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周逊和周采一行人,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魏元洲见他似乎是刚从回意楼里出来,冷笑道:“自己的弟弟进了大牢,哥哥却还有兴趣在这里吃饭。你还真是周家的孝顺儿子。”
周逊只是抬了抬了眼皮,意有所指地看向旁边的周采。
他倒没说“反弹”这种仿佛孩童吵架般的话,可他眼神里的意思也都不言而喻。
魏元洲才领悟到自己刚才那句话不只是在骂周逊,反而还把周采给骂了进去。他正要发怒,李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何必同这小娘养的说话。”
李邈身为长房嫡孙,对这些庶子的厌恶乃是根深蒂固。别说庶子,哪怕是偏方所出的,天生也都该比嫡子低一等。嫡子挑剩的东西,他们才有去用的资格。朱姓好友也附和道:“对,小娘养的终究是小娘养的,血里都是卑贱的,天生的见识在那里,看起来飞黄腾达了,也上不了台面。咱们何必和这些下等人一般见识,没了周府,这人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年——”
“哟,你说谁是秋后的蚂蚱呢?”一个老人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你们几位看起来也是大家的公子,怎么说起话来全然没有道理?”
几人回过头去,在看清来者后,眼里便不由得地多出几分轻视。此人头发花白,衣服也是灰扑扑的,看上去老态龙钟,无非是街头巷尾最常见的老头儿。只有周逊在看见他时,眼前一亮,张开了嘴:“师——”
老头晃了晃手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周逊一乐。
老头拎着酒壶——显然,他又是跑回意楼来打酒来了。除此之外,他又玩起了自己最喜欢玩的小把戏——扮猪吃老虎。
——是的,在跟着老头学了这几个月后,周逊才发现了老头隐藏在高深莫测的外表下的这点小恶趣味。隐藏身份,当街打脸,然后扬长而去——据说,这是老头年轻时最爱做的事。
“我们几个人说话,你在这里多管闲事做什么?”一人道。
老头瞧见另一边玄色衣角一飘,不紧不慢道:“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你们几个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冒犯圣上,老夫虽然年过七旬,但也不得不管一下这般闲事。”
“闲事?”魏元洲冷笑,“你——”
他刚要开口,便看见了走到周逊身后的玄色身影,脸色一白。
那是……
皇上!
“景朝建朝以来,仅一任皇帝是中宫所出。”老头啧啧道,“你这‘小娘养的’这话,实在是……”
是了,当今圣上并非中宫所出。中宫殁后,他的母妃虽然当上了太后,也始终为自己当初为妃之事耿耿于怀,因此可着劲地折腾了好几年。而圣上虽然荒唐,但也是出了名的孝顺。太后当初一句不急着纳妃,他宫中,便一个女子也不曾有……
他方才那话,那是硬生生地犯了皇帝的忌讳啊!
魏元洲和朱某脸色一白,李邈却连忙向皇上认罪:“臣方才并没有……”
可皇上却理都不曾理他。
“这位是,”皇帝小声对周逊道,“你师父?”
周逊点点头。
周采古怪地看向了那个灰扑扑的老头。
这个灰扑扑的老头,是周逊的师父?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也是有些道理的,周逊一则没什么出身,二则在王府里这么多年,学业也都荒废了。但凡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儒,知道了他那些经历,也会耻于与他为伍。
所以难怪,这所谓的师父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市井中人。
可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对那位老头毕恭毕敬的:“这,这沈老先生,今天是哪儿来的风把您吹来了?”
“出来打打酒。”那老头摇摇酒壶,“顺便天气好,出来走走。”
说着,他看向皇帝和周逊,突然眼睛一挤:“容公子今日看起来是和我徒儿一起出来玩?正好,两个人玩也是玩,三个人玩也是玩,咱们一起去玩?”
“我们,我们今日不是去玩的。”皇帝咳了一声道,“我们是去刑部。”
老头嘿嘿一笑:“正好,我三十多年前曾在那里当过尚书,今日咱们一起去那儿逛逛?”
皇帝:……
老头看向周逊:“你怎么看?”
皇帝也看向周逊。
周逊:……你们别都看我啊。
这古怪的气氛,这三人的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