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天心的验证,美的极致。究竟是什么样的宇宙机缘造就出“人”这个生命来?西班牙阿姨一星期来三次,每次两小时,每小时妈妈得付相当于台币三百五十元。“还好,”妈妈一边数钱,一边说给自己听,“只要她不把马桶刷子拿来刷碟子,不把筷子藏进排水管里,就可以了,就可以了。”我的手指在寻找答案,谁能告诉我做“母亲”和做“个人”之间怎么平衡?我爱极了做母亲,只要把孩子的头放在我胸口,就能使我觉得幸福。可是我也是个需要极大的内在空间的个人,像一匹野狼,不能没有它空旷的野地和清冷的月光。女性主义者,如果你不曾体验过生养的喜悦和痛苦,你究竟能告诉我些什么呢?妈妈,起床啦!”安安用手指撑开妈妈紧闭的眼睑。有一天,妈妈大概白发苍苍了,也要对一个年轻的女人说:现在这个男人当然完全属于你,做妻子的你;但是他的过去却属于做母亲的我。我的母亲也曾经坐在草地上远远地看着我爬行吧?现在,母亲的手背上布满了老人斑,那只曾经牵过我、抚过我头发的手。生命的来处和去处,我突然明白了,不透过书本和思考,透过那正在爬的孩子。不要她做事,母娣会觉得人生乏味。:有一次吐槽我妈总是否定女儿:刚上大学时,我妈觉得我不会洗衣服,不会铺被子,断定我会每次带一堆衣服回来给她洗,结果,大学四年我不仅没有带过衣服给她洗,还过得很好。朋友听后说:也许你妈心里还有些失落呢。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那些“小瞧女儿”的话语中,除了对我的否定,还有妈妈内心那种“被需要”的渴望。越长大越想证明自己独立,也越容易伤害家人那种“被需要”的情绪。独立是好事,但别忘了夸赞家人,有时候撒撒娇,让他们的“被需要”不孤单。:记得,爱,都是应该的,但是相互的。生孩子不是为了谁,而是共同的结晶。有些事,男人无法代替,有些事,女人无法代替,因为相互的爱,所有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不用说补偿,也不用说为了谁,只因为,相互的爱,一切我(你)都愿意去做。婆婆或许会坚持你“坐月子”;想想,在八月天的台北,一个月不洗头,大概不太好受。但是,媳妇和婆婆之间的分歧,由孩子的出生而滋长的,恐怕还不止于坐不坐月子的问题。媳妇要让宝宝趴着睡,说是比较有安全感而且头形美丽;婆婆说:“那怎么行?孩子会闷死!”媳妇要让宝宝少穿点衣服,婆婆说:“那怎么行?孩子会冻坏!”媳妇要这样,婆婆说那样;在大部分的中国家庭里,可能最后总是要听婆婆的,因为婆婆地位尊贵,因为中国男人以做“儿子”为主,做“丈夫”为次,因为初生的婴儿属于整个大家庭,是负传宗接代大任的长孙,而不单纯地属于生他的女人。在一个西方的家庭里就比较简单。孩子的母亲有最大的权利,任何人都得尊重“生母”的权利。我的婆婆很清楚地认知:宝宝首先是我的儿子,其次才是她的孙子。对孩子的教养,她可以从旁帮忙,或是提供过来人的经验,甚至于表示不同的意见,但她最后一句话永远是:“当然,决定还是在于你做妈妈的。”
我喜欢这个方式。上一代与下一代的经验不同、观念有异,客观环境也在不断地变化中。对孩子的教养观念绝对是差异多于同意的。两代人同时争取对孩子的“主权”,冲突就避免不了。那么这个“主权”究竟应该给做母亲的,还是给做奶奶的呢?我相信母亲有天赋的权利,任何剥夺母亲生、养权利的制度都是不合生物原则的。为什么一个男人忙于事业,就没有人想到要问他:你怎么照顾家庭?为什么一个女人忙于事业,人们就认为她背弃了家庭?这是什么白痴的双重标准?为什么你公务繁忙是成功的表现,我公务繁忙就是野心太大、抛弃母职?:对呀,凭什么要双标呢,女人在家带孩子,男人会抱怨花他的钱,但是,女人出去工作,男人又抱怨她不顾家庭,女人太难了。:向成功女性的经典提问:“您是如何平衡工作与家庭之间的角色的?”,但是对于男性从未被问及家庭。家必须是女性付出的多吗?我觉得家是有两个人构成的,各种责任更应该由双方承担。