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不愧是先帝手把手教出来的,尽得他的真传,这次诈死事件,将一干叔伯一网打尽,朝臣忠奸也心里有底。至于那个民间组织,壮壮抓到了毓郡王和他们勾结的把柄,沿海的老巢他没找到,京城里却是理清了,而且顺藤摸瓜逮到了几个大鳄,虽然没有连根拔起,却也是元气大伤,近几年估计都蹦哒不起来,壮壮正值年少,有的是时间和他们耗。
因着这事,壮壮以勾结余孽之名把毓郡王一家子都端了,而首辅杜青云之前投向毓郡王,如今壮壮为了把持大局不动他,却也容不了他多久。
陈煜虽然也投向了良王一脉,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贡献良王便没了,而且他是基于壮壮已逝的情况下投向嫡长一脉,倒也称得上忠君爱国,如果没有萧蒙衬托的话。
萧蒙算是这次事件中除了壮壮亲信外最大的受益者了,原本作为手握军权的宗室王爷,又是先帝亲任的顾命大臣,壮壮说对他没顾忌是假的,不过此次事件中萧蒙威武不能屈刚正不阿的形象很得壮壮的心,壮壮虽然没给什么实质赏赐,但心里的小本本都记着呢。
良王一家死在路上,太皇太后痛失爱子大病一场,经此一役宗室凋零,郡主想安排人侍疾都不方便,干脆以太皇太后精神不好需要静养为由将她半软禁起来,平时还是可以到处溜达的,只是不许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去看望,免得传出些不好的消息,被有心人大做文章。像寿郡王妃这等明事理的人,自然就是宫里的常客。
关于良王一家的死,郡王不知道壮壮在其间扮演了什么角色,当时由于丧子之痛,郡主对这事没怎么花心思,但壮壮平安回来后,郡主思及正当妙龄便惨死的静仪,没少暗自垂泪。
壮壮让人迎回了良王一家的棺椁,以太子之礼下葬,谥号淳仁。静仪也是以郡主之名下葬,她还未出嫁,便葬在了父母边上。事后郡主偶然间听到了宫女嚼舌根,说良王一家的死是毓郡王的手笔。
郡主哑然失笑,就算壮壮没有参与,他也一定是知道的,只是放任自流罢了。她没法要求儿子对敌人仁慈,只是对于静仪,她终究是有愧的。
良王的葬礼过后,太皇太后便不行了,适逢先帝和太皇太后以及淳仁太子的三重国孝,兴平元年的春节过的异常冷清。
第二年便是新气象了,壮壮头年泰山封禅没去成,第二年是一定要去的,不过郡主没法见证他的风采了,她要去北疆建她的济慈堂。
“娘如今就去?好歹等我封禅回来,再说嘟嘟出了孝便及笄了,这两年便得相看起来,娘这时候怎么走的开?”
提到终身大事,嘟嘟羞红了脸,只她也确实不舍和父母分开的,便也劝道:“咱们才回来多久,哥哥才和咱们相聚多久,又要分开了?娘您怎么舍得?我是不舍得的,若是咱们三个走了,独留哥哥一人守着这诺大的宫殿,多冷清,若是我留下来陪哥哥,我又舍不得爹娘,长这样大,我从未离开过你们呢!”
关于嘟嘟的顾虑,郡主也是想过的,原本这时候是国孝,郡主和萧艺不宜远游,且壮壮兄妹俩个正值青春年少,正是养成性子的时候,父母不在身边教导,万一长歪了可怎么好?只是壮壮年前那些事,让郡主知道,他主意大着呢,能自己料理自己,郡主便也能放开心胸去做自己的事。至于嘟嘟,郡主是希望带着她在身边的,两年后她及笄,郡主再带她回来挑选夫婿,若她执意要留下,郡主多安排些人照看她也就是了。
“这两年要守国孝,要给你相看,过两年又要操持你们的亲事,你们各自成了家,我又要操心你们的孩子,还有完没完了?我自己的事不要做了?本来我的意思是带着你去北疆,过两年你及笄再带你回来,你们兄妹俩的亲事一起定下,满了十八再成亲,既然你不想走,便留在京里吧,我拜托你寿王婶照看你一些。”
郡主心意已决,兄妹俩怎么劝她都不肯改变主意,萧艺是铁定的妇唱夫随的,嘟嘟又舍不得爹娘,又舍不得哥哥,很是犹豫了一阵。
入夜以后,壮壮去青云殿找母亲说话:“娘可是还在气我,所以才不管不顾的要走吗?”
