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老先生?”我大叫了几声,他没有回头。
掀开被褥,发现床上已经染了血,赶忙换下衣裤,侧身坐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这种无力感是从未有过的。
此刻的我,很想出去,找那老者,可是,我却无法动弹,只能如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一般蜷缩在角落里。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身体也有了微妙的变化,那股子炙热的感觉又传遍了全身。
我知道是阴戾之气回来了,只怕刚刚那一觉睡了许久,如今应该已是夜晚。
迅速起身,推门而出,看到外头的天果然是黑了,不过夜空中却挂着一轮明月,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般明亮的月亮。
视线再挪向四周,这前头就是一条哗哗流动的小河,那老者此刻正坐在河边,手中拿着一个酒壶,正在仰头喝着酒。
我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了过去,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他却突然开口说道:“看,月朗星稀,能如此闲适的对月饮酒,也是一件美事。”
“您就是为了对月饮酒,所以,放弃了青门?”我低头看着他。
他抬起眼眸,看到我的时候,眼中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
“罗刹眼,你果真生出了罗刹眼。”他喃喃自语的说着。
“千戾的骨灰在何处?”我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的问他。
他则是拍了拍身旁的石块,让我坐下。
我立着不动,他便伸出手,拉住了我,示意我坐,我挑了一块,与他面对面的石块,坐了下来。
“知道,青门为何叫青门么?”他突然开口问我。
我抿了抿嘴唇:“不知。”
“这青门,是拨云雾见青天的意思,希望可除尽世上邪灵,让这人世间安定祥和。”他说完,对着酒壶喝了一大口。
跟我说,青门到他的手中已经是第七代了,青门门主,必定抱有赤诚之心,他因为失了本心,所以将自己放逐到此地,永世不得出。
“失了本心?”我看着他。
他望着我点了点头:“白流年当年是青门之中出类拔萃的后生,老夫很是看重他的才能,有心拥立他为新一任门主。”
“那为何,白流年最后会死在村子里?”我看着他,依照白流年的本事,他根本就不可能死在普通村民的手中。
“那一日,他与我告别。”老者突然开口,眼眸之中变得深邃,缥缈,复杂无比。
那时的他,还是青门门主,坐阵青门,指挥各大阴主副佐。
“他从未那般绝望过,他告诉我,自己认错了人,被皮囊蒙了心。”说罢老者又抿了一口酒:“我知道,他指的是函谷山上的女人,那女人不是你。”
“他知道那人不是我?”我很是讶异,我一直以为白流年被碧晴蒙骗,一直以为白流年爱上过碧晴。
“皮囊能惑人心神,他错了,而当时,你以入棺。”他顿了顿,眼眸有些红:“我本不想害他,可他执意要寻你,若是那时他将你从棺椁之中放出,必定会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老者说完,将他的酒壶放到了一旁,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所以,你想办法,除了他?”我盯着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面孔。
“他太执拗,我也无可奈何,当时他已是行尸走肉,也算是邪物,我便告知她你的去处,若是他放弃,老夫必定既往不咎,只是,他还是去了。”老者说着倒吸了一口气,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眸。
当时正值饥荒,白流年经过村子昏厥不醒,并非是因为被村民的石块击倒,完全是因为入了那尸槐村,就入了阵法,他是“活尸”一旦进入,便有去无回。
“不过,被村民分而食之,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儿。”老者的话风突然一转,开口说道。
“不算是坏事?”我不禁冷笑的看着他。
杀人不过头点地,当时的白流年已经万念俱灰,他们却还趁着那个机会,不顾昔日同门之情,将置他于死地。
“他被分而食之,不但可以摆脱那残破的身躯,也救了不少人的命,算是积阴德了,并且,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将他封于麒麟佛珠之内,他的魂魄,才能永存。”老者说完,抬起头看向了我。
“你当日,也算青门的得意门生,不过如今你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我劝你,放下一切,到此为止吧。”他说着,合紧了双手。
我却发出了一阵冷笑:“你可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能走到这一步,是被他们逼的,他们一个个害人无数,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阴主,而我呢?我遍体鳞伤,却要忏悔?被伤的人是我!”
