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穆宁在宫里勉强按捺住了心头的不爽, 等上了马车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皇帝的儿子胡乱往军政大员身边安插美人,不但不教训他儿子, 还要让臣子之妻委曲求全。果然是把自己当天皇老子了。
但是,人家就是天皇老子啊,做臣子的不爽又怎样?
谢穆宁其实也知道,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别的都可以商量和妥协。但这件事,在她这里就是不能打折扣。
那三叔侄本来有点困了,正打算在车厢软垫上躺下来休息的。看到她脸上笑容消失,想起之前说的偷喝酒的事回家再商量。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三叔侄立即乖乖坐好,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便又忍不住松懈下来。缩下凳子, 躺下了。
谢穆宁低头看看他们, 收了收脚, “困了就睡, 回头让人送你们回房。”
咦,没事了?那安心睡了。
等回到家, 谢穆宁想起他们仨之前有点心虚的样子, 然后才想起了他们在宫宴上偷酒喝的事。果然是故意的!
而且是大大方方的当着众人喝哦,还美其名曰她不能喝酒, 帮她尝尝是不是酒。
这真的是被打过多次以后学精了啊!
谢穆宁笑了一下,明早再说。在她们家没有法不责众的说法,都是排队挨教训。
至于皇帝说的事,谢穆宁做了十几个深呼吸后也搁下了。
就算他真的赏一个侍妾到边城, 也不能强迫楚元去睡吧。又不是楚元想要纳妾,她不气、不气。
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不能气着孩子了。
谢穆宁洗洗睡了, 翌日起来看到那三叔侄又在庭院中胡乱舞着左手剑, 招手道:“都过来。”
这仨睡一觉起来早忘了昨晚的事了,颠颠的就跑了过来。准备和妹妹|姑姑交流一番。
“吃早饭了么?”
“吃过了。”
“那好,墙在那里,过去站好。等我吃了,咱们再来说昨晚公然偷酒喝的事。”
“啊——”
三叔侄互相看看,搁下木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面壁思过。
谢穆宁笑了笑,坐到铺了软垫的石凳上。
扣儿让丫鬟把她的早点摆到石桌上。样数很多,都是小碟装的,但每样的分量都不多。
稍晚一些,明章过来了。他并不算是在东宫当差,所以也没有上衙、下衙的说法。时间还是比较自在的。
他过来看到那三叔侄还在面壁,腿都已经有点打颤了便道:“你们这样不行啊。以后扎马步一扎半个时辰怎么整?”
三叔侄回头看看他,“舅爷爷|太舅爷爷。”
眼巴巴的看着他,指望他给求求情。
明章问了一下笑道:“原来是昨晚那茬事啊。你们还真是会挑时间和地方。好了,好奇心满足了,也该承担起相应的后果。不过,是不是已经站了好一阵了?”
三叔侄一起点头。
谢穆宁已经吃好了,“行了,下去吧。下回什么事不让做,偏做,自己先想想是罚站还是打小屁屁或者扣零花钱。我给你们选择的权利!”
三叔侄瘪瘪嘴告退下去。
扣儿上了茶,明章道:“教秦王读书的大儒前两日回来了。今天本来要去秦王府继续教他读书的,皇帝让他不必去了。”
谢穆宁挑眉,“那个大儒教秦王的具体是什么?王爷该受的教育,他从小不是都受过了么?”
明章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具体教的什么,太子都没打听出来。他书房里伺候的都是心腹。反正对外皇帝是说他不受教,让他在家读书。”
如果吴大儒教秦王的是治国理政相关,哪怕只是打点擦边球,都说明皇帝确实有把他当做太子的替补的意思。
那如今不让吴大儒去教他了,就算是皇帝的警告了吧。
毕竟这种事的确是有些犯忌讳。
那秦王这回,又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咯!哈哈,这回蚀的那把米还有些大啊!
“那不让吴大儒去了,用的理由是什么?”
“说秦王贪恋美色,没有向学之心。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学了。五皇子近日要封王了!王府都已经建好。”
谢穆宁靠到椅子靠背上,“这是要搞一出三足鼎立啊。对自己儿子都这样......”忽然就觉得皇帝对自家,不算太过分了啊。
明章道:“那有什么办法?他先是君,再是父。选出合适的继承人,也是他的责任。不过还好,哪怕以后三个皇子搅乱了朝纲,也影响不到北境战事。那就不至于有异族趁机南下的祸事。听说皇上要派一名大员去北境主理政务。也就是说必须经这名大员的手,北境才能直接拿到截留的商税。”
北境截留商税的事是自今年起,但现在官方的商队刚出发,民间也就两三只商队跟上了,譬如说韩氏带领的那一支。
所以目前真没收到多少,暂时是知府衙门在代收。
等这名大员到任,收商税的职权肯定就不在知府衙门了。知府衙门是不敢跟楚元这个北境的大将军刚的。
这名大员其实就是派去节制楚元的,他的权柄肯定会很大。
北境有兵,再有了钱,除了抗击北戎方便,楚元要造反也方便得很。皇帝自然是不会不防的。
放着边将坐大到不可收拾,这也是皇帝的责任。
至于姜韬,他的职权估计只是开拓上路给朝廷挣银子,收税的事他管不着。这防的是太子!
