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着眉眼,头一回神色凝重了起来,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难以相信,他若是她的哥哥,肯定也知道自己是广平候的嫡子,怎么可能不认祖归宗,反而去做了刺客?
他是男子,自然与她不同,回了侯府,广平候肯定不会像对她那样对待他。况且她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时候有人上门认过亲,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哪有人会放着侯府公子不当,继续做刀口舔血的刺客?
她抿了抿唇:“你说你是我哥哥,你有什么证据么?你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十三似乎也猜到了她会这样问,不紧不慢地道:“你我样貌相似,若非一母所生的龙凤胎,不可能会如此相像。广平候既然认了你,那更是证明了你的身份。”
洛明蓁道:“我的身份是可以证明,你的呢?”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冷硬的物什抵到了她的脖颈,她吓得地往后退了半步,睁大了眼才看清那是刀柄。
十三缓声道:“若我没猜错,你的锁骨处有颗红痣,与我的正是同一个位置。”
他将刀柄收回,洛明蓁将信将疑地低下头,伸手拢住了衣襟,眼里却是闪过一丝挣扎。
他说的都是对的,她锁骨上的那颗红痣生得隐秘,旁人是瞧不见的。可他却能知道,除非他真的像他所说的,是因为他们是龙凤胎,他身上也有那样的胎记。
她虽是怀疑,心里却已经信了一大半,毕竟若不是她那个失散多年的哥哥,旁人也不会这么得闲地来救她,不为财不为色,若是另有所图,也没见他诱哄她去做什么,反而一心想着要带她出宫。
而且人总得有点自知之明,她当然知道自己没什么利用价值,也不值得这些大人物们费心思。这样想着,她倒安心了些。
可虽说是龙凤胎,到底从小也没有见过,说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实在是勉强。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一分微妙的感觉。而且经历过广平候府那一家子后,她现在很难对这些所谓的血缘亲情产生什么期待了。
她一时有些尴尬,眼神慌乱地动了动:“你真的是我哥哥?”
十三“嗯”了一声,她又道:“那我能不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你应该猜到了我是谁,飞花阁有规矩,谁看了我的脸,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一听这话,洛明蓁立马放弃了要看他的念头。到底还是有一层血缘关系在,她再怎么对他不熟,也没来由地脱口而出:“这么危险,你干嘛还要待在里头,怎么不去侯府?”
十三冷冷地开口:“侯府?”
说罢,他又嗤笑了一声,却是带着深深的恨意。
毁了他一生的人,就是他那位亲生父亲。
可这些,她不需要知道。
洛明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给吓到了,捏着手没敢再说什么。
十三似乎也没有想回答她这个问题,顿了顿,将话题引了回去:“跟我出宫,我会安顿好你,等风头过去,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去。”
洛明蓁眼神一亮:“你真的能带我出去么?”她又忽地垂下手,“可皇宫里守卫森严,你功夫好,肯定可以出去,再带上我,八成是没戏。”
她半点拳脚功夫都不会,别到时候还没出城门,就被那些侍卫拿箭射成筛子。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待在宫里不高兴,可也比死了强。
十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也不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只不过你要等几日,我会来接你。”
洛明蓁低头“哦”了一声,踢了踢鞋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卫子瑜的捕快,你为什么要砍他?”
虽说他是亲哥哥,可卫子瑜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再怎么样,她还是生气他竟然差点杀了卫子瑜。
十三眯了眯眼:“我砍了他,你不高兴?”
洛明蓁点了点头,诚实地“嗯”了一声:“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十三不置可否,只是“哦”了一声:“他是官,我是贼,他追我,我杀他,有什么问题么?”
洛明蓁一噎,倒是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说的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一个捕快,一个杀手,碰到一起不打起来也是怪了。况且她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实在不熟,也没那个胆子去对他指手画脚,万一惹他不高兴,反而被他砍了怎么办?
她摸了摸鼻尖,问了个自己最关心的事儿:“那我下回怎么找你?不是要带我出宫么,万一我到时候找不到你,错过了时辰怎么办?”
十三没说话,她却忽地感觉手里塞进来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捏了捏,好像还有一根带子。
她疑惑地抬起头,就听得十三跟她解释:“这是我做的竹哨,不管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只要你吹响它,我就会来找你。”
洛明蓁愣愣地“嗯”了一声,捏紧了手里的竹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着什么。没来由地心里一热,倒是对他生了几分亲切感。这话说的,明明也就是平常的话,这会儿听着,还怪感动人的。
她抿了抿唇,见着十三要走,忽地问出了一个从刚刚就一直困扰她的疑惑:“咱们是龙凤胎,那你怎么知道你是我哥哥?万一你比我晚出生,是我弟弟呢?”
而且还比她高这么多,这也太不公平了。
十三的身子一僵,饶是在黑暗中,她也感觉他在盯着自己瞧。
“你还想不想出宫?”
洛明蓁被他问得一愣,立马接话:“想啊。”
十三将手里的断刀插到背上的刀鞘里,恹恹地道:“那就叫哥哥。”
洛明蓁挺直了身子,立马识时务地喊了一声:“哥哥。”
她感觉面前的人似乎笑了,可她也看不清,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可不一会儿的功夫,面前的人就消失在黑暗中。
她探头在左右瞧了瞧,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仿佛刚刚一直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她挠了挠面颊,觉得今晚的经历有些不真实。
平白无故多了个哥哥,还说可以带她出宫,可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从小也没有在一起,难道他真的这么念旧,愿意为了救她这个素昧平生的妹妹,冒那么大的风险?
