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卉月低着头,恭谨地答道。
她的语气和姿态倒是与之前有些不同,不再是刻意的柔顺迎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韧劲。
不过司马烨也没放在心上。
女人之于他,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他挥手让她快滚,不过自始至终,半个字都没提言官参奏之事。
薛卉月出了书房,一路步行回了自己的宫室,挥手让宫女退下,只留贴身仆妇一人伺候。
“那些,以后都莫要再提了。”
瘦削苍白的手指压了压额角,似在压抑着彻骨的疼痛。
“也不要一下都扔掉。若是我去见陛下,你便按照分量取走,再有人送你也收着,一点点处理掉。”
听她这样安排,那仆妇立刻喜上眉梢。
“七小姐,你终于想开了,可真太好了!”
想开?
薛卉月苦笑一声。
她一早就想开了,只是她无路可走,只能选择陆家。
至少陆郎光风霁月,心怀天下,不至于言而无信,欺负她一个弱女子。
可是同淄一役,她忽然觉得世人可能看高了南郡陆氏。司马烨虽然粗暴,但行事勉强也算坦荡,陆备锁江却不救人,这和南郡陆家的慈悲之名完全不符。
百年陆家,从来都是世家中的领头羊,却坐视十二姓氏覆亡……
那辜负她这样一个身世飘零的罪臣之女,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三尺白绫或是一杯毒酒,便能将毒杀光统帝的罪名都扣在她的头上!陆家解决了篡谋天下的障碍,又能继续清雅风流,何乐而不为?
薛卉月闭了闭眼。
司马烨轰走言官的事她也听到了,心中不是没触动。
有些光环,绚烂没了就只剩光秃秃的丑陋,以前有多喜欢,现在就会多厌恶。
既然有饮鸩止渴的勇气,此后便要好好地活,说不得什么时刻,她也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做追波逐流的无根之萍。
薛卉月不想漂泊,可远在佸阳、熘城中的百姓和世家,却不得不背井离乡,开启了漂泊的逃难之旅。
有了同淄十二门的惨况在前,佸阳、熘城两城的世家都被吓破了胆,听说胡人开始向西线进兵便仓皇出城。
他们现在面临去哪儿的问题,往北走出关入荒漠,绕过胡人占据的通汇和忻州,可以到达雍西关。封家有兵马有地盘,不过封伯晟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对待世家的态度并不友好,过去未必能受优待。
往南渡江,南郡是陆家的领域。
若是以前这事根本不用考虑,自然是要投了世家之首的陆崔二族,而且南郡世代富庶,人杰地灵,可是比佸阳、熘城二城要舒服得多。
可出了陆备锁江一事,世家们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不救同淄,摆明不想参活中原大战,陆氏一族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样慷慨好客,那他们过去逃难,能被接受吗?
所以想来想去,两城的世家还是选了回退旧京。
正明帝素来善待士族,皇帝的老家和石解二大姓也都在旧京,怎么都能守得住吧!
小世家们挠头的事,同样也困扰着寒门庶民。
只是他们比世家的顾虑小些,因为他们少了一个选择,旧京根本不欢迎流民。
去南郡还是闯边关,这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是个问题。
“世家皆向南,吾等便往北走吧!”
一位老者想了想,很快做出了决定。
“我家兄弟在浞州打仗的时候去了边城,现下已经安稳下来了,据说过的很好。”
“那边是只要肯干活便能吃饱喝足的地方,也不用交世家赋税,活得能容易点。”
一听说不用交世家赋税,庶民们都有些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