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蓁双手还搭在椅背上,听到他的话,好像眼皮上又痒了起来,她有些烦躁地伸手挠了挠。
萧则担忧地瞧着她:“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被蚊子咬了一整晚。谁知道刚买的纱帱还破了个洞,弄得我昨晚都快被蚊子咬死了。我待会儿非得去找贺老三算账不可,竟然卖我这种假冒伪劣的货。”她一面挠着眼皮上的蚊子包,一面义愤填膺地控诉着不良商贩的恶行。
可惜这今日集市没开,一时半会儿也买不着新的纱帱,也只能去缝补一下,凑合凑合了。
不远处的萧则却忽地眼前一亮,高兴地提议:“那姐姐今晚和阿则一起睡吧,阿则屋里的纱帱是好的,不会被蚊子咬的。”
洛明蓁扯了扯嘴角,白了他一眼:“那我可真谢谢你啊,我还是在我屋里喂蚊子吧。”
想和她一起睡,门儿都没有。
萧则有些失望地瘪了瘪嘴,老老实实地就端着糠米去喂鸡了。
洛明蓁还在躺椅上瘫着,瞧着房顶发呆。
她现在身上还有不到四十两银子,要管两个人的吃喝拉撒睡,好像她若是不想点什么法子赚钱,这可就要坐吃山空了。
可这营生也不好找,做点小买卖吧,万一亏了怎么办。她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翻了个身,够着手将靠墙的柜子打开,将目光看向了藏在里头的玉石,眼神登时就亮了起来。这是那小傻子送她的“漂亮石头”,随便卖出去一块,就够他们吃很久的了。
她想了想,实在忍不住了,可手要抓上去的时候,她又犹豫了,手指一收一放,挣扎了好半晌还是哐当把柜子给盖上了。
她努力顺了顺气,将手指按在脑门,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些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当了。万一是傻小子从哪儿偷来的或者抢来的赃物,她可就完了。
冷静下来后,她又挠了挠红肿的眼皮,就起身去后院梳洗了。
等到用早膳的时候,她们刚刚坐下来准备开动。就听着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哟,吃着呢,正好我也没吃。”
屋里两个人偏过头,就见得淄衣横刀的卫子瑜懒洋洋地靠在门口,挑眼瞧着桌上的小菜。
“谁管你吃没吃。”洛明蓁没理他,低下头继续喝汤了。
卫子瑜直接就进来了,把横刀往旁边一放,轻车熟驾地就拉了个椅子坐下了,他瞧了瞧埋头喝汤的两个人:“给我也整个碗呗。”
洛明蓁白了他一眼:“就你事儿多,要碗自己去厨房拿,来别人家蹭吃蹭喝,还当自己是下馆子啊?”
卫子瑜“切”了一声,就自己去厨房拿碗了。
等他回来后,洛明蓁瞧了他一眼,挑了挑眉:“今儿衙门也不休假啊,你竟然还没有去上值?小心我去县太爷那儿告你玩忽职守。”
按理说,他这时候都应该在街上巡逻了。
卫子瑜慵懒地往后一靠,扯开嘴角嗤笑了一声:“你这可就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了,我是特意来给你提个醒的。”
听他这样说,洛明蓁也来了兴趣:“出什么事了么?”
卫子瑜把碗放下,目光在洛明蓁和萧则之间转了转,才慢悠悠地道:“你们最近要是没事,就少出门,晚上也记得把门窗锁好。”
他又直直地看向了洛明蓁,“尤其是你,更是要注意点。”
洛明蓁指了指自己,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啊?”
