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元心神一凛,低头恭敬道:“回王爷,下官不敢。”
赵璟琰大大方方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最好不敢,若不然,哼……我打得你梅侍郎满地找牙。”
堂堂王爷,竟然不分场合讲这种话,梅元羞愤欲死,众官员则心里凉了半截。
“阿离啊,快替爷撑着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若不是父皇硬逼着来,爷这会应该在万花楼舒服的喝着茶,听着小曲儿,受这鬼罪。”
这话一出,剩下的半截也彻底凉透,这哪里是来当差的,简直是来……
罢了,罢了,人家龙子龙孙,连天下都是赵家的,何况一个小小的工部。日后提溜着脑袋,小心侍候着吧。
赵璟琰把众官员如便秘一般的脸色,纳入眼底,他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眉,不知死活的添上了一句,“本王走累了,阿离——抱!”
哎哟喂……啧啧啧……
众官员羞得面红耳赤,头低三分。听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梅侍郎一张英气十足的脸,红得像个关公。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这……皇上啊,您英明神武怎的生出这等不肖之子。
老天没眼啊。
……
不过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寿王在工部的一举一动,便传到了宝庆帝的耳边。
李公公打量皇帝冷凝的神色,陪笑道:“皇上,王爷年轻不懂事,以后就好了。”
宝庆帝听了这话,眉心微微一展,随即又拧了起来,眉间的皱纹比着刚刚,又深了不少。
李公公只敢在心中一叹。
皇上把寿王放到工部主事,明摆着是要抬举他,偏偏寿王放荡不羁,一点都不曾领会到皇上的苦心。
哎,真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啊。
“肃亲王到!”小太监尖锐的声音,适时响起。
李公公方才想起,肃亲王回京了,按照惯例,今日皇上会在殿中省与老王爷一道用午膳。
他轻声提点,“皇上?”
宝庆帝目光一暖,“传膳!”
李公公拂尘一扬,尖声喊道:“皇上传膳。”
宝庆帝背手,往外间走去。
李公公忙垂首跟上。
帝王如剑的身姿将走几步,便停下来,突然道,“你觉着老八如何?”
李公公唇角微微抽动,忙躬身道:“皇上,奴才不敢罔议。”
“朕允你说!”
“皇上,寿王皇子皇孙,人中龙凤,青年才俊……”李公公搜刮肚里的溢美之词。
宝庆帝面色一沉,凛冽之势尽出。
李公公忙低声道:“皇上,奴才也说不好,不过,就凭寿王把那几个贼人弄去军中一事,奴才就觉得寿王的心里,是装着天下和百姓的。”
此言一出,宝庆帝目光悠悠看着他,李公公头压得更低。
“这个老八!”宝庆帝突然怒骂一声,扬长而去。
李公公没有忽视皇帝上扬的嘴角,暗暗松一口气。
……
京城西郊约十里处,有片绵延起伏的草场,此处景色清幽,历来是贵家公子们跑马游玩或练习骑射的地方。
贤王赵璟琰玮身骑高马,飞驰而过,于疾驰中拉弓射箭,正中靶心。
随人之人一阵欢呼,掌声四起。
就在此时,一骑黑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英姿勃发,于贤王坐驾前,翻身下马,抱拳道:“王爷。”
“子苏啊,来得正好,陪本王练上一练。”
“下官不敢。”苏子语声音平静。
贤王展颜一笑,道:“何必拒于俗礼。”
苏子语神色微动,“是,王爷。”
“上马。”贤王兴致所到,扬起缰绳,率先奔驰离去。
苏子语纵身跃起,拨转马头,紧随而上,只见两骑一前一后,马如龙,人似锦,华辔雕鞍,须臾间,便脱离了众人的视线,驶入了密林。
山中有林,林中有湪,溪边有水,水声潺潺。
两匹马在河岸边饮水,不远处的大树下,两个丰神俊秀的男子并排而立。
“王爷唤下官来,不知有何要事?”
“子语不必如此拘谨,你我二人真论起来,还是连襟。”
苏子语淡笑,“王爷,礼不可废。”
懂得分寸,不卑不亢,是个人才。贤王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今日唤你过来,确有一事。听说寿王弄了些人到西北军中?”
苏子语坦然道:“回王爷,确有此事。共二十一人,均是山匪,走的是长阳长公主的路子。”
“这些山匪是不是王岸山上招安的那拨人?”
