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妁发现刘希琅似乎经常来关顾,虽说周乾让他多些关照她,可来得也未免太频繁了。恰逢刘希琅认出几个打算到她的食肆闹事的地痞无赖,特意警告了他们一番后,她便觉得刘希琅这么做必有深意。
于是趁着刘希琅再次过来买吃食回去给周小娘子时,唐妁问:“刘家郎君莫非认识我?”
刘希琅一愣,笑道:“你是唐供奉的姑母,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以前,我们认识吗?”
刘希琅知道瞒不住,便实话道:“其实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你几面,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随爹娘到表舅家走亲戚,便见过你。”
唐妁一听,便知道他的身份了。
十几年前她还在高家,刘希琅的表舅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唐妁脸色微变,紧紧地盯着他,未发一言。
刘希琅仿若未觉,愧疚地道:“后来姨王母去世了,我们刘家与高家的往来便少了,所以从那之后便没再见过你。再后来便听说了表舅做下的荒唐事……虽然我们两家的关系淡了,可家母毕竟还称呼表舅为一声表兄。当年若不是我们刘家不肯借钱给高家,表舅也不至于那样待你。”
刘希琅还记得他年幼时,刘家虽然有点钱财,但完全比不上高家,因而常常被高家看不起。他随爹娘到表舅家,爹娘也常被表舅挤兑,因此他极为不喜表舅一家。
可唯独那个面上没什么笑容,但是对他们兄弟姐妹却极好的女子,从来不会挤兑他们一家,得知他正在读书认字,便会真心地夸奖他,让他忘却了在高家受辱之事,而对读书产生了极大的信心。
他如今也有解举人的功名在身,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受童年的鼓励所影响。
当初高家被败光了家业,而刘家也发迹了,他的爹娘帮扶过高家一两次,对方却不知感恩,三番四次得寸进尺,所以后来刘家也不愿意再帮高家。
再后来,从书院里出来,又得解的他才知道高哲峥将妻子卖给一个商人为妾了。可那时候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了,他听闻没了唐妁的消息,所以他也就将这事淡忘了。
周乾让他来帮忙打点的时候,他认出了唐妁,心想,若非当年他一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的爹娘又不肯借钱给高家,唐妁未必会有那么坎坷的命运。
“纵使刘家借再多钱给高哲峥也没用,刘家及时止损是再正确不过的,你不必觉得愧对我。”唐妁淡淡地道。
刘希琅张了张嘴,唐妁又道,“不过我跟高家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跟你也不过是租客与房主的关系。”
刘希琅一顿,也不拖泥带水,道:“我明白了。不过我帮忙也并非全因心中的亏欠,还因令侄的关系……你也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跟高家的人多说半句的。”
虽有刘希琅的保证,但唐妁并未因此而放松。她回来这么些天,便已经遇到了曾经接触过的人,他知道刘希琅与薛凤都只是开始,接下来认出她的人会越来越多。
果不其然,在唐斯羡来接唐清满回去之前,唐才升便出现在了铺子门前。
“阿妁,果然是你。”唐才升心中喜悦,随之而来的又是痛心,“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何如今才又重新出现?”
唐妁已经做好了被唐家人认出来的准备,这会儿心里很是平静:“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儿的?”
“有族人来你这儿吃过东西,认出了你。族里边都传开了,我又怎会不知?!”
他忽然想起那日唐斯羡身边的戴帷帽的女子,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唐斯羡早就找到了她,并与她相认,却唯独瞒着自己!
“我是你的大哥呀,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唐才升痛心疾首。
“大哥?”唐妁冷笑,“当你劝我嫁给高哲峥;当我跟你说我在高家所受的苦,而你只劝我忍耐;当我想和离,而你不支持我的时候,我便没有大哥了。”
“你——”
唐妁睨视他:“我为何对你避而不见,你心里也没点数吗?”
“阿妁,大哥错了。”唐才升耷拉着肩膀,悔道。
“等会儿思先便要来了,我若是将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你确定还要待在我这儿?”
唐才升神色一僵。唐斯羡一向不待见他这个大伯父,他是清楚的。如今唐斯羡还要出官了,有了差遣在身,挖苦、嘲讽别人的时候,完全不会口下留情,他对上了也只会被气个半死。
他心想,反正唐妁就在这儿,他改日再过来也是一样的,就先回去了。
唐清满见他走了,才出来,道:“姑母,你最近好多人找啊!”
唐妁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既然选择回来,便是做好了面对的准备。清满,你都瞧见了,这便是唐家人。他们或许给过我温暖,但也将我推入深渊。他们不曾给过你温暖,却也有可能想将你也推入深渊,你可别这么傻。”
唐清满知道她是在奉劝自己莫要回唐家,便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姑母。”
说完,她往铺子门前探了探脑袋。唐妁笑道:“你看,之前没经过深思熟虑便说要来与我一同生活。这才几日,你便盼着思先来接你回去了吧?”
唐清满尴尬道:“姑母,明明是你劝得我,如今还取笑我!我是觉得姑母你说得对,旁人并不清楚你的存在,而我忽然消失,只会让人产生诸多猜测,对思先跟浈娘的影响都不好。”
姑侄二人正说着笑,唐斯羡便停好马车进来了。她此时头戴幞头,身穿她那套青色的圆领袍官服,脚踩长靴,一进入铺子里,便惹得众人好奇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