接面对这么声势浩大的恶意和揣测。她本以为古代的人应该会比较含蓄,可没想到他们恶意起来,比现代人还要光棍,一点都不顾及她公主的身份,就差没有直接冲上来指着鼻子骂她是个淫/娃荡/妇,惑乱宫闱,应该马上乱棍打死了。
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连职场撕逼,也最多当面骂几句你是个贱/人不要脸,顿时气得两只手都在微微发抖,脸也不受控制的涨红。由于之前她一直都呆在自己那个狭小的天地里,虽然知道外面对她的看法不太好,却没想到恶劣到了这样的地步。
说是这些大臣打算把她当场活撕了都不为过。
不过这些人骂归骂,却还是没有人真的冲上来动手动脚。王微认为这并非因为他们顾忌着自己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是个年幼的女子,这些男人觉得不好动手罢了。估计她要是个男人,早就被扯着衣领喷一脸口水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要是个男人,哪还有这些事,完全顺理成章实至名归。
搀扶着王微的宫女好像也被这个场面给吓到了,畏惧着不敢继续向前,犹豫不定的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王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恶意的揣测和居高临下的指责,昂起头,抬着下巴,稳稳当当的拖着两个膝盖发软的宫女继续往前走去。
她这幅作态落在周围人眼里,毫无疑问又成了再好不过的佐证,原本还掩饰一二的耳语指责顿时被放大了许多,甚至已经有人公开喊出了“请公主自重”这样的话。
王微知道,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夹着尾巴装可怜无辜,以此来表示她人畜无害,对朝政毫无任何企图。但她忽然就不想再伪装了。因为在这些人眼里,不管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要流露出一点意图,就是可以直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大罪。可问题的关键在于王微想要自保,想要把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天真的交付给什么不知所谓的男人,她势必就得去抓住那本不该由女人妄想的权力。
所以,命中注定她要和这些前朝的大臣官员对上,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她看着这些义愤填膺好像满心都充斥着正义公理的脸,只觉得荒谬可笑。仅仅因为皇帝的一道圣旨,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的给自己下了罪名。可是若干年前那个被他们当做妖魔痛骂唾弃的女帝临朝时,他们又在哪里?
实际上那时确实有不少人反对女帝登基,但他们最后都被女帝给杀了,活下来的都是一群不敢反抗乖乖跪在她裙下俯首称臣的男人而已,还不是一样老老实实在女帝一朝做官,口呼万岁,对她歌功颂德。
所以王微并不害怕他们,她内心充满了对这些人的鄙视,反倒是被他们激发了背水一战的勇气和决心。
倘若有朝一日她真的可以手掌大权,以女子之身支配天下,她倒想看看,还有多少人会像眼前这些人一样唧唧歪歪,摆出一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嘴脸来。
无视了周围所有的议论和视线,王微昂首阔步的向前走,连身上那些原本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的繁重服饰都瞬间变得微不足道了——和那席卷而来的巨大恶意相比,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但她这幅作态好像彻底的激怒了不少人,眼看已经要走进前方宫殿的大门,忽然从两边窜出来两个四五十岁的官员,都留着长长的胡须,以一种自以为是的傲慢,站在台阶上,挡住了王微的去路。
“殿下,请恕臣无礼,有些话还是应该当面说明白,请您别在自误,赶紧回转,拒不受旨,才是一个女儿家该做的正道。”
其中一个冷冷的道。
另一个咳嗽了一声,蔑视的接着道:“虽说殿下金枝玉叶,可到底仍旧是个女子,身为女子该如何行事为人,臣想殿下自幼就该被教导过。自古以来,天下女子无不都是以柔顺温婉贞静为贵,殿下应当读过女训女戒,若是还有几分廉耻之心,就该早早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臣若是殿下,就自请落发出家,而不是仗着圣上一番怜爱之情,厚颜无耻的在宫中搅风搅雨,无端惹出事端……”
他还想长篇大论,看来是打算用言语彻底的羞辱王微一番,让她不堪受辱,自行放弃。但王微只觉得自己居然还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的哔哔,确实是太好脾气了。她也懒得和这两个人打嘴仗,免得给自己又惹来一个“口齿犀利”的罪名。她只是直接伸出两只手,狠狠的推向这两个挡路的障碍。
只是没想到,这一推之下,还真的就推开了,那个正说得口沫四溅酣畅淋漓的官员顿时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王微自己也有点发愣,因为她没料到真的就推开了,感觉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啊。她握了握拳头,心想难道是因为她连续好几天都按照那个道士留下的书锻炼身体的缘故?可那本书也没啥特别的地方啊,都是些类似瑜伽一样的奇怪姿势,她权当是做操似的每天练上半小时,难道还真是什么修仙秘籍?