“可你也伤了别人,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你若继续走下去,内心必定要再受煎熬,你如今只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而已。”他说罢,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月亮:“你若从这出去,必定要受尽煎熬,你本不是狠心之人,何必将自己逼上绝境?何必徒增杀孽?”
“将自己逼上绝境?”我不禁觉得好笑,一直以来,自己都处于被动的状态,我从前不曾主动害人,可最后呢,被逼的走头无路,白流年蒙天逸惨死,姥姥无法寻回,那个懦弱无能的林犀,早就死了。
如今的我,只想守住我最爱的人。
要受委屈,要受苦,就让其他人受好了,我早就已经受够了!
说罢,我的罗刹眼中又流下一道血泪。
“千万别动杀念!”老者立即紧张了起来,赶忙站起身,对我说道。
我转过头看向了他,他的鼻孔和耳朵之中立即就涌出了殷红色的血水。
“把千戾的骨灰给我。”我说着,朝着她伸出了手。
老者朝着身后退了一步:“他居心叵测,绝无可能真心帮你。”
“我知道。”我淡淡的回了一句。
“既然你知道,还?”他有些不解的望着我。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至于他今后会不会效忠于我,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冷冷的撇了一眼他。
他望着我,呆愣着。
看了许久,才缓缓的说了一句:“你如今,颇有一些当年的气韵,只是,你不知道,自己正行在一块冰上,冰的那端是火焰,你离真相越近,脚下的冰层就越是脆弱的不堪一击,最后沉到水中,会把自己溺死的。”
“就算是死,我也会继续走下去。”我笃定的说道。
“那若是生不如死呢?”他反问了一句。
我立即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如今,我只是想要千戾的骨灰而已,并非是来听他给我讲座的。
“既然你想要,我便给你。”他看着,见我心意已决,转身就朝着那屋子里走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突然发现,他的背影是虚的,他的脚是悬空的,也就是说,他已经不是人了!
不过我没有任何的惊慌,而是,平静的跟在他的身后与他一同入屋。
看到他从床下取出了一个刻满了符咒的黑色匣子,里头装着的无疑就是千戾的骨灰,他将这骨灰递给我,那骨灰匣子上,还放着他门主的玉牌。
“这本就是要传给流年的,你代我给他吧。”
他说完,有些忧心的看着骨灰匣子,冲我招了招手手,示意我靠近。
待我靠近之后,他便在我的耳边说了一番话,我听了之后若有所思。
他这才将匣子放到了我的手中,最后开口说道:“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
我毅然决然的转身,朝着门的方向走去,此时的我无法出那道屏障,我只能是拿着那骨灰在河边等着。
“那罗刹眼,千万别轻易启动,它能将人的心智吞没,会反噬的!”老者提醒我。
我没有回应,他长叹了一口气,立在我的身后看着我,我们两人谁也没有再开腔,默默的坐着,一直到天明,我身上的戾气消散,而他也好似变得有些发虚。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他则是立在木屋旁,目送我离开。
径直出了这青邈山的屏障,我发现,千鹤还在原地等我,水蛭已经爬到了千鹤的头上,吱吱叫着,看到我很是兴奋。
“少主!”千戾的声音很是激动。
我将那木头匣子递给了千戾,并且说道:“把念君给我!”
千戾却不敢接过,而是让我先拿着那匣子,时机到了他会自行施法。
至于念君,待他恢复了肉身之后自然会交还给我。
我望着他不禁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你么?”
“少主,就算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对小主人动手,还请少主务必放心。”千戾说着,还顿了顿,估摸着是觉得无法说服我:“少主可知小主人的身上带着诅咒?”
“我会回村破了诅咒。”我淡淡的回道。
“这个是自然的,不过少主,当务之急是收集邪灵匙,您只有魂魄齐全,才会回到从前。”千戾说罢,指了指千鹤,说是让我先回青门。
“回青门?”我望着他。
“没错。”他的眼神之中写满了狡诈,并且,凑到了我的耳边,低声的对我说出了他的计划。
我听了之后,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个千戾,还真的老谋深算。
与他在一起,必须小心谨慎,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否则,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我一跃而起,上了千鹤的后背,却与千戾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