:是呀!现在对女性的要求越来越高了,不仅要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要有独立的经济来源。要求你贤妻良母,在两人必须有一方放弃事业时往往都是女性,所以为什么?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单身女性越来越多的原因之一吧!现在的大多女性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家庭,老公。在老一辈看来我们这代人普遍都比较自私,其实说得也没错,但我更想说的是,我们只是不愿意隐忍和委屈自己,希望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生,不将就。这个世界在歌颂母爱、崇敬女性的同时,拒绝给予女人机会去发挥她作为个人的潜力与欲望?她怎么对孩子说:妈妈正为人生的缺陷觉得懊恼?:一句安安快乐,妈妈快乐,爸爸快乐,这或许就是一个小小的人最单纯的想法,越长大,心里的杂念越多,越感受不到快乐,老是抱怨自己带孩子辛苦,确忘记了孩子成长中带给自己的快乐。“安安,你到底在看什么?”
小男孩圆睁着眼,一眨也不眨,伸手就来摸妈妈的眼珠,妈妈闪开了。
“你在干什么,宝宝?”
宝宝情急地喊出来,“妈妈,不要动……”一边用两只手指撑开母亲的眼睑。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安安专注地、深深地,凝视着母亲的眼睛,声音里透着惊异和喜悦,一个字一个字地宣布:
“妈妈,你的眼睛,眼珠,你的眼睛里有我,有安安,真的……”
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伸出手指就要去抚摸妈妈的眼珠——“真的,妈妈,两个眼睛里都有……”安安陪母亲到妇产科医生那儿去做例行检查。
褪下裙裤,妈妈坐上诊台,两腿大大地叉开。医生戴上了手套,取出工具。
“妈妈,”安安在门边说,“我也要看。”
石医师看了妈妈一眼,问着:“你介意吗?”
妈妈想了一会,说:“不介意。安安,你可以进来,但是不可以碰仪器。”
安安站在医生身旁,仰头,从一个新的角度看着妈妈。
“石医师,你在干什么?”
医生的手指伸进妈妈体内,安安睁大着眼睛。
“我在摸宝宝的头,看他长得好不好。”
妈妈的肚子圆滚滚的。听说里面有个小孩,等着出来和安安玩汽车。
“石医师,你现在在摸什么?”
主治大夫很和蔼地对安安笑了一下,“子宫呀!子宫就是宝宝在妈妈肚里的睡袋。你以前也在里面睡过。”
“石医师,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小灯。你看,妈妈肚子里黑黑的,我用小灯照一照,就可以看见里面了。”人对这个世界已经掠取无度,您不觉得保留一点天机、一点对自然的惊讶,比较美好吗?飞飞出世,我开始了解什么叫命运。从同一个子宫出来,出来的一刻就是两个不同个性的人。安安吸吮时穷凶极“饿”,飞飞却慢条斯理。因为是第一个孩子,曾经独占父母的爱和整个世界而后又被迫学习分享,安安的人生态度是紧张的、易怒的、敏感的;也因为是老大,他是个成熟而有主见的人,带领着小的。而飞飞,既然从不曾尝过独占的滋味,既然一生下来就得和别人分享一切,他遂有个“随你给我什么”的好脾气;他轻松、快乐、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他没有老大的包袱。他因此更轻易得到别人的爱,别人大量的爱又使他更轻松、快乐、随意、简单。这就是命运。“你比较爱弟弟。”
安安斩钉截铁地说,两手抄在裤袋里。
妈妈坐在楼梯的一阶,面对着他,一手支着下巴。
“你说说看我怎么比较爱弟弟。”
“他可以不刷牙,他可以不吃饭,他可以不洗脸……他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不可以!”
