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后的声音并不高,甚至还带着几分温柔,可每一个字却像一把利剑,一剑剑的刺在了殷贵妃的心上。
没错,她是妾,就算儿子登了帝位,也不能葬入帝陵。
“贵妃啊,本宫的笑话,不是你能瞧的,本宫看着咱们共同服侍皇上这么多年的份上,送一句话给妹妹。”
秦皇后欣赏着殷贵妃微微变化的表情,笑道:“今日的我,必是明日的你!”
这话一出,殷贵妃恨之入骨,深吸一口气,道:“皇后还是太自以为是了。你可知自己为何会倒?”
秦皇后眼睛骤然睁大。
殷贵妃玩味的看着她,凑近了,低低道:“那是因为寿王与贤王私下,早已达成一致,共同对付的人,便是你的儿子。”
秦皇后身子猛的一颤,目中迸出怒火。
她一直想不明白,她与瑞王好好的,怎么会倒……
原来如此。
她强忍心头之恨,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外头明媚的春阳。
春阳可真好,人立于阳光下,浑身的暖意。不像这寒悽的冷宫,盖再多的被子,都暖不回一颗心。
她挺直了腰背,淡淡道:“如此,那就恭喜贵妃早日得尝所愿。”
殷贵妃昂着头笑道:“看着咱们素日的情份上,本宫绝不会亏待姐姐的,只要姐姐安分守己。”
若是还有什么妾想,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秦皇后沉默不语,微瘦的身体像具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殷贵妃见她服软,心中无比畅快,十几年了,这一口浊气总算是吐了出来。
“噢,对了姐姐,镇国公府抄了,皇上念及姐姐素日的好,并没有下狠手,都留着性命呢,姐姐可不要太伤心啊!”
殷贵妃扔下这句话,轻声一笑,缓缓走出这座没有半分人气的宫殿。
一行热泪自秦皇后眼中落下。兵败如山倒,连她都被禁了,身后人的下场,又会好到哪里去。
人,争不过命啊!
殷氏,本宫敢料定,你的儿子绝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而且,你的下场,会比本宫惨上百倍。
不信,咱们走着瞧!
秦皇后恨到极至,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凄惨无比!
……
赵璟玮信步走出宫门,入了豪华马车,帘子一落,他的脸沉了下来。
眼前浮现女子细致的流光,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牵扯着。
她仅仅是一袭官袍,朱翠全无,便让人移不开眼,若是盛妆而扮,不知何等惊艳。
蒋府老七旁的不行,看女子的眼光倒出奇的好。
只是这样的女子若不拿来亵玩一翻,便是做了帝王,又如何?
想个什么法子呢?赵璟玮心中犯愁。
“姐夫!”
赵璟玮掀了帘子去瞧,数丈之外,殷立峰一身锦袍,玉面楚楚的坐在马上。
“你这是哪里去?”
殷立峰用力挤出一道笑,心里实在憋得慌,就想找个人一醉方休。
“我在等你。姐夫,我要到你府上饮酒。”
赵璟玮眼中闪过波澜,心下一动,朝他招了招手。
“你且上来,本王有话问你。”
殷立峰扔了缰绳,跃上马车,笑眯眯问,“姐夫,你要问什么?”
赵璟玮迟疑了片刻,道:“府中喜中置办得如何了?”
原是问八姐与苏家的婚事,殷立峰笑道:“有母亲操持着,极好。姐夫放心。”
“贵妃说,必要将此事办得风风光光才行。”
“放心吧,母亲最宠八姐,嫁妆都是添了又添的,绝不会委屈了去。”
赵璟玮沉吟片刻道:“今日本王在宫中遇到顾女医,略说了几句话,子语恰好也在,本王瞧着,子语对那个女子,颇有几分不同。”
殷立峰怔愣,谨慎的打量了贤王一眼,随即笑道:“苏大哥母亲的病,是顾女医所治,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
赵璟玮狭长的凤眸挑了挑,淡笑道:“原来如此!”
……
史家别院的闺房里,众丫鬟大气都不敢出,只凝神静听里屋的动静。
小姐突然犯病,若真有什么事,她们一个个逃不脱死字。
里屋,顾青莞看了史松音苍白的小脸,脸色暗沉下来。
陆芷雨在一旁抹眼泪,“妹妹,松音她到底是怎么了?”
青莞冷笑,“幸好有我在,不然……哼!”
