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曼卿除上学以外,还去一家小学堂实习音乐教员,从早到晚,愈发忙得团团转。
直至凌静宜拦住她,拉她去玻璃房喝下午茶,笑盈盈将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递了过来。
曼卿打开盒子,只见是一架纯白色的钢琴摆件,扭动发条,琴盖上的长发小姑娘便会随着优美悦耳的钢琴曲,翩翩起舞。
“我回来的匆忙,没有带礼物。”凌静宜含笑解释,“这个……我在百货公司挑了很久,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少女柔荑缓缓拂过黑白琴键,眉眼弯弯,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谢谢长姐,我很喜欢这件礼物,也很喜欢这首曲子。”
她柔声道,“听说贝多芬这首曲子的灵感来源一位名叫爱丽丝的姑娘。那位姑娘为了帮助盲人实现他想看到森林和大海的愿望,四处求人。贝多芬见到后,非常感动,便在圣诞夜为老人演奏了这首曲子。老人也在这首音乐里,仿佛看到了雪峰,海水,海鸥,森林和阳光。”
“呀,我总算知道风子为什么会喜欢你了。”凌静宜用小银勺搅了搅黑咖啡,眨眨眼睛,“你说到音乐时的那种神情,就和风子谈到飞机时一样,都特别的专注向往。”
曼卿羞涩一笑,换了个话题,“听风子说,长姐准备拍电影?”
“嗯,我准备拍一部爱情电影。”凌静宜抿了口咖啡,“对了,可能会去你实习的小学堂取景。因为我想拍的是一对恋人从青梅竹马到黄昏暮年,互相扶持甜蜜地走完这一生。”
说完后,她不禁感慨一句,“真希望我同少帅也能这样。”
听到少帅两个字时,曼卿蛾眉微蹙。
她觉得像赫连澈那样的男人,才配不上眼前女人纯真炽烈的喜爱。
“我第一次见少帅,还以为他是个女孩,头上戴顶粉色绣花帽,说话轻声细语,跟我一起躲在房间里玩洋娃娃。直到司令府丢了人,我爹气冲冲跑进我房里。我才知道这个被风子偷偷领回家的小人,居然是赫连司令的侄子。”
女人眸里流动着缱绻温情的光。
“为了这事,风子被打得躺在床上半个月。结果伤好了后,又偷偷将少帅带回来,让娘亲给他包翡翠饺子吃。”
苏曼卿对关于赫连澈的事兴致缺缺,但听到凌子风挨揍,心尖还是不可抑制的刺疼。
“读小学时,乳娘弄丢了我的毛绒兔,我生气得要离家出走去找它。少帅知道了就陪我一起,两个傻孩子走了一天,还以为走了很远,结果却连城都没出,就被卫兵抓回去了。”
再后来。
他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领她来到一座蔷薇园,里面堆满从中外收集来的各式毛绒兔子。
想起幼时糗事,凌静宜忍不住笑出声。
曼卿怔愣望着她,发现她在提到赫连澈时,脸上总是光彩熠熠,充满崇拜与爱意。
……
赫连澈思绪还沉浸于他走迷失的那夜。
女人雪白身体和孟浪呻吟,如幽灵般,不时从他面前一晃而过,而后无影无踪。
他向来最讨厌懦夫,可自己现在却为了躲她,落荒而逃,宁愿和凌静宜说谎,孤身来到千里之外的沛州。
至少在这里,他可以独自舔舐伤口。
“少帅,对于南北政府的任命,考虑得如何?听闻政府已派专人携带特任状与印鉴前往宛城。”
赫连澈不语。
纪华阳劝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眼下南北政府开出的条件虽优越,但也不过是张空头支票。少帅若正看中眼前这点芝麻利益,说不定以后倒会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
见男人沉默,他又补道,“少帅何不听从那群洋人建议,领军冲进北平,重设政府,取而代之。”
“洋鬼子这般上心,也不过是想趁我们内乱,从中谋取利益。兄弟阋墙,外御其侮,这件事容我再虑。”赫连澈神色淡淡。
纪华阳掀了掀嘴皮子,见男人似有决策,遂不便再说什么,只得讪讪离开房间。
刚推开门,便正好撞上拎着医药箱的赵医生。
自从上次事件后,赵医生便被调去伤兵营。
两年来,她偶尔在人群中,见过神色匆匆的赫连澈。
然而像今日这般,距离甚近,是她想都不敢再想的。
刚开始她确实恨这个男人,恨她玷污了自己身体,但更多的则是在午夜梦回,念起他英俊的脸庞以及压在她身上的力度。
思及此,她脸庞微微发烫,握着听诊器的手都在颤抖。
“你同凌静宜说过什么?”
男人突然抓住她手腕,眸光如利剑般笔直射向她。
赵医生战栗,“我……我什么都没说,前天在伤兵营遇见。夫人只是向我询问伤兵的情况,以及药物是否齐备。”
“你没和她提我们之间的事?”男人挑眉,很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他不愿意让凌静宜知道,他曾对她不贞过。
他不愿有任何肮脏之事,破坏她对爱情最美好的向往。
“没有……”赵医生简直要哭了,拼命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少帅,我真的没有。”
男人冷冷瞧她一会儿,方松开手,面无表情命令,“出去。”
女人拎着药箱,夺门而出。
湿润晚风吹散浓浓血腥,几命侍卫将尸体拖走,声音诡异,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赫连澈站在窗台上,冷睇这一幕。
比起活人承诺,他更相信死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