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基本都是这样的。”
裴羽钦的肯定点头和回答,让江暮烟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这偌大的裴家家业,还有这无数的珍贵器皿、古董、家具之类的东西,都是通过什么样的买卖方式给买进府中的。
所有的商贾之家,商业之道,都没有一个固定的记账的法门,全用这种落后原始的单一记录方式记账,别说这许多不同的生意了,便说一个府中的日常开销,就要用上五六本账本,还不一定能说得清楚开支和收入的问题。
这也叫账本?
这又算是哪门子的账本?
江暮烟放下手中的这一本,又翻开其他的好几本,发现都是大同小异之后,那模样简直要呕血出来了一般了。
难怪裴羽钦每天都有批阅不完的账目,难怪他天天的从早到晚也不见他得闲半日,都把时间浪费在审阅这样的账目上,他怎么可能还有时间?
这些账目甚至还不如那日秦红叶给她看到那两本薄薄的账目写的有条理和工整呢!
那两本账目至少还能分清数额,稍有分类,而这些却根本都是堆积在一起,要让看的人自己在另外的纸上一一的累加算清,才能知道各项的总数的。
简单的说,就是好比卖出一个古董屏风而言,这账本上就写着着某月某日卖出一个屏风,得几两银子,如此而已。
而关于这个屏风原先进价多少,卖出去后,得几两银子的利润之类的却半字没提。
再就是上一条还是古董屏风的卖出记录,下文就是北方有山货几大包到了,柜台上支出了多少两银子,关于这几大包山货里都有些什么,或者是松茸,或者是其他什么品种,各有多少数量,一样也没有登记。
也就是说,这收入和支出两笔钱帐,都是记在一个本子上的,根本不予清楚的分开。
再说的更明白一点,这东西哪是账本啊,在江暮烟的眼中,这根本就和普通人家老百姓过日子,记流水账是一样的,半点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普通人家家里,一天的开销也就那么几项,然而一个商行却每天可能有很多收支的往来的。
每有一样收支,就这么记一笔,那么试问,到年底盘点货物,盘点收益和亏损时,又当如何进行?
江暮烟忍不住用手撑住了额头,表情无语的看向裴羽钦,“你不会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天天从早忙到晚,就是在看这样的账本?”
“当然不可能天天都看账本,我每年也总有几个月要做别的事情的,比如亲自巡一下南北各地商行实际的状况,毕竟生意是活的,账本是死的,不过在府里的大部分时候,我的确是要不断的整理各地送来的账目,做到心中有数。”
“那么我想再问一下,就现在这书房里,如今的这些账本,应该都只是一个商行的,而不是几个商行的吧!”
裴羽钦点头,目中微微露出几分惊讶之色,“烟儿如何会知道的?”
“裴先生,羽钦,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当然知道这里只可能是一个商行的账目,毕竟以这样的账目记录方式,若是弄个几个商行的混淆在一起,你还分得清哪些是哪个商行的吗?”
“昨日虽然听你言及,商贾之家不能学习算术之道,我却也无论如何没想到,这个不能学习,竟然是连最基本的统筹分类也不能让人学习的吗?”
“如今裴家若是一个单一的小商小户之家,这样的记账方式,我也就勉强认同了,可如今裴家家大业大到如此的地步,这样的记账方式,迟早有一天会把你给累死。”
江暮烟的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心疼和无力,轻轻的用手拍了拍那厚厚一大摞的账本,接着道,“别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裴先生,便是再多十个八个的裴羽钦,若没有掌握正确的方法的话,也只忙的永无宁日。”
“烟儿,那你口中的基本的统筹分类又是个什么样的方式呢?”
裴羽钦对江暮烟的直言不讳,没有提出异议,事实上这些年他也的确一年比一年忙,随着裴家生日的兴隆通四海,账目的数量和厚度也一年比一年多。
尽管他掌握了别的商贾之家的家主,可能未见的掌握的一些诀窍和计算的捷径,但是这般冗重的账目压力,还是剥夺了他一天的大部分时间。
江暮烟此刻当真是心疼起了这个男人,竟然十几年如一日的在这样枯燥重复的数字和日子中度过了。
把他最美好,最青春,最该活力放松,轻松快乐的时间,都花费在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流水账上。
若是她不曾重生到这里,不曾见到他,也不曾爱上他的话。
她毫不怀疑他会继续独自一个人背负着这无尽的繁琐和枯燥,继续的度过他人生剩下来的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甚至更久,直到死亡。
一想到他呕心沥血了半生,创下了这无数的财富,但是他自身却一天安逸平静的日子都没有过过的情景,江暮烟的眼中就不由自主的涌起了泪珠。
倏地转身,猛力地冲进了裴羽钦的怀中,用力的抱紧他的腰,宛如发誓,又宛如喃喃自语地道,“羽钦,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如此,也绝不容许你再如此了,我发誓,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