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员出列,手指笏板,躬身施礼:“回官家,臣在户部任职。”
户部,大宋的钱袋子。
一天到晚操心朝廷支出,也是不容易了。
这两年又是打仗又是发水灾,各处的收支账目摞起来能有山高,户部官员是真的不容易了。
难怪两眼像被人打了似的,乌漆嘛黑,仙气十足,估计从上任开始就没睡过几个好觉。
赵受益到:“昨天晚上什么时辰睡的?”
该官员道:“丑时三刻。”
差不多是半夜一两点钟。
考虑到今天的朝会在差不多早上六点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位官员的睡眠时间真是少得可怜了。
赵受益道:“为什么不早点睡?睡得太晚,早上醒来没有精神,若是误了朝会可怎么办呢?”
该官员道:“政务繁重,不敢早睡。”
赵受益笑道:“朕知道了。行了,朕的话问完了,你回去吧。”
那官员又施了一礼,回到了自己的队列里。
赵受益叹了口气:“众卿!看见了吧,这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仍旧政务繁忙到一天睡不足两个时辰。在场的众位,有比他官职高的,有比他官职低的,你们好好想想,自己每天处理政务,是否殚精竭虑,没有一丝一毫的时间松懈?”
众人默然。
一部分,是每天的政务确实像这么多,一点休闲的时间都没有。另一部分,觉得自己似乎好像没这么累,但也不敢说出来。
听不出皇帝的口气吗?皇帝正夸赞群臣忙碌勤奋呢,你说你自己不忙,不是自找不痛快呢吗?
赵受益叹道:“你们这样的忙碌,都是身上担着的职位带来的。若是做个江南富家翁,家有良田百顷,奴仆成群,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万事不须挂心,又何需如此呕心沥血呢?你们说,这样的官职,又怎么可能是朕的赏赐呢?”
“诸位都是京官,可能没有这种直接的感受。在下边州郡,百姓称呼州郡官员为父母官。什么是父母啊?”
赵受益转头向刘娥的方向看了一眼,动情地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刘娥亦配合地呼唤了一声:“皇帝……”
“这就是父母。所谓父母,就是为孩子操劳一生。从来只听说父母官员是百姓的父母,朕是天下人的君父。卿等做官,如同做父母,求的难道是名是利,是子女长大后能够反哺父母吗?”
不少官员很想回答一声“是”。
千里当官只为财,站在汴梁桥头往下看,南来北往熙熙攘攘,不是为名就是为利。
谁做官是单纯为了报效国家来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却不能这么直接说出口。
毕竟都是读人好面子,什么为名为利,哪能就这么直接说出口呢?
赵受益暗笑。
道德绑架,在哪朝哪代都屡试不爽。
先三言两语把你赶上道德高地,众目睽睽之下,看你怎么好意思从道德高地上下来。
他继续道:“朕相信,众卿之所以出仕,都是怀着一种以有用之躯为天下苍生做点什么的心情。众位都是读达理,比大字不识的黔首百姓更有能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官职越高,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
“譬如一县的知县,就只需关心一县生民。一州知州,就只需牵挂一州百姓。”
“官职代表的是责任。不是什么荣耀,也不是什么来自朕的赏赐。”
“至于枢密使……”
赵受益长出一口气。
说来说去,终于说回一开始的话题了。
“枢密使,是储相,掌管调兵之权。朕在位数年,两场战事,都是身为枢密使的莱国公领兵出征,这才保我边境安稳。”
“这个职位至关重要,所以朕挑选了能力足以承担起这个责任的狄青来出任枢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