卫子瑜偏过头,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邻镇出了采花贼,连着祸害了好几个姑娘了,那边已经戒严了,不好下手,搞不好就要来咱们这儿,听说那小贼武功不怎么样,脚底抹油的功夫可是一绝,还惯是用些下三滥的迷烟。”
他说着,又瞟了一眼一旁的萧则,嫌弃地撇了撇嘴,“我看你家这小傻子也靠不住,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他说着,拿起横刀就准备走了,可洛明蓁一把就按住了他的刀,瞪大了眼睛道:“大哥,你可不能这样啊,这采花贼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真来了怎么办?别人家人多,我们家可就我和阿则,这人真要是来了,谁顶得住啊?咱们好歹这么多年交情,要不你来我们家住两天怎么样,吃喝都算我的。”
卫子瑜挑了挑眉,极快地就把横刀给抽走了,带了几分促狭地道:“你家太挤了,我才不来。而且你放心吧,采花贼下手那也是专挑漂亮姑娘,你嘛,安全得很。”
“卫子瑜,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洛明蓁撸起袖子就要去揍他。
卫子瑜赶忙抱着横刀往后直跳了几步:“嗬,不早了,我真得走了,再不去县太爷得扣我工钱了,走了。”
看着卫子瑜急匆匆的背影,洛明蓁双手叉腰,拧着眉头骂道:“你这没义气的,以后别想再来我家蹭吃蹭喝!”
她正忿忿不平,就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偏过头的时候就瞧见萧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旁,看着她信誓旦旦地道:“姐姐不怕,阿则保护你。”
洛明蓁被他这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了,随即拍了拍他的脑袋:“还是我们家阿则乖,姐姐没白疼你。”
萧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耳根子都红了红。
“那姐姐不要担心了,阿则先去洗碗啦。”他说着,就乖乖地去收拾碗筷了。
洛明蓁瞧着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便宜“弟弟”果真没白捡。
因着白日里卫子瑜的那番话,洛明蓁还是有些后怕,睡觉之前,来来回回把所有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关得严实了才伸了个懒腰回去睡觉了。
接连好几日倒像是虚惊一场,别说采花贼了,蚊子都没有飞进来一只。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萧则看起来精神很差,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还低着头睡着了。
洛明蓁以为他是被采花贼吓到了,笑话了他半天,闹得他脸都红了。
不过前几日她也是被吓到了,还连晚上去如厕都不敢,风平浪静了几日,她倒是胆子大了些。半夜醒了,随意扯了件衣服,就准备推门去茅房。
刚刚推开门,她就感觉门框被什么卡住了,她探头看过去,目光在一瞬间停滞了,连身上的衣服掉下来了也不知道。
门口,裹着被子的萧则就缩在角落里,手里还抱着棍子。因着他身形有些高大,整个人都只能蜷缩起来。脚踝露在外面,蚊子叮咬了好几个包,被他挠出了几道血痕。
他睡得不大安稳,眼睫一直在动,似乎是想睁开眼,可实在是太困了,挣扎了半天,还是睡了过去。
洛明蓁微张了嘴,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
难道这几日,他一直都在她门口守着的?
怪不得,他白日里都像没睡醒的样子。
哪是没睡醒啊,压根就是没睡过。
她握紧了门框,缓缓蹲下身子,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她低着头,鼻头有些发酸,却是扯了扯嘴角,轻声道:
“怎么这么傻啊。”
第16章 吃饭
第二日深夜,屋里安安静静地,紧闭的门窗连风都没有放进来。萧则卧房的门却悄悄开了一条缝,他手里抱着一卷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木棍夹在被子里。走一步就抬手打个呵欠,睡眼惺忪,微微卷曲的发尾就勾在脸侧。
等走到了洛明蓁的房外,他揉了揉眼睛,刚要裹着被子坐下去,面前的房门就猝不及防被打开了,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就听到“哈”的一声,有人伸手向他扑了过来。
夜深人静地被这么一吓,他下意识地就睁大了眼,手里的棍子差点掉在了地上,踉跄了几步,却在要仰倒的时候被人拉住了手臂。
他还没有站稳,就听到一阵憋不住的闷笑声。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萧则抬起头,就见得披着外衫的洛明蓁双手环胸,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嘴角上扬出戏谑的弧度。
“姐姐,你怎么没有睡觉啊?”萧则刚刚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棍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立马把它藏到了身后,抿着唇,乖乖地站直了身子。
像一个犯了错被当场抓住的孩子。
“你看你,我都能把你吓成这样,要是采花贼真的来了,那你还能打得过他?”话虽如此,她的眼里却带了几分暖意。
萧则脸上涌出绯色,鼓着腮帮子,急急地开口:“阿则可以保护姐姐的,姐姐你相信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进去。
洛明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好了,我相信,可夜深了,你得回屋睡觉去了。”
夜夜这么熬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何况他心智上还只是个小孩,最是贪睡的时候。
萧则手里还抱着棍子,摇了摇头,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撩过鼻梁:“阿则不能走,阿则要留下来保护姐姐。”
“姐姐的话都不听了?”洛明蓁挑了挑眉,故意压低了语气。
萧则还是低着头,抱着棍子一语不发。
见他执意不肯走,洛明蓁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上下瞧了他一眼,见他眼眶红红的模样。忽地松了松肩头,将身后的门打开,拍了拍他的肩头,就抬手指向了自己的屋里。
萧则略歪了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我是让你进去睡觉,还真要我今晚陪你在这儿喂蚊子啊?”洛明蓁扯开嘴角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转身进屋了。
门口的萧则听到她的话,眼里的星光慢慢就亮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姐姐,阿则真的可以和你一起睡么?”