郡主看着他笑道:“有什么可气的?”
壮壮抿唇沉默一阵,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娘可是觉着我太过心狠手辣?心里不虞却又没法阻止我,所以干脆走远些,眼不见为净?”
壮壮是个细心的孩子,郡主的心思,他不说全明白,也猜得到七八分。
郡主幽幽叹气:“在你选择走上这条路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成王败寇,历史上那些明君英主,哪个没做过几件狠事呢!在其位谋其政,娘长在宫廷,自然明白帝王该行使的职责,你没有错。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我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孤家寡人。”
“我有爹娘妹妹,如何会是孤家寡人?只是娘您要带爹和妹妹走,那我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壮壮情绪有些激动,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说法,却在乎家人的看法,若是爹娘都不支持他,他如何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爹娘妹妹不能永远陪着你,再过几年你和嘟嘟便要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后,爹娘就要退一步了,你获得的亲情,首先来自你的妻儿,其次才是爹娘。同样的,娘也不是传统的相夫教子的女人,我有自己的事业,我不可能一直围着你们转。人们常说,事业和家庭有冲突,不是它们本身冲突,而是家庭成员各自的事业有冲突。一个家庭里如果只有一个人有事业,那是不会冲突的,一家人都可以聚在一起,像咱们家这样的,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咱们如何能一直呆在一块儿呢?壮壮,你现在可能会怨我,等以后你的孩子大了,你就明白了。”
壮壮沉默不语,他确实是怨的,别人的母亲都温柔体贴,对自己的孩子事无巨细的打理好,他的母亲偏偏心大,能把他扔在京里几年不管,那时还有爷爷在,如今爷爷都没了,宫里就他一个,即便嘟嘟留下来,他们兄妹俩还都是半大孩子,母亲怎么就放心让他们在京里自生自灭?前几年郡主是说要让他历练,所以放手不管,如今他已然功成名就,郡主又说他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她永远都有这么多理由,难道她的事业比自己的孩子都重要?
壮壮心里有气,沉着脸不说话,郡主也不欲在这个时候解释,儿子正在气头上,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母子两个相对无言,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凝滞的可怕,壮壮坐了一会儿也觉难受,便瓮声瓮气的告退了。
无论孩子们怎么反对,郡主还是要走的,她定在三月里出行,北疆苦寒,到了那边正是要入夏的时候,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也防了乍暖乍寒人容易生病。
嘟嘟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要留在京里陪哥哥,再说她在京里过了几年繁华生活,北疆苦寒,风沙又大,她才不想去呢!
既然都说定了,郡主便着人收拾行装,壮壮自那夜后便和郡主开启了冷战政策,用沉默以示抗议,郡主只作全然不知,该叮嘱的还是叮嘱,该收拾的还是收拾。
“我们这一去,下次回来便是嘟嘟及笄的时候了,有些话得叮嘱你们,你们两个,正值青春慕少艾的年纪,又端的是身份尊贵才貌出众,无论男女,想往你们跟前凑的不少,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对方家世才学品貌多好,若是搞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我绝不会承认。尤其是壮壮,你日后少不了三宫六院,但是在你娶后之前,不要去沾染旁的女子,宫女也不行,十八岁成亲之后有了嫡长子,你怎么闹腾我都不管。嘟嘟也是,你平日里就喜欢和世家公子贵女郊游踏青,娘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并不反对你交朋友,但行事得有个度,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来,别怪我一竿子打死。”
这时候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郡主自己因为某些原因有些离经叛道,但她绝不许她的孩子也这样。
果然郡主刚说完这话,嘟嘟便嘀咕起来:“那娘和爹不是自己看对眼了吗?娘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郡主杏眸圆瞪:“那怎么一样,我和你爹青梅竹马,我们还小的时候你们爷爷就认定了我做他儿媳妇,要不然能由着我们闹腾?”