谢穆宁笑了一下,“说穿了,那个位置也不好坐啊。舅舅,你是知道了昨天的事特意来开解我的吧?”
她此际对皇帝的怨怼之心已经散了大半了。
明章点头,“是。皇上是九五至尊,你怎么想于他都无伤的。但若你的怨怼不小心泄露,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谢穆宁正色点点头,“舅舅,我知道了。”
这里不是天高皇帝远的边城,偶尔打个擦边球还无碍。这里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必须谨言慎行。
难怪楚元对待皇权那么谨慎呢。皇城根下土生土长的啊!
她迟疑了一下问道:“舅舅,看来您对皇上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反正挺体谅他的难处的。
也是啊,舅舅的大仇是借皇帝的力才得报的。而且他当了好些年的国师,一直是皇帝比较亲近好信任的人。就是如今他为太子调理身体,也是受了皇帝的托付。
不然他早按原计划去做闲云野鹤去了。那日子,肯定比如今的兆慧大师还要滋润。
明章笑了一下,“你是想问我站哪边吧?我哪边都不站,我如今的身份就是个医者,尽我医者的本分就是了。
谢穆宁点点头,“我们家也只尽武将杀敌报国的本分就好。这夺嫡之争,实在是不能掺和进去。”
太子为正统,那楚家力保正统。但如果太子被废,楚家也不能跟着这艘船一起沉了。
别人家未必没留退路的。
德王府,长公主府,原本就是皇族,想来也都有自保之道的。至少,命和富贵是能保住的。
反正,力保正统怎么都不能说是罪过!
权势如果实在保不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皇后和太子才觉得心头不踏实是么?
这条夺嫡之争于他们一家子而言,是没有退路的。不成功登顶前方就是一条死路。
谢穆宁呼出一口气,摸摸肚子道:“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九月底给太后拜寿,那之后我就闭门养胎待产。什么都不管了!”
明章点点头,“就这么着吧。就是楚元纳不纳妾的事,你也都交给他去烦恼。你安心养胎,什么都不要想。他如果连这都解决不了,还要你一个孕妇来操心,算什么男人?你若爱他,愿意同他一处那就一处。你不爱他了,一拍两散就是了。”
谢穆宁就笑,“知道了。”
明章拍拍她的脑袋,“我走了,你没事也出去走动走动。老窝在家也不好。”
“我家有个大湖,比外头凉爽许多。”
“中秋都过了,还能热到哪儿去?你觉得热是因为孕妇是火体,不是因为天儿还热。反正书院也有人管,我听说一切都上正轨了。你没事就出门游山玩水去吧。外头的大江大河,比你家的湖好玩多了。反正只要你不出京畿,皇帝都不会阻拦。”
谢穆宁这种为质,可比敌国王子来做质子自由多了。毕竟那是正大光明的质子,要派兵看守的。她这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人质。只要她不偷跑出京,皇家也不过做过分的事,反而还会处处优待。
“知道了。”
谢穆宁被开解了一通,顿时觉得漫天的乌云都散了。
吃午饭的时候她对那三叔侄道:“一直在城里待着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回头咱们去庄子上住一阵子吧。”
除了温泉庄子,她和楚元还在京郊买了五个庄子的。一个分给了楚俊彦,另外四个分给了钺儿他们四兄弟。不过目前那是个庄子还在谢穆宁派人在管着。
只每年的出息都记在账上,以后就给他们四兄弟娶媳妇儿的时候用。另外,还每人有个京城里的商铺,也是出息都记在账上。
“好耶。”三叔侄都表示了赞同。
家里再大,这两个月也角角落落都转遍了。大船、小船也坐过无数回。能出去走走看看再好不过。
之前去温泉庄子和聂家的庄子玩儿就很不错。
谢穆宁点头,“那准备两天咱们就出发。”
摇摇道:“娘,铮儿和蕙蕙去么?”
“铮儿和蕙蕙不行,他们都要上课呢。你们明年也要上课了,到时候就不能随意出去玩耍了。”
“啊——”
谢穆宁笑道:“你们仨不会以为一辈子就这么吃喝玩乐的就过了吧?长大些就要读书、习武。再大些要支撑门楣,譬如你们爹爹如今这样。所以,抓紧最后几个月好好玩儿吧。”
下午,铮儿下学回来了,比平时都早。
谢穆宁惊讶的道:“你怎么就回来了?”
平时都是休沐之日才回来的。
“太子妃娘娘发动了,小世子无心上课。先生们就提前把我们都放了。东宫允我们回家,说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那敢情好,今晚咱们自家赏月。你们想吃什么都可以跟小厨房点菜。”
小世子的伴读、陪练都是三品大员家的小公子,昨夜其实都在宫中。自家还真没聚呢。
那三叔侄拦着铮儿走开了,谢穆宁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太子妃娘娘生产顺不顺利啊,也不知道她会生个儿子还是闺女。
太子妃的身子骨挺结实的,而且有孟太医一路帮她调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