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多礼,都回去吧,”顾元白下了马车,转身道,“田福生,先带着御医进府给议哥儿看病,人命关天。”
褚卫的眼瞬息红了,他掩饰地垂头,“臣多谢圣上。”
顾元白瞧着他这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褚府的人想要来面圣,也一同被圣上婉拒了。圣上身子骨弱,怕染了病气,并没有亲自去看那小童,只是让人传了话:“专心照顾好议哥儿。”
褚夫人闻言,道了声“是”,也跟着泣不成声。
褚卫没有离开,坚持要陪在圣上身旁。圣上便带着人在庭院之中走走转转,等着御医前来禀报消息。
孔奕林瞧见褚卫出神的模样,低声安慰道:“褚兄莫要担忧,太医院中的御医医术出神入化,必定会药到病除,化险为夷。”
褚卫收起眉目间的忧愁,勉强点了点头。
顾元白正好瞧见褚卫这幅神情。圣上无奈一笑,对着孔奕林道:“亲人危在当前,做起来哪有说的那么简单。”
褚卫被圣上这一看,倒是回过了几分神,他再次行礼道:“臣谢圣上救臣四叔一命。”
顾元白扶起他,握着褚卫的双手拍了拍,笑着道:“褚卿,你是家中的独子,这时更要担起责任,切莫要慌。宫中的御医向来还算可以,且宽心一二。”
褚卫的手蜷缩一下。
他的唇上因为这些日子的焦急已经起了些细碎的干皮,如明朗星辰的如玉面容染上了憔悴的神色,但仍无损于他的俊美,只消融了些许将人推之于外的尖冰。
“圣上,臣……”褚卫嘴唇翕张,良久,才艰难地道,“臣……”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突地将手抽出,而后在下一刻,又反手握住了圣上的手。
“臣这几日寝食难安,找了许多备受推崇的大夫,却总是没什么用,”褚卫心中激荡,强忍着低声道,“臣不知为何,早就想起圣上,总觉得圣上能救四叔一命。可家父不愿劳累圣上,臣也不想拿这等小事来让圣上费心。”
褚卫眼眸低着,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这好似是君与臣,又好似是某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探出了苗头。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可臣后来实在着急,便自行去找了圣上,还望圣上原谅臣慌乱下的无礼举止。”
顾元白自然地抽出了手,笑眯眯道:“褚卿,安心罢。”
傍午时,御医从褚议的房中走了出来,褚府之中的长辈跟在身后,神色轻松而疲倦,褚卫一看便知,这是小四叔有救了。
既然没事,顾元白便从褚府中离开了。侍卫长扶着圣上上了马车,孔奕林正要跟上,突然转头一笑,对着褚卫道:“褚兄,慎言,慎行,慎思。”
褚卫眉头一跳,同孔奕林对视一眼,突然之间便冷静了下来,“法无禁止即可为。”
孔奕林讶然,好像重新认识了褚卫似的,他将褚卫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即笑着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悠悠离开,褚卫站在原地半晌,才跟着了父母的脚步,转身回了府中。
*
这一件小事很快就被顾元白忘在脑后,但褚府的左邻右舍倒是没忘,非但没忘,还自觉地将圣上仁德的举动讲给了同僚去听,感叹圣上爱民如子,恨不得用毕生才华将圣上夸上天去。
顾元白这一日用了晚膳之后,照常带着两只狼去散一散步。但这两只狼今日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拽着顾元白的衣衫就将他往城墙边带去,城墙边的守卫们看到狼就让开了路,顾元白无奈道:“你们又是想要做什么?”
两只狼自然是回答不了他的话的,但城墙外头的口哨声却代替它们回答了顾元白的话。
顾元白眉头一压,“薛远。”
墙外的口哨声停了,薛远咳了咳嗓子,正儿八经道:“圣上。”
顾元白虽好几日未曾见到他,但一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心烦,当下连话都懒得回,转身就要走人。
两只狼呜咽地拽住了顾元白的衣衫。
城墙外头的薛远也听到了两只狼的撒娇声,他又咳了一声,瞧了瞧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道:“圣上,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
上元节正是元宵节,那日夜不宵禁,花灯绚丽,长街拥挤,百姓们热热闹闹的看花灯走夜市。这一日也是大恒的年轻男女们相会的日子,是古代的情人节。
薛远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正是在元宵宫宴那日。”
他顿了顿,然后声音镇定,又好似有些发紧地道:“圣上,今年不办宫宴,您不如跟臣出去走一走?”
顾元白心道,来了,又来了,薛九遥,你现在这幅紧张模样是装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