暂且不管王微此刻的浮想联翩,聚集在宫外的大臣们见王微居然动手推人,还把人给推开了,一时间都又惊又怒。按照他们的设想,王微应该是被骂得抬不起头,羞愧难当的哭着跑走才对。谁能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居然脸皮能厚到这样的地步。换个人的话早就恨不得一头撞死了。
王微只稍微发了一会呆,立刻就回过了神,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见那些人面色不善,好像打算围上来,她赶紧三步并做两步,拖着两个还傻呆呆的宫女,一溜烟的窜上了台阶,冲进了宫门。
虽然她一点都不畏惧和这些大臣们当面撕扯一场,可到底还得顾忌着时代和身份,不可能以公主的身体和他们打一架吧,传出去只怕是别想做人了。
还好宫门处的侍卫并未阻拦,直接就让王微过去了,而那些不甘心的大臣们想追上来,却被他们一个个拦在了外面不放行。大臣们可以对王微这个公主阴阳怪气,却不能无视皇帝的意思擅闯入内,只好继续留在外面骂骂咧咧。
说到底,还是皇帝的性格太过温吞的缘故,要是换个严苛凶残的皇帝,这些大臣未必就敢还这么做。
王微进了宫殿内,走了没几步,就看见皇帝正坐在平时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手里虽然拿着一本书,却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见到她有些狼狈的进来,立刻对她露出一个略带几分讨好的笑容。
“长乐,你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啦前几天因为胃出血住了几天院……大概是最近太忙太累饮食不规律压力又太大导致的,不是很严重,住院是为了给屑领导施加压力,别再那么压榨我了。
今天好不容易拿到了电脑,一看居然有一万五的更新没写,瞬间魂飞魄散。看来今晚上要拼了。
差了好多好多的更新,以后会尽量每天多写个一千两千字,把漏下的补上。
第42章
见他这幅模样王微心里就有气, 合着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不想出头去呵斥那些大臣官员,因此放任他们聚集在宫外吵吵闹闹,还害得她挡了一回枪。
可是心里再怎么愤怒, 王微却还不至于失了理性, 她知道自己唯一的依仗就是皇帝, 所以只是面露委屈, 低着头不说话。
她还不敢做得太过头了,万一皇帝真的以为她被吓到,收回了圣旨,那才是哭都哭不出来的惨剧。
皇帝见状果然很内疚,头痛的按着太阳穴, 语气虚脱:“唉,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这么快就传出去, 朕原本是打算瞒着外面那些人的……这下可好, 平时一个个请也请不来,现在倒是比谁都跑得快。长乐啊,你受委屈了。”
王微嘤嘤的哼了几声, 装模作样的摸出手帕擦拭眼睛, 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心里却在盘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外面那众志成城的场景, 说没人在后面主导指使她都不信。虽然她不太清楚皇帝身边这些大臣究竟是怎么个势力划分,可自古以来哪有什么团结一心的官场。
再说这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这个公主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主事的人还是那个圣旨里没怎么提的特使, 为什么一个个的不去找特使撕逼,反倒是对她集火?