史松音晕过去的地方,是在凉亭边,仅隔了一箭的距离。饶是这样,青莞赶过去的时候,已极险。
“啊!”陆芷雨一声惊呼,那泪落得更多了,“妹妹,那她的病……”
青莞在她肩上拍了拍,一言未发的走去了外间。
史磊见她出来,起身迎上,神色虽然平静,然而眼中的焦急却一揽无余。
“如何?”
“无碍。”
青莞目光一斜,朝青衣男子看去,冷了脸色道:“你,出来,我有话要说。”
蒋弘文万没料到,顾六用这种口气与他说话,又气又恼又悔。
今日他入史家别院,想着避开那个小祖宗,连二门都没进,直接往园子里去了。哪曾想到,竟在凉亭遇上了。
他也没说什么,好好的怎么就昏倒了。
史磊见蒋七爷面色难看,忙着打圆场,“青莞,这事不怪七爷,你……”
“大哥,你别多话,去看看松音醒了没有。”青莞冷声打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史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叹了口气索性避开了。
蒋弘文见没了外人,心一横道:“青莞,你听我说,这事儿真不能怪我
“弘文!”
青莞低低打断:“松音她有天生的心脏病,原本活不过十六岁,若不是有我在……”
活不过十六岁?蒋弘文耳中犹如擂鼓般,咚咚直响。
“正因为这样,史家人才不拘着她的性子。其实她是个极好的人,性子也真,虽不如闺中大家小姐那般贞静贤叔,却自有风骨。”
蒋弘文慢慢平静下来,“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我就让着她了。”
顾青莞微微垂下眼。
“她从小吃了很多的病苦,难得的调养好了,便再也不想以弱示人,想与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们都拗不过她,都替她瞒着。”
蒋弘文看着青莞的眼神,觉得自己头顶写“混蛋”二字,连连后怕。
她发病的样子,委实可怕,一口气上不来,便要入那忘川,倘若真是这样,自己便是罪魁祸首了。
“我以后,尽量避着不见她,便是见了,也让着她,你放心吧。”
青莞见他垂着头,声音软了下来,“弘文,我头一回见她,她瘦得像只猫儿一样,偏偏脸上还带着笑。”
彼时她的心里满是仇恨,整个人千苍百孔,她的脸,她的笑,仿佛一把利剑,将记忆表层的冰冷,一层层的击溃。
“世人都怕死,独独她不怕。她与我说,这一辈子有父母兄嫂宠爱,有我这样一个知己,足矣!”
青莞淡淡一笑,低声道:“她是如此简单而知足,知足到连老天爷对她的不公,都懒得怨恨!”
蒋弘文听见脑子里嗡嗡乱响。这样的话,他活到现在,从未听见有人说过。
青莞轻叹一声,“弘文,你让着她点,算我求你!”
……
史松音幽幽转醒,床前围着一群人,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忽然,她眼睛一亮,目光直直的对上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心中一痛。
他立在烛光下,身形修长,脸上一抹忧色挥之不去的郁色,能撞进人的心里来。
史松音别过脸,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声若蚊蝇,“大哥,大嫂,我没事,你们回去歇着吧。”
青莞略牵了下嘴角,起身道:“二姐,我与松音说会体己话,你们都去忙吧。”
陆芷雨眼含感激,拍了拍青莞的手,道:“好妹妹!”
众人陆续离开,屋里顿时安静下来,青莞轻轻叹了一声,道:“说吧,你与他到底怎么了?”
史松音一惊,眼泪簌簌而下,哽咽难语。
顾青莞拉过她的手,握在掌中,“你从来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凡事总有原因。况且你的病一向是我瞧的,从未有过如此凶险时刻。你若当我是好姐妹,就和我实话实说。”
史松音的眼泪落得更凶了,脸上扰着凄迷稀薄的痛楚,这话要如何开口,真真开不了口。
“青莞,你别问了。”
顾青莞秀眉紧皱,她素来心里存不住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要与自己说上半天。觑她神色,拿捏不准究竟怎么了。
心下一横,冷清的话脱口而出,“史松音,你是要与我生分了吗?你若再不说,我便不管你了!”
顾青莞作势起身,一只冰冷的手将她握住。
“青莞,我对不住你,我喜欢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史松音说罢,放声大哭。
她是个没有明天的人,以为什么都不在乎了,这辈子陪着哥嫂侄儿,洒脱过日。
只是心里还会幻想,幻想会不会有一个男人,不介意她的身子,一心一意的爱着她。
再后来,她遇到了他,那个幻想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人,午夜梦回,总挥之不去。
史松音眨了眨眼睛,将头埋进被窝里,有泪珠不停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