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弯下腰,青丝垂在身侧,手指紧紧攥住萧则的袖子,一副认错的态度:“对不起,其实……其实是我把你给打成这样的。当时你要掐死我,我就给了你一棒子,可我只是想逃命,没想过把你打成了小傻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腰弯得更低,怕看到萧则脸上的失望或者生气,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头顶的人没动静,四面静悄悄地。
洛明蓁身子一僵,只当他是气得说不出话了。哭着把事情都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我怕你生气,才一直不敢告诉你。都是我的错,你好好的一个人被我打成这样,我以后也要遭报应的。我一开始还想找个机会扔了你,又担心你是什么通缉犯,还想把你送到衙门去换赏银。”
她又道,“还有上次,咱们放河灯许愿的时候,你都是许的让我变有钱,你都是在为我着想。可我……可我许的是让你以后清醒了别来报复我。我还贪心地许了三个愿望,前两个都是想我发财,你的还是附带的。和你一比,我简直太坏了,我怎么这么坏。”
萧则越对她好,越相信她,她心里就越愧疚,到后来晚上还会做噩梦,梦到他清醒了,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她哭得更厉害了。
萧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个人在那儿絮絮叨叨,目光带了几分探究。所以她一直以为是她将他害成了这样?
他顺了顺气,抬手将她的下巴抬起头,迫使她看着自己:“此事与你无关。”
他垂了垂眉眼,也或许应该算她误打误撞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他身中蛊毒,那毒不仅发作起来痛不欲生,还会慢慢蚕食宿主的神智,最后变成一个嗜血好杀的疯子。洛明蓁打了他,虽害得他心智倒退,倒是没让他继续发疯。两两相较,现在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
可洛明蓁不知道这些,只以为是萧则人好,故意宽慰她。她心下更是难受,抽抽噎噎地道:“你爹娘肯定还在等你,可我现在把你留在这儿,他们定然难受极了。”
提到爹娘,萧则的脸色变了。
他冷笑了一声:“他们不会牵挂我的。”
他们只想杀了他。
洛明蓁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唇瓣微动,又道:“那指不定你家里还有夫人孩子,可能都还在等你,都是我害得你们见不着面。”
萧则淡然地道:“我并未娶妻。”
女人不过是麻烦,用来摆设罢了。
洛明蓁的话被他堵住,一下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趴在萧则的怀里,更用力地哭起来。
萧则听着她的哭声,颇为头疼。往后退了几分,低头看着她,眼眶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他伸出手指放在她的侧脸,缓声道:“别哭了,行么?”
洛明蓁从他怀里抬起头,打了个绵长的酒嗝,在萧则眉头紧皱的神情中,赶忙把眼泪收了回去。
萧则斜了她一眼,也懒得跟她一个醉鬼计较。
“我送你回房,你好好睡一觉。”
希望她明天醒来想起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别找地缝钻。
怀里的洛明蓁见他阴恻恻地盯着自己瞧,咽了咽口水,怕他是要寻什么坏法子对付她。眼珠子转了好几转,急忙低着头,把身子往他怀里缩,再三认错:“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别生我气。”
她偷偷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你下手轻点,我不经打。也别骂太狠了,我怕我还嘴。”
萧则直接被她气笑了。
他俯下身子,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好笑地看着她:“所以你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洛明蓁抿了抿唇,眼尾还挂着泪珠子,脸难得地也红了。
见她像个乌龟一样缩着身子,萧则手指轻轻一抬,将她的脸仰起。月色在他身后,面容隐在影子里。
“你自己说任打任骂?”
