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萍在驿馆中安心等家人来接,头天下午去的信,第二日晚上才有人来,她侯了一天,从满心期待等到惴惴不安,爹娘该不会不来接她了吧。好在晚上等到了,但来人穿着军中服饰,她并不认识。
“是林姑娘么?我奉太后之命接您回京,姑娘用过晚饭了么?若用过了这便走吧,若没用过这便用吧,今晚便回京,莫再耽搁了。”
说话的是一身正气的将军,林芷萍一介深闺女子并不识得,也不明白太后为何要派人来接她,她想问原由,又有些害怕,还是身边仆妇代她问了:“敢问军爷在何处就职?我家姑娘传信回家让老爷夫人来接,怎的劳动太后娘娘了?”
林芷萍见对方一身军装便以为可信,殊不知万一这人是冒充的,把她带走了,他们可怎么交代。
来接人的将军出示了他的令牌,道:“我是御林军十三卫队的领队,贵府出了些事情,令尊无暇来接你了,托了太后帮忙,我便是奉太后之命来的。”
林芷萍紧张地揪起了帕子:“出什么事了?”
对方没有细说:“末将也不清楚,是贵府的家事,姑娘回京后自然清楚了。”
他这么说,但女儿家本就是经不起事的,一听说家中出了事,她还没吃晚饭也不想吃了,东西也没有要收拾的,立刻就能启程。
又是晚上出行,到京中时都已经是子夜时分了,林芷萍心中担忧,这半夜也没怎么睡,叫醒守城的军士给他们开门后,卫队护着她往榆树胡同去,敲响了林家的角门。
林家的下人将林芷萍迎进去后,卫队便回营了,林芷萍一进门便问下人:“家里出什么事了?爹娘呢?”
下人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说夫人应该还没睡,让她去见见吧。
林芷萍赶去了爹娘居住的正院,母亲房中灯火果然还亮着,听说她回来,林夫人披着外衣迎出来,见女儿形容憔悴了许多,知道她这两天在外头定然吓坏了,抱着女儿好一通揉搓。
殊不知在林芷萍眼里,母亲更加憔悴。
“娘,家里出什么事了,爹呢?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下?”
她一问,林夫人又止不住眼泪了,和女儿说了家里的事情,林芷萍闻听后也站立不稳不敢接受,“怎么会这样!哥哥……是我害了他!让我去看看他,我这就要去!”
林夫人拦住她,“军营重地岂是咱们一介妇孺可以乱闯的,你爹在那儿陪护,咱们明天去看看,能不能让咱们进去探望。”
林芷萍掩面痛哭,她这会儿才是真正后悔了,因为她的任性让哥哥付出了代价,若哥哥真的好不了,她下半生都会活在愧疚中。
林夫人心里担忧儿子。这时候又得安慰女儿,还没告诉芷萍祖父气急中风的事情呢,若是她知道了,愧疚之心又会加重。
这一夜母女俩都睡不好,林夫人一来是哄女儿。二来心里也害怕。母女俩睡在一张床上作伴,天刚破晓林芷萍就坐了起来,让仆妇给她穿衣梳洗。她要去看哥哥。
林夫人也起来了,母女俩草草用过早膳,又去了军畿大营,林夫人昨日已经去过了,只是守门站岗的军士换了人,不清楚这些事情。又拉扯了许久才放她们进去。
林芷萍戴着帷帽坐在马车中,她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女子。军营里全是男子,她不宜抛头露面,待母亲和守门军士交涉好了,她才被下人扶着下了马车,跟着母亲一起进去了。
林烨还躺在军医营里,林琰昨夜就睡在营帐内的小榻上守着儿子,也睡不踏实,早早就起来了,让随从去饭堂打了几份早饭来,给同在帐中养伤的段嘉许也打了一份。他随意吃了几口,看了眼病榻上的儿子,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林夫人带着林芷萍进来,军中规矩不严谨,也没人通报一声,段嘉许一个伤员衣衫不太整齐,见林家母女进来。赶紧拉了被子挡住。
林芷萍不防这帐中还有别的男子,一时也有些尴尬,还好戴了帷帽从外头看不清里头,她还能强作镇定。但待她看清兄长的惨状,便再也绷不住了,跪倒在哥哥病榻前痛哭,为什么伤的不是她!
林琰唉声叹气,把女儿扶起来,他们家不存在重男轻女,儿子女儿一样疼爱,此番意外无论发生在谁身上他们都很难接受,让女儿放宽心,他们都没有怪她。
家人不怪她,可她无法原谅自己,哥哥是家中长子,要顶立门户的,他寒窗苦读十几年,明年春日还要参加春闱,学问扎实大有机会,今年冬日要和未婚妻成亲,即将成家立业打开新的篇章,因为这场意外,什么都毁了。而她无法嫁给心爱之人,本就无心再成家,废了便废了吧,可为什么上苍要留着她这无用之人。把哥哥这等青年才俊害了呢!
营帐之中一家三口抱头痛哭,躺着的林烨人事不知,待他醒来知道自己成了这样,恐怕场面更加惨烈,一旁看着的太医军医和段嘉许只能唏嘘几声,发生这种事情,足以毁掉一个家庭了,不过林烨是世家子弟,伤成这样下半生也无忧,若是寻常人家,哪里养得起一个废人一辈子。
林芷萍哭过之后,林琰让她见见兄长的救命恩人,便是一旁拥着被子坐着的段嘉许,林芷萍凄然下拜,段嘉许无所适从,想拉她起身,又顾忌男女授受不亲,自己衣裳还不整齐,只能口头推辞几句,人却坐着不动,受了林芷萍这个大礼。
因着帷帽阻碍视线,林芷萍想看清楚兄长的伤势,进帐后便摘下了帷帽,如今她给段嘉许行礼谢恩,段嘉许才看清她,只觉得这个姑娘长得真漂亮,哭成这样还这么好看。这就是世家闺秀的风姿么?
段嘉许只是寻常人家出身,第一回这么近距离接触到这种大家闺秀,这心里便有些荡漾,这么漂亮的姑娘,若是能嫁给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