洛明蓁在屋里理了理被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再不进来,我可就关门了。”
萧则立马抱着被子一溜小跑进来了。
他看着洛明蓁的床榻,脸上带着孩子吃到糖一般满足的笑意。正要把自己的小被子也放上去,就被人伸手拦住了。
洛明蓁冲着他眯眼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她刚刚在地上铺好的毯子:“这才是你睡的地方。”
萧则的目光在地铺和床榻上来回转,最后就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洛明蓁,撒娇似的道:“姐姐,阿则想和你一起睡。”
他说着,就伸出手指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要么睡地铺,要么就回自己屋去睡。”洛明蓁扔下了这句话,就伸了个懒腰,准备躺下去休息了。
萧则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被子躺到了地铺上。他坐在那儿,仰头瞧着床榻上的洛明蓁,委屈地瘪着嘴。
洛明蓁见他可怜兮兮地瞧着自己,伸手将床架子上的一条帕子搭在他的脸上:“再看也没用,给我老老实实地睡觉。”
她说着,两手拉起被子盖在身上,用脚展平,就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地铺上的萧则把脸上的帕子取了下来,偏头瞧着洛明蓁的侧脸,他丧气地低下头,用手指扒拉了一下头发,也乖乖扯开被子钻了进去。
榻上的洛明蓁翻了好几次身,又有些郁闷地挠了挠脖子。本来她刚刚还困得不行,结果和萧则这么一折腾,她这会儿倒是半点也不困了。
夜已经深了,只有朦胧的月色洒进来,让周遭蒙上了淡淡的光晕。她将双臂枕在脑后,睁眼瞧着屋顶,许是因着屋里多了一个人,她便偏过头瞧了瞧床沿,虽然看不见,可她也知道萧则就睡在那儿。
她有些担心他还固执地不肯睡觉,便悄悄往床沿挪了挪,探头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得萧则缩在被子里,侧着身子,呼吸平稳,鸦羽似的眼睫微微抖动着,勾住了几分月色。
见他睡了,她也放心了下来。正准备躺回去的时候,看向萧则的目光忽地凝滞了一瞬。
这傻小子现在对她很好,也很依赖她。
除了她的养父母,大概没有人比他待她更好了。
可若是他恢复了心智,还会对她这么好么?
她的眸光动了动,随即就扯开嘴角,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
她到底在瞎操心什么?她本来也不可能养他一辈子,早晚都是要送他回去的。他肯定也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有他自己的生活,也不过是因为意外,两个人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这人啊,一个人待久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若是多了一个人,很容易就会觉得寂寞了。
她果然还是应该早点治好他,再把他送回家去,到时候也就不会那么舍不得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熟睡的萧则,轻声道:“你要是有良心,以后病好了,念在我也照顾了你一段时间的份上,就别记我打伤你的仇了。”
她说完,又伸手给他拉了拉被子,就身就裹进了被子里,阖上眼睡着了。
地铺上的萧则始终安安静静地睡着,月色泼洒在他的脸上,映出那片妖冶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