她想不通,目光触及手里的竹哨后,又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害臊。他对她还挺算够意思,也没有要求她回报什么。也许她不应该被广平候府那群人给影响了,这么去恶意地揣度他。
反正她再待下去也是死,跟着他,起码还有一半的机会。
她松了一口气,心里也踏实了些,不管怎么说,出宫应该有希望了。这下,日子也有了盼头,只等十三来接她就好了。
她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宫灯,将竹哨揣在怀里,慢慢往回走着。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说一下萧则吃自己醋的原因。
因为他觉得阿则不是他。
因为不管是傻了的阿则,还是恢复后伪装的阿则,都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是干净的,可爱的,黏人的,甚至是假的。
而他是血腥的,是脏的,是让人害怕的。
他觉得如果女主喜欢的是阿则,那她一定不会喜欢身为暴君的他。
小时候的萧则也不是像阿则这样,他一生下来就是没有快乐的。
阿则只是萧则内心深处想成为的样子,或者说如果他有一个健康的家庭,他该有的模样。
很可惜,他始终还是萧则。
所以他排斥阿则,不认同他们是同一个人。
第66章 骰子
养心殿, 萧则坐在书案旁,面前叠着一堆奏折,提着朱砂笔的手起起落落。旁边的德喜规规矩矩地为他研墨。
提着朱砂笔的手一顿, 萧则忽地掀开眼皮:“承恩殿那儿最近有什么动向?”
德喜瞧了他一眼,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回陛下, 苏美人近些日子一直在承恩殿待着,素日里也见她去哪儿, 不过……”
萧则捏着笔杆的手指一紧, 不悦地道:“朕有问她么?”
多事。
德喜但笑不语, 这位年轻的陛下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前些日子开始, 就时常一个人坐着,手里拿着一个丑丑的香囊。定然是姑娘家送的, 那香囊又缝得那么丑,一看就是出自那位不拘小节的苏美人之手。
他们陛下对男女之事知晓得晚,怕是自个儿都没有注意到他对那苏美人多在意。
萧则将一份奏折放到一旁, 薄唇微抿, 片刻后还是不紧不慢地道:“把话说完。”
德喜脸上的笑更深了, 他忙回道:“苏美人这人着实有趣儿得紧, 竟是让她在几个姑娘堆里支了个推牌九的场子, 日日拉着另外几位姑娘一道凑桌子, 好像还赢了不少钱。”
萧则哑然,片刻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在宫里推牌九,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而且那几个姑娘都是他母后选来送给他的,她倒好,想着去赚人家的银子。
他没再说什么,不紧不慢地用朱砂笔在奏折上勾画着。旁边的德喜眼珠一转, 俯身问道:“陛下,今晚可要叫苏美人过来侍寝?”
萧则头也不抬地道:“现在就去。”
德喜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萧则这么急,他嘿嘿一笑:“那奴才这就去请苏美人。”
萧则半敛着眼皮,一手挽着黑色的袖袍,似笑非笑:“不是请,是将她捉来。”
德喜一愣,没明白他这么说的意思。
萧眯了眯眼:“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聚众赌钱,好大的胆子。”
德喜没敢说话,鞋底动了动,讪笑两声,道了声是,便退出去了。
而承恩殿,洛明蓁卧房里。
银丝炭烧得正旺,银杏和几个别家的丫鬟堆在窗台下绣花。内门里时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帘子上几道人影映在一起。
洛明蓁坐在进门口,司元元、孙蕴、荀念儿依次坐在她对面,几个人围在大圆桌旁,手边摆了一摞的牌九。瓜子皮摆成了小山堆一般,洛明蓁一面摸着牌,一面吃着蜜饯。
“哈哈,我又赢了!”
洛明蓁拍了拍桌子,看着自己的牌,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将手往前一伸,瞧着周遭的几个人:“不好意思,承让了,承让了。”
孙蕴和荀念儿倒是没什么,温柔地笑了笑,便将银子递到了她面前。司元元却拧了拧眉头,瞪着洛明蓁:“把把都是你赢,你出老千啊?”
洛明蓁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面收着银子,一面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她:“你自己手气臭,还赖我头上?早跟你说,你那位置背阴,风水不行,你自己不听。”
司元元双手环胸,不高兴地轻哼了一声:“那本姑娘要和你换。”
洛明蓁转了转手里的牌,不屑地瞧了她一眼:“就我今儿这手气,坐哪儿都一样赢。”她嗤笑了一声,“得得得,跟你换,免得你输了不服气。”
她正要站起来,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她顿了顿,银杏起身去开门,还没等她看清楚。几个小火者直接冲过来,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往外拖。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弄昏了头,挣扎着喊道:“诶,你们这是作甚?我干什么了?放开我!”
屋里的几个姑娘也愣住了,司元元率先反应过来,脸色一冷,抬脚踹开凳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单手掐腰吆喝:“你们凭什么平白无故地抓她?”
洛明蓁拼命点了点头:“就是,就是!”
德喜从旁边走过来,赔笑道:“姑娘莫气,这是陛下的旨意。”
莫说是司元元,连洛明蓁都愣住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陛下他抓我做什么?”
德喜客套地一笑:“陛下说了,苏美人聚众赌钱,这是有违宫规的,所以要拿您过去问罪。”
洛明蓁睁大了眼,不满地道:“哪条宫规说了不准推牌九?而且哪里聚众了,这大冷天的,我们几个无聊,凑一起玩两把也不行?”
德喜只眯眼笑着:“美人,咱家也只是奉命办事,这事儿您还是跟陛下说去吧。”他对着那几个小火者抬了抬手,“带走。”
说罢,他带头往外走,洛明蓁也被压着出去。司元元她们有心要救她,可到底是圣意,也实在不敢违抗。孙蕴小脸一白,握着荀念儿的手,急得都快哭了:“荀姐姐,司姐姐,怎么办啊,明蓁姐姐不会有事吧?”
荀念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道:“我想,应该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