“正是。寿王招安,又怕他们在京中生事,索性放军中历练历练。”
贤王眉头一皱,这个老八,行事越发的上道了,居然想出这么个好点子,若是传到父皇耳边,定能捞到不少好处。
念及此,他轻轻一叹道:“昨天晚上,老八入瑞王府繁花楼,喝了半夜的酒。”
苏子语不好接话,只是双唇嚅动了几下。
贤王侧过头,眉头紧蹙,“这会,他应该在工部了。瑞王拉笼了他,如虎添翼,本王孤单形只,败下一程。”
苏子语思忖道:“寿王的心思只在吃喝玩乐上,我来时,路过工部,见一衙门的人都等在门口,王爷他还未到。”
贤王不以为然道:“子语啊,本王不得不防啊。”
苏子语明白他话中的深意。贤王无论从长幼还是嫡庶来看,都不是王位的继续者。
瑞王占了天时,地利,若再有寿王暗中支持,太子一位必如囊中之物,随手可取。
一旦瑞王登基,头一个清算的必是贵妃、贤王母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贤王只有往前进,绝无往后退的道理。
苏子语沉默良久,道“王爷,一切还得看皇上的意思。苏家誓死追随王爷左右。”
“好!”
贤王拍拍他的肩头,低喝一声道:“你我连襟自当共同进退。”
……
骑射结束,苏子语不敢有片刻耽误,速归神机营。
离营地尚有几里,一人一马疾驰而来,正是副将杨锐。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翻身下马。
“出了什么事,这么急赶过来?”
杨锐道:“苏统领,南边查到一些有关蒋府六小姐的事儿。”
苏子语心神一动,“快快说来。”
杨锐清咳一声,“别的倒没有什么,不过有件事比较蹊跷。”
“什么事?”
“六小姐治病一事。”
苏子语垂目,静待下文。
杨锐道:“六小姐去年初因咬伤了贤王,所以被送到了庄上。结果夜里从墙头摔上来,头破血流,命在旦夕,被送到江南名医金神医手上医治,花了十万两银子才算把病救回来。”
苏子语皱眉,道:“这事有什么蹊跷之处?”
杨锐道:“苏统领,蹊跷就蹊跷在这金神医身上。”
“说来听听。”
“金神医,有个下人,此人年岁颇长,有几分医术,替金神医打理各项事宜。金神医替六小姐治好病好,便云游此海去了,此人却没有跟着走,而是入了京。”
苏子语听得云里雾里,“这人叫什么?”
“回统领,此人姓钱,名福,叫钱福。”
如有一道闪电击在了苏子语的身上,他惊得目瞪口呆。
“你还查到了些什么?”
杨锐道:“我还查到,钱福入京后,就住在顾府的隔壁的金府。”
苏子语慢慢闭上了眼睛,表面上宁静安详,但内里却如波涛翻涌。
他竟然没死!
……
怡春宫里,灯火通明。
秦皇后端坐在镜前顾盼照影,眸中映出咄咄光彩。
“娘娘天姿国色,无人能及,今日夜宴,必能光彩夺人,压殷贵妃一头。”贴身宫女晴雪奉承道。
秦皇后扶了扶发髻,淡淡道:“本宫执中宫之印,母仪天下,无须学寻常妃妾献媚争宠,只需做好中宫的本份,替皇帝统摄好六宫便可。”
言语中带着淡淡的嘲讽,睛雪趁机冷笑道:“以色事人,终不长久,娘娘才是真正的大度与威仪,后宫无人能及。不像有的人,今儿一出,明儿一出,热闹都热闹死了。”
秦皇后嘴角微扬。
自打英国公被禁足后,殷贵妃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表情,在皇帝面前使出各种招数,连御花园偶遇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上了。这一个月来,让后宫嫔妃们看了数场好戏。
皇上却始终未曾松口,反而避之不及。秦皇后眯起双眼,看着手中的凤簪出神。
宣和三十年,她以侧妃之位,被抬到了赵雍的身边,彼时的赵雍尚未有封号,只是一个得宠的皇子。
当时,赵雍身边已有陆氏,夫妻二人琴瑟合鸣,她虽然年轻貌美,到底比不过陆氏在赵雍心中的地位。
每月初一,十五,赵庸必歇在陆氏房里,多少年从未变过。
即便赵雍与她正行夫妻之欢,只要皇后有请,赵雍必草草了事,拔身而去。
她当时年幼,并不知后宫连着朝堂,只一味的争宠献媚,求得男人在自己房里多呆上几夜。
直到后来先帝病逝,宫中大变,赵雍以雷厉手段登得大位,封陆氏为皇后,她才明白,陆氏之前替皇上笼络了多少世家、权臣,才有赵雍的一飞冲天。
原来一个女人倘若要让男人放在心上,根本无须以色事人,她背后的家世,权力,父母兄弟,才是她最好的得宠手段。
故陆氏姿色平平,却以遵仪知礼,贞静持躬为皇帝所敬重。若非她去世的早,这后位说什么也不会落在她秦氏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