这话也没错,郡主和萧艺虽然有私相授受的嫌疑,但双方父母都通过气的,铁铁的父母之命,他们现在不是一家子和和美美吗?
“所以你们都听清楚了啊,就算你们有看对眼的,在我没点头之前,你们都把持住了,要不然害人害己。”
壮壮和嘟嘟都还是半大孩子,正是对男女之事半懂不懂的时候,哪里经得起郡主这么开诚布公的谈这事,都是红着脸不住点头:“知道知道”,随后说些闲话岔开话题。
说是这么说了,郡主还是交代了嘟嘟身边人看紧了她,她是女孩子,本就容易吃亏,郡主交代了林雅清多照看她一些,林雅清没有女儿,对嘟嘟很是喜欢,嘟嘟和寿王府两个公子处的也好,时常去寿王府玩耍。做完这些郡主还嫌不够,又特地和壮壮再说了这事,壮壮是妹控,对于嘟嘟身边的同龄男子那也很有一股敌意,哪还用得着郡主交代。
但是郡主却没有让人看着壮壮,他是皇帝,要的就是他的自制力,别人再怎么盯着能如何,而且为了嘟嘟以后的姑嫂关系,她也不会让嘟嘟去盯壮壮身边的女子。
到了三月里头,京中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郡主和萧艺便也要出门了,临行前壮壮兄妹俩送爹娘到城门口,嘟嘟眼泪汪汪的扁嘴道:“爹娘你们要早点回来,明年要回来过年,不要就赶着我的及笄礼前两天回来。”
嘟嘟后年二月份及笄,郡主明年年底回来陪孩子们过年,再帮嘟嘟操持及笄礼,正好。
“知道,别哭了,这么大的姑娘,动不动就眼泪汪汪,以后我不在,你哭了可没人哄。”
“才不是,哥哥会哄我。”
郡主微微笑道:“好了,我们真要走了,别送了啊!”
郡主和萧艺坐上了马车,撩开帘子朝孩子们摆摆手,便缩进了车里,马车哒哒的城门外跑。
嘟嘟望着爹娘的马车渐渐远去,心里头又是一阵伤怀涌起,脑袋靠在壮壮肩上,糯糯道:“就剩咱们了,哥哥你可别只忙着朝政,不理我,就算爹娘不在,咱们还是要每日一起用膳,好吗?”
壮壮揉揉嘟嘟的发顶:“这是自然,我只怕你和你的小伙伴们玩疯了,不记得回家吃饭。”
“怎么会!他们怎么比得上哥哥。”
……
城郊的树林边上,一大队人马在候着路边那两个童心未泯的主子。
“宝宝你看,这朵蓝色的好看吧,把它别在耳边,那朵粉色的别在鬓角。”
郡主满面无奈的望着萧艺手里的一大捧野花,她头上已经戴了一个花环了,萧艺这是恨不得把她全身上下都堆满花。
“阿艺,差不多行了啊!再耽搁咱们赶不上驿站了。”
“没事儿,咱们可以在外头露营,就像咱们幼时在避暑山庄那次,不过这回没那些碍眼的,就咱们两个人。”
“好呀!你觉得他们碍眼?那你是不是也觉着壮壮和嘟嘟碍眼呢?难怪这回咱们离京不带孩子们你一句话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心里憋着气呢!合着你巴不得是不是?”
萧艺摘花的身形一顿,强作镇定道:“那不能,孩子们没来我也不高兴呢,不过咱们走都走了,就别想那事了呗,你不是常说要乐在当下吗?”
郡主嗔笑不语,凝望着置身花丛的萧艺,突然就想到了那句诗:“今年何以报君恩,一路繁花相送到青墩。”
她不去青墩,她去北疆,但这一路有繁花相送,良君相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