洛明蓁使劲儿咽了咽口水,怕他真对自己动手,赶忙两眼一翻,左左右右地看了一圈:“我……我这是在哪儿,我刚刚有说话么?不早了,我该去睡了。”
她起身,可喝得太醉,才刚刚起了一半,一阵晕眩感冒上头顶。她踉跄着倒了回去,直接坐在萧则的怀里,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她只觉得眼前在冒金星,天旋地转,明明意识是清醒的,可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她直直地仰起脖子,唇瓣擦过一个软软的,又带了些凉意的东西。她觉得口干,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却是不小心咬到了别的东西。
抱着她的人呼吸一促,握在她臂上的手也收紧。
洛明蓁只隐隐约约感觉看到了萧则的眼睛,可头疼得厉害,赶忙低下头揉着眉心,揉着揉着又困了,往他怀里倒过去。
四面安静了一瞬,坐在凳子上的萧则整个脊背都僵硬着。他抬起手指挡在唇前,眯了眯眼,指尖却带了红晕。她竟敢……
他微抿着唇,神色复杂地低下头,可洛明蓁已经睡过去了。两只手扒拉着他的袖子,像一只猫一样缩着身子。
她竟然睡着了?
不知为何,他心头忽地一阵烦躁。可目光却落在她微阖的唇瓣上,因为喝了酒,显得湿润润的,比平日里更添艳色。
风掠过她的脸,吹干了被泪水粘住的发丝。
萧则刻意别过眼,整张脸都冷了下来,薄唇抿着一个不悦的弧度,耳根子却不可遏制地红了起来。
第44章 酒醒
晌午, 泛黄的木窗透进来千丝万缕的日光,暖洋洋地洒了床榻上的人一身。洛明蓁迷迷糊糊睁开眼,皱紧着眉头, 只觉得脑袋不像自己的,又沉又疼。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入目是熟悉的陈设,这是她自己的卧房。她撑着身子坐起来, 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搅在一起, 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她双眼无神, 思绪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记得,昨晚她和萧则一起过中秋, 吃月饼,吃炖菜,她又喝了点酒, 再然后……
她伸手挠了挠脖子,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没印象了?她头疼得厉害, 抬手按着眉心努力想了想, 隐约记得她好像同萧则说了很多话。可她说了什么,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她似乎还哭了,一想到这儿她脸上蹭的涌出血色, 难为情地闭上了眼。她好像不仅哭了,还是抱着萧则哭的。她抬手捂着脸,不敢再往下想。
她怎么干了这么丢人的事?当着别人的面哭成那副鬼德行。
脑子里瞬间又闪过别的片段,她皱了皱眉,正要再好好想想, 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猛地从手掌里抬起头,端着瓷碗的萧则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立马想起了自己昨晚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十多年的脸都丢尽了。抬手把被子一扯,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连头都遮得严严实实。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你……你进来做什么?”
她现在对他闯进她房间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觉得自己昨晚的德性实在没脸见人。
萧则没回话,看着床榻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蚕蛹”,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洛明蓁听到了嘲笑声,一股火气窜了上来。好家伙,这傻小子果然是记着昨晚的事,还在笑话她。她皱紧了眉头,准备掀开被子教训他一顿,蒙在身上的被褥就掀开了一条缝,露出萧则的面容。
他抬起手里的瓷碗,似笑非笑地道:“姐姐,喝点醒酒汤吧。”
洛明蓁莫名有一种被看光了的错觉,耳根子一红,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从被子里慢慢把头钻出来,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瓷碗,仰头喝了个干净。
她端着碗搭在膝上,极快地打量了萧则好几眼,忍不住试探道:“你记不记得我昨晚说了些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她别过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转着目光,没有注意到萧则袖袍下骤然攥紧的手。他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她竟然忘了。
她自己做出的事,竟然忘了一干二净。
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唇瓣上,他又别过眼。罢了,忘了也好。
他摆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半晌才道:“姐姐昨晚喝了那个香香的水,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洛明蓁疑惑地皱了皱眉,她喝醉了就睡着了么?可她怎么记得自己当时说了很多话,还哭个不停,难道她是在做梦?