“安安,”妈妈尽量温柔地说,“他才两岁;你两岁的时候也是什么都可以的。”
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妈妈:“我两岁的时候也那么坏吗?”
“更坏。”妈妈把稍微有点松动的老大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膝上,“你两岁的时候,家里只有你一个小孩,你以为你是国王,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弟弟什么都得和你分,可是你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和全部的世界就属于你一个人。所以你那时候比现在的弟弟还坏哪!”“哦——”老大似乎是理解了,又似乎是在缅怀过去那美好的时光。
“妈妈问你,现在新衣服都是买给谁的?”
小鬈毛也早来到一旁,跪在地板上玩汽车,嘴里不时发出“嘟嘟”的声音。
“我。”
“对呀!弟弟穿的全是你穿过的旧衣服对不对?”
老大点点头。他已经没有气了,但他享受着坐在妈妈膝上暂时独占她的快乐。
“好,每个星期五下午妈妈带谁去看戏?”
“带我。”
“好,晚上讲《西游记》、《水浒传》、侯文咏《顽皮故事》、小野的《绿树懒人》——是给谁讲的?”
“给我。”“冬天爸爸要带去阿尔卑斯山滑雪的是谁?”
“我。”
“谁可以用那个天文望远镜看月亮?”
“我。”
“安安,”妈妈把儿子扳过来,四目相对,“有些事是六岁的人可以做的,有些是两岁的人可以做的。对不对?”
“对,”儿子点头,“可是,我有时候好羡慕弟弟,好想跟他一样……”
“这么说——”妈妈认真地想了想,问道,“你要不要也穿纸尿裤呢?”
“啊——”安安惊跳起来,两只手指捏着鼻子,觉得很可笑地说,“不要不要不要——”这个世界,常令两岁的飞飞觉得意外。譬如有一天,他看见妈妈要冲澡前自身上取下一片卫生棉。
“妈妈,”他迈着肥肥的腿踱过来,好看仔细些,“妈妈,你也用尿布哇?”
“哈哈哈哈——”一旁正穿着衣服的安安大声笑着,“底笛,那不是尿布,那是月经啦!你看上面有血——”
“有血啊——”飞飞的声音充满敬畏,轻轻地,“妈妈你流血啦?”
“没有啦底笛这个血不痛的!”生理学权威葛格很有耐心地解释:“妈妈肚子里有卵,卵就是蛋——”
“就是蛋——”
“卵排出来,就是血——”
“就是血——”
“一个月一次——”
“一次——”“妈妈!”安安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隔着稀里哗啦的水声扯着喉咙说,“男人有没有蛋呢?”
“没有——”妈妈在稀里哗啦的莲蓬下喊回去,“男人有精子你不是看过书吗?精子碰到卵就变成你和底笛——”
“可是我有卵蛋呀!”
“你说什么听不见啦!”
“我是说妈妈,”安安走近淋浴的毛玻璃,用喊的,“我也有蛋呀,两个,在挤急的下面。”
“哦!”关水,开门,“毛巾给我,安安。”
“飞飞给飞飞给!”小的抢着。
“那是**,安安。”
“高玩?”安安想了一下,拾起拖鞋往外走,边走边念,“高玩高玩高玩……”“妈妈,”安安两手捧着泥土,“我们不把喜鹊的窝弄掉吗?它跟杜鹃一样坏。”
“一样坏。”飞飞说,低着头用十个手指扒土。
“不必吧!”
“为什么呢妈妈?为什么不把坏鸟的窝弄掉?”
妈妈边浇水,边想,边说:
“因为它们是鸟,我们是人,人说的好坏不一定是鸟的好坏,还是让鸟自己管自己吧!”“我是哈乐超市的老板。弗瑞第在我们店里偷了东西,他的家长都不在,您可以来接他吗?”