王微茫然不解的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 恍然大悟,她就说呢,怪不得陈玉要拉着她下水,原来就是为了把她当挡箭牌啊。比起太监特使,她这个被流言蜚语缠身的公主好像是更加惹眼。
一提到女帝的事情,那些男人就像是戳了肺管子似的一个个跳得比谁都高。毕竟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太监成功登基当皇帝的先例,但女人做皇帝……才过去几十年,大家记忆犹新呢。
她想事情出了神,却让皇帝误会了,以为她真的被吓到打算打退堂鼓。实际上做出这个决定也非皇帝本意,他倒不是怀疑王微有野心什么的,而是单纯的觉得女儿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若不是陈玉在很早之前就开始铺垫筹谋这件事,在他面前旁敲侧击,灌输了不少东西,皇帝一时半会还想不到那方面去。
一见王微嘤嘤啜泣,皇帝难得的动了几分慈父之心,犹犹豫豫的道:“要不……这件事就算了?朕另外找人代替你去吧,到底传出去不好听。”
王微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皇帝这拖泥带水的性格已经没救了。都说皇帝金口玉言,一言既出,绝无反悔,他可倒好,早一个主意晚一个主意,想一出是一出。
组织了一下语言,王微用力的揉弄几下眼睛,把眼圈揉红,看上去像是哭过。她抬起头,委委屈屈的道:“父皇,儿臣不怕委屈,虽然儿臣确实心里有些害怕,可您依然已经下了御旨,怎可朝令夕改,出尔反尔?这样做岂不是显得父皇怕了那些个大臣吗。儿臣只是代替父皇去长安劝慰萧将军,并无半点其他意思……儿臣问心无愧。”
皇帝更加愧疚了,听着外面还在吵吵闹闹,他一贯总是带着微笑显得很好脾气的脸上也出现了几分恼怒,对着外面吩咐道:“真是不成体统,朕平时敬重他们是国之栋梁,所以都好言好语,谁知道竟然把他们给惯得越发心大,连公主都敢辱骂,还不顾尊卑体统,围在朕的寝宫外面喧闹。来人哪,去把他们都赶走,不肯走的——”
说到这里,皇帝习惯性的有点犹豫,他内心深处到底是有些畏惧那些大臣,不敢彻底开罪他们,怕他们聚集起来闹事。但见到王微双目红肿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他觉得不能在女儿面前失了面子,沉声道:“不肯走的,一律免冠去职,驱除出宫!”
这时候皇帝看着倒又稍微有那么一点天子的气派了,王微很期待的看向外面,希望有谁不怕死的试一试。但最终结果却叫人失望,貌似那些一个个看上去满身正气的大臣里竟然没有一个硬骨头,一听皇帝的话,跑得飞快,瞬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王微失望了片刻后就释然了,也对啦,要是真的有什么正直人士,怎么会跟着皇帝一起逃跑,不是应该留在长安城里抵抗乱军才对嘛。这么一想,李宰相都不是那么讨厌了,至少人家勇敢的留了下来。
皇帝奋起了不到三分钟就又萎了,不管怎么看他好像都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大概是后悔刚才的举动。不过做都做了,他不好反悔,没话找话的跟王微闲扯了几句,就说起了具体回长安的安排。
“朕已经想好了,虽说现在长安里的那些个人应该不至于敢对你不敬,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朕决定给你安排两千的护卫随行,保护你的安全绰绰有余了。”
“多谢父皇。”
王微闷闷的道,想了一下两千人大概是多少。其实她觉得这个人数是不是太少了点,因为传言中光是郑桀一个人麾下就有数万军队,她认为皇帝怎么也得给她来个五万大军才对。但用脚趾想也不可能啦。
“除了让陈玉担任特使随行,朕还命龙武军右中尉贺然以及明威将军李冒随军护送,他们都是跟随朕多年的人,十分忠诚可靠,长安大可安心。”
点了点头,王微当然不会真的安心,随便想想都知道,这件事和陈玉脱不了干系,他苦心安排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抓住皇帝不在的时机回长安城谋取更多的好处和权力。那么这两个被钦点随行的人不是他的党羽才怪。不过这件事王微即便是想明白了也没打算说出来,反正出说来皇帝肯定也不会信。
踌躇了一阵,皇帝又低声问:“长乐可还有其他想要的?只要你告诉父皇,父皇一定尽量安排。”
王微本想说没有,转念一想,试探的问:“不知父皇可有什么武功高强的侍卫?如果有的话,能指派一个给儿臣吗。倒不是说儿臣不信任父皇的安排,只是长安城里据说乱军还未彻底清缴干净,万一……”
皇帝点点头:“这倒也是,好吧,父皇便派一个侍卫给你,一定片刻不离长乐左右。”