见她半信半疑,萧则又低下头,委屈地戳了戳手指头:“姐姐说好的要陪阿则看月亮,却偷偷一个人睡了。”
听到他的话,洛明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面颊,没再去想昨晚的事。赶忙抬手揉着萧则的头,抱歉地道:“是姐姐不好,今晚再陪你看也是一样的,或者咱们明年一起,我保证下次绝对不先睡着。”
萧则掀开眼皮瞟了她一眼,她立马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那姐姐不许再骗我了。”萧则还瘪着嘴,声音透着委屈。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洛明蓁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将手里的瓷碗递给他,“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换身衣裳。”
她往床头瞧去,却是空荡荡的,目光四处转悠,也没有发现她脱下来的衣裳。
她疑惑地喃喃自语:“我衣裳去哪儿?”
“姐姐的衣裳我拿去洗了,全是酒味。”萧则端着瓷碗,站在床头。
洛明蓁挑了挑眉,上上下下地瞧了他几眼:“哟,这么懂事?”
萧则没说什么,腼腆地笑了笑。捏在瓷碗上的手却暗暗用力,指节泛白,心头的火气也跟着冒了起来。
昨晚刚准备将她抱回房间,她突然就吐了他一身,他差点气得将她给扔出去。若是在宫中,她这样的早就被拖出去砍了。
还拉着他不撒手,他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又连夜去洗衣裳。她倒是睡得香。
他冷眼看着洛明蓁,压下不悦,转身出去。
用过午膳后,屋外忽地响起了敲门声。洛明蓁在屋檐下逗弄兔子,刚刚喂完鸡的萧则将装着糠米的盘子放下,转身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袖口缝着精细的花纹,胸前戴着如意圈,长相讨喜,瞧着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萧则没说话,神色隐隐有些冷。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丫鬟对着他施了个礼,脆声声地道:“请问这是洛姑娘家么?”
萧则警惕地眯了眯眼,开口应了一声“嗯”。
院子里的洛明蓁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将兔子放下,理了理衣裳往门口走了过去。她探头问了一句:“阿则,是谁来了?”
门口那两个丫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走过来的洛明蓁,眼里露出几分惊艳之色。那大丫鬟礼貌地问了一声:“您可是洛明蓁姑娘?”
洛明蓁站在萧则身旁,防备地瞧着面前这两个丫鬟,可见她们礼数周全,不像是来找茬的,也便点了点头:“正是,二位姑娘有何事?”
那大丫鬟恭敬地回道:“奴婢是梨府的梅花,奉我们家公子的嘱托,问姑娘是否有意去戏楼听曲儿,今儿有公子登台的场子。姑娘若是愿意,奴婢在门口备好了轿子。”
洛明蓁微张了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还是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你说的可是梨月白,梨公子?”
那丫鬟见她如此受宠若惊的模样,和善地笑了笑:“正是我家公子。”
洛明蓁还是不敢相信:“可梨公子为何要请我去听曲儿?”
梨月白的场子光是入门都得好几两银子,这都能赶上小户人家一年的吃穿了。像她这样的小老百姓,自然是连门槛都进不去。
那丫鬟回道:“公子只说姑娘对他有恩,今日请您听曲儿,聊表心意,还望姑娘莫嫌弃。”
洛明蓁急忙摆了摆手:“不敢不敢。”
她哪儿敢嫌弃梨月白?就是没想到还有这等美事砸到她头上。这么一想,梨月白八成是记着在山匪窝里那一回,他差点撞到墙上,她替他挡了一下,又知道她喜欢听他唱曲儿,才才来请她的。
虽说人家觉得是报恩,可她还是很不好意思,这可是让她占了个大便宜。她将双手在袖子上紧张地搓了搓,嘴角使劲儿往下压。
旁边的萧则斜了她一眼,见着她那副嘴角快要忍不住咧到耳根子的模样,皱紧了眉头。
那丫鬟又问了一声:“不知姑娘可愿赏脸前去?”
洛明蓁立马开口:“愿!是现在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