穿过一排又一排的蔬菜,穿过肉摊、面包摊,穿过一格一格的鸡蛋,在后面一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妈妈见到了刚上一年级的弗瑞第。
弗瑞第马上哭了起来,拳头揉着眼泪,抽泣着:
“是安安叫我来偷的——我自己不要偷的——是安安叫我来的……”
几个大人围在一旁。超市主人小声对妈妈说:“他真怕了,不要吓到他。”妈妈蹲下来,把弗瑞第拥在怀里片刻,等他稍稍静下来,才说:
“你别害怕,弗瑞第,他们不会叫警察的,我们照顾你。我先要知道——”
妈妈扳正小男孩的肩,直直注视着他,“我先要从你嘴里知道你做了什么。真真实实地告诉我。”
“我进来,拿这些巧克力——”妈妈这才看到桌上一大包糖,“塞在我衣服里面,就这样——”
现行犯当场表演他如何缩着脖子、弓着背、抱着肚子走出去。
妈妈想笑,但是忍住了,做出严肃的脸孔:“这个伎俩,是安安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完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骄傲,“全是我自己用脑袋想的!”妈妈和老板握手,感谢他对孩子的温和与体谅,并且答应会和弗瑞第的父母解释情况。
弗瑞第紧紧抓着妈妈的手,走出超市的玻璃门。
在小径上,妈妈停下脚步,弯下身来面对着小男孩:
“弗瑞第,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而你对这个问题必须给我百分之百的真实答案——你答应吗?否则我就从此以后不再是你的朋友。”
弗瑞第点点头,他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眼泪。
“我的问题是:是安安要你去偷的吗?”
“不是,”回答来得很快很急,“不是,全是我自己计划的,安安是我的朋友,我要讲真话。他没有叫我去偷。”
“好,”妈妈用手指抹去他的眼泪,“你答应从此以后再也不拿别人的东西吗?”
他点点头,“再也不了。”当妈妈和安安独处的时候,安安终于憋不住了:“妈妈,我没有偷。我没做错事。”
妈妈在花生油颜色的客厅里坐下,安安在她面前立正。
“我不要听一句谎话,你懂吗?”
点头。
“他去之前,你知不知道他要去偷?”
点头。
“他偷了糖之后,是不是和你分吃了那糖?”
点头。
“他以前偷,你都知道吗?”
点头。
“每次都和你分?”
“我们是好朋友。”
“你有没有叫他去偷?”
“没有。”很大声。“你知道什么叫共犯吗?”妈妈问。
“不知道。”
“共犯,”妈妈说,“就是和人家一起做坏事的人。譬如拿刀让人去杀人,譬如让别人去偷,然后和他一起享受偷来的东西……你的错和弗瑞第几乎一样重,你知道吗?”
安安在思考,说:“他多重?我多重?”
“他六分重,你四分重。够重吗?”
点头。
“我也得处罚你。同意吗?”
点头,眼睑垂下去。
母子两人在书桌旁。“写好了交给我,我去接飞飞回来。”你知道弗瑞第的遭遇吗?第二天早上,他捧了一束鲜花,和他爸爸走到哈乐超市,向老板鞠躬道歉。回来之后,被禁足一星期,意思就是说,放学回来只能在花园里自己玩,不许出门。和好朋友安安只能隔篱远远相望。从书房里,妈妈听到他们彼此的探问。
“弗瑞第,我妈法我写文章,现在还法我扫落叶。你在干什么?”
扫把声。脚踏落叶声。
“我妈也法我扫花园。叶子满地都是。”
安静。
“可是我觉得蛮好玩的——你不喜欢扫落叶吗,弗瑞第?”
“喜欢呀,可是,我妈还法我三天不准看电视。”
“啊,我也是……”黯然。:妈妈对孩子偷东西的教育:第一步安抚情绪,第二步了解具体的真实的情况,第三步如果偷东西是真的,需要带着孩子向店主道歉。即使我们在过去的岁月里常常有沟通的困难,我想告诉她:不要忘记这些过去的记忆,因为这些记忆,会跟着我们的人生,一生一世,只不过,它们不再像我们儿时那么的明显。你可以说:“孩子你慢慢来”,可是有时候,快快地“放手”或许也是必要的。我知道,这很难,难极了,但是如果你记得我们儿时的甜蜜时光,如果你知道你在我们心中永远的位置,或许,它就会容易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