其实王微还想要个类似“御驾亲临”的金牌啥的,要是遇到什么凶险,可以凭借这个回来求救。但见皇帝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她就按下没说,说出来好像显得她很不信任皇帝似的。
而且真的要是已经到了那么凶险的地步,还求什么救啊,黄花菜都凉了。
呆坐了片刻,父女二人再无其他话可说,王微见状就识相的告退了,回去的路上不免感叹了一番这虚假的父爱,还好她不是真正的公主,不然摊上这么一个坑女儿,把女儿当工具人的父亲,该多么的糟心啊。
回去的路上倒是没发生任何意外,宫里的宫人们忙着给王微收拾打包行李,王微全程插不上手,只能坐在一边干看着。她发现关于收拾行李这件事她和这些人存在很大的分歧。在她的观念里,所谓收拾行李,就是带上钱包信用卡和手机护照,其他的贴身衣物带几件,最多再揣一把伞和防晒霜化妆包,就可以只背一个背包潇洒上路了。
在王微的观念里,出门能少带东西就尽量少带,反正临时缺点什么路上再买就是了。
但宫人们给她收拾的行礼,不管囊括了所有能打包的衣物首饰,甚至连洗脸盆马桶枕头都给打包进去了,差不多把这个她只住了十来天的宫殿搜刮得干干净净。看着堆积如山的行礼,王微目瞪口呆,心想这要装多少车啊,又不是搬家。
但想了想当时暂居在李淮那个简陋的院子里要啥没啥的生活,王微什么都没说,等于默许了。她记得长安城的皇宫自从被乱军放了一把火后一直还在修缮,天知道现在修好没有。多带点总比到时候短缺没东西用来得好,她已经意识到,在古代生活,哪怕是公主,也完全不如现代一个小市民那么方便。起码做不到想要什么网上下个单那么快捷便利。她的贴身衣物还是到了邺城后一堆宫女白天黑夜赶了好几天才临时给做出来的呢。
因为她这边忙着收拾打点行李,所以后面来拜访她的一些嫔妃也没有怎么找事儿,很多人都没有亲自来,仅仅派了贴身的大宫女送来了礼物,打开一看,都是些珠宝首饰之类的。
倒是被王微疏远冷落的萧嫔不计前嫌,亲自抱着一堆绸缎香料上了门,拉着王微的手眼含热泪,仿佛两人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般泣不成声。
“唉,说句不应当的话,我心疼殿下啊,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要回长安去呢,圣上怎么会想到这一出,派谁不好,偏要派殿下去。这不是活生生把殿下往火坑里推嘛。”
王微到现在也没摸清萧嫔背后的势力,对她的热情充满了戒备,无奈的被她拉着手,没有吭声。
虽然萧嫔表现得确实无懈可击,这么掏心窝的话都说了出来,也不怕王微去找皇帝告状。但王微自问自己又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人格魅力,凭什么让萧嫔这般对待。退一万步说,哪怕萧嫔真的一心为了她好,王微也不觉得回长安就等于送死。
她算是想明白了,前程和命运都是自己决定的,越是想要好好的活着,就越是需要付出更多代价。虽然留在邺城看似无忧无虑,好像是一个平稳安乐的小世界。可一朝风云变化,他们这些远离了权力争斗的人也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就会被大风大浪吞噬,连个水泡都不会冒。
不过她当初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逃出长安城也不算是白做工,至少她获得了皇帝眼下的支持,有了个可以抵御江流之辈的靠山——就是这靠山有点不稳当罢了。
这些话她不可能告诉萧嫔,而说出来估计萧嫔也不会理解,王微只能强忍着满心的不耐烦,听萧嫔絮絮叨叨。直到最后她告辞之际,才貌似随口一提的道:“没有了殿下,只怕是又要宫中寂寞,若是倒是我给殿下写信,殿下可不要不理睬啊。”
王微从这句话里隐约的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她不动声色的答应了下来,亲自送走了萧嫔。
基本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挑选跟随王微一起上路的宫人。皇帝并没有说明她可以带多少人走,这意味着只要王微愿意,整个宫的人她全带走都行。宫门外等着她确定最后名单好安排马车的侍卫已经到了,王微看了一眼那些个毕恭毕敬站在下首的宫女太监,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实说她一个都不想带,可是不带却不行。
懒洋洋的叹了口气,王微无精打采的道:“本宫也不强求,全凭自愿,想要跟着一起去长安的自己站出来吧,不愿去的我也不怪罪。”
一时间寂静无声,没人动弹,王微只好再次重复了一遍,强调自己说出的话绝不反悔,这才有一个小内侍站出人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只是对着她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