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地平乡张家坡的上空阴沉发暗,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昨晚一直下到将近晌午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雨水下了整整一晚加一个上午,长久的雨量让村子周边放眼望去很多地方都变得水汪汪的一片。远处的山和田野因为下雨的原因被笼罩在一大片茫茫的湿漉漉又白蒙蒙的氤氲之中……
村东头小卖部里,张保全一张饱受风吹日晒而变得黑红的脸上眉头巴巴的皱着,透露出一股沧桑的味道。
连绵的阴雨天让他难得的偷得半日闲,话说这本该是件让人轻松的事,但此时的他脸却阴郁得跟这鬼天气一般。
独坐在小卖部里的木长凳上,他呆呆的望着外面被一滩滩积水堆累的地面,“吧嗒”地吸了一口自制的旱烟,不一会儿烟雾就从他那宽大的鼻孔里缓缓的飘了出来;紧跟着他又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于是余下的浓白烟雾又从他的嘴里一缕缕转着圈的喷了出来;白色的烟雾,缭绕着将他那张黑红而沧桑的脸映衬得也如这远处的雨景般飘缈隐约。
许是这自制的旱烟太过浓烈,吸了两口之后他忍不住剧然的咳嗽起来……
呛人的老旱烟让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喘着粗气,抬起粗糙厚实的手掌胡乱的抹了一把被呛出的泪花儿。
刚刚那一阵剧咳让原本就黑红的脸显得更红了!
平息下来之后,他干脆把烟斗上的火挑灭又将烟斗对着长木凳的凳腿敲了敲,良久才对着阴沉的雨天悠悠的叹了口气似是故意说给别人听又似是自言自语的冒了句“英俊,是今天出殡吧?”
一直在看着他咳嗽的小卖部老板娘英娘怔愣了一下,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之后,才也跟着惋惜的叹了口气说“是,那孩子可怜呀!哎,才这么年轻……”
简短的一问一答后,空气中又再次陷入了死亡般的寂静。两张朴实无华的脸茫然的望着雨天继续默默的发着呆,天空中白茫茫之间夹着低而潮湿的黑云飘散着——雨还在不停的下。
离小卖部几百米远的村民张得光家里远远就传出了哀乐和悲恸的哭声。
三天前,张得光唯一的儿子、苏凤鸣的丈夫在鹏城突发车祸意外身亡。突如其来的灾难让这个原本令人艳羡的家庭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谷底。
灵堂之上,凤鸣的婆婆趴在儿子张英俊的遗像前哭得前俯后仰、死去活来!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悲天恸地的“儿啊——”叫得旁人无不伤心落泪、肝肠寸断!
凤鸣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不时的将纸钱往火盆里添,她抽抽泣泣的已经不知哭过了多少回。原本美丽的双眼因为眼泪流了又流,已经红肿得像两只小核桃般。
“儿啊——你怎么就去了呢?你让妈怎么活呀!怎么活呀……呜呜……”
婆婆李容英刚被拉开就又扑到了遗像前,她哭得声嘶力竭、悲切动容,由于伤心过度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似乎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的感觉。凤鸣的公公一边紧紧的拉着自己的婆娘,不让她继续扑到儿子的遗像前,一边举起袖子默默的拭着老泪纵横的双眼。
“儿啊——你让妈跟你一起走吧,妈去陪你啊……”失去唯一的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极度伤心让李容英觉得活着没了盼头,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
几天前儿子英俊还给她通过电话,说他在鹏城过得很好让她和他爸不要挂念。这怎么才没两天的功夫,人说没就没了呢?
她和老伴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来这么一个儿子,那可是他们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呀,是他们活着的命根子哩!
为了儿子他们辛辛苦苦的挣钱攒钱,给儿子建了楼房,又给娶了邻村有名的漂亮姑娘做媳妇。眼看着他们俩老就要享天伦之福了,现如今却……
唉,这让她和老伴如何能接受这样残忍的现实呀!
看着儿子英俊的遗像哭着想着念着,生平第一次觉得活着没了念想。
她看着摆放儿子遗像的桌子,往那桌角看去,然后突然用力一挣,企图挣脱丈夫张得光的手对着那桌角就想撞过去!这一举动把在场的亲戚朋友邻居家人等全都吓了一跳!
跪着的凤鸣一见婆婆要寻短见,忙快如疾风似的一把站起冲过去将婆婆李容英拉住。其他人见势也急忙上前帮忙拉的拉劝的劝。
公公张得光吓得一把紧抱住她,堂堂七尺男儿竟一下子号啕大哭起来!他扯开喉咙裂开了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六十出头的一个小老头儿却哭得像个孩子。
“老伴,你要也走了那我也不活了啊!剩下我一个孤伶伶的老头儿倒不如也陪着去罢了呀……”
这一席话说得老夫妻俩又再次放声嚎哭,俩老悲从中来,在这灵堂之中抱头痛哭久久不能停息,哭声震动了张家坡的上空——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凤鸣痴痴地望着丈夫的遗像,饱尝着和公公婆婆同样的深切悲痛,不禁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屋子里前来祭奠的所有人看到这悲痛哀鸣的一幕无不伤心动容,潸然泪下!
哭声、呜咽声、哀乐声、法师的祷唱声、叹惜声连成一片,这些声音伴着细细的雨声久久的回荡在张家坡阴沉的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