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一抬头,就撞进一双比深秋暖阳还要温柔的温和眼眸,一直压抑憋闷的心脏突然一颤,他好像没办法像骗姑姑们一样骗公子。沉默片刻后,他嘴唇轻动,小声道:“姓……姓红。”
“洪?这姓要取个别致名儿有点难度啊……不然你还是跟我们姓殷吧?我都想好了,既然你那么像我爹养的狸奴不如就叫殷花!”明明是殷慈的书童取名,殷悲却分外踊跃,提了不少诸如殷英、殷雄之类不靠谱的名字。
见小孩儿的目光已经从惊讶变换到怀疑,殷慈清咳一声,打断殷悲滔滔不绝的馊主意:“好了,我书童的名字就不劳烦您的奇思妙想了。”
说完,不等殷悲说话他又问小孩儿:“是水字洪还是朱砂红?”
“朱砂红……”
小孩儿话音刚落,殷悲便眼睛一亮:“这姓妙啊!哥哥哥!他就叫红袖吧!以后他给你磨墨就是红袖添香哦!”
此言一出,院子里顿时一片静默,好在侍奉在旁的丫鬟和殷管家都知晓殷悲为人,知道他向来是有口无心想一出是一出,只是……两位公子都才八九岁,谈‘红袖添香’实在太早,况且那位‘红袖添香’还是位男孩儿,就……着实有点尴尬。
殷慈清清淡淡地看殷悲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父亲昨日还跟我说你这些日子在宗学刻苦读书,原来就是在刻苦读些‘红袖添香’的韵事?”
殷悲缩了缩肩膀,语气一下便弱了:“宗学里怎么可能有那等好事……哥,你也别像宗学里授课的老学究一样古板嘛……红袖这名儿哪儿不好了,多精巧别致啊,一听就知道必定是个美人……”
在民风粗犷、百无禁忌的边城军队里生活了五年的小孩儿,对‘红袖添香’这类经常从喝得微醺的将士们口中挤眉弄眼半是调侃地说出来的词儿并不陌生,虽对词意一知半解,但他知道那是说漂亮姑娘的。
一直被父亲灌输小男子汉思想的小孩儿没忍住,鼓足勇气稍稍提高了音量道:“我是男孩儿,怎么能叫这个名字……”
殷慈似有点意外一般,嘴唇微勾。
殷悲对上小孩儿黑白分明的剔透眼眸,莫名就有些心虚,软着嗓子妥协了:“也是,男孩儿怎么好叫红袖,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那……那既然如此,叫红铁衣?红铠甲?”
铁骨铮铮,够有男子气概了吧。
可惜小孩儿现在已经知道这位殷悲小公子不靠谱了,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含笑看着他们,一看就格外靠谱的殷慈。
殷悲也将目光看向了殷慈,后面那两个名儿他是越想越觉着满意,若堂哥不同意,他就……他就拿去当他爹养的狸奴的名!
殷慈正要说话,一个大丫鬟就端来了一盅黑褐色的药汁,围满繁花的小亭瞬间花香不再,浓浓的苦药味道无风自扩。
光是闻到那苦药味儿小孩儿就皱紧了眉头,于是等他看到殷慈眼都不眨直接一口喝尽盅中药汁时,大大的黑葡萄眼里已经全是敬佩惊叹了。
裴慈抿了一口茶,压下口中苦涩,看到小孩儿眼中的敬佩惊叹,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等口中苦涩褪了大半,他才对殷管家道:“殷管家,取名不是小事,待我好好想想,取好了再通知你登记造册。”
“他从今日起便留在我身边,府中事忙,你回吧。”
听殷慈这样说,饶是殷管家面上也不免带出了点喜意,仆役取名这事儿,每个府邸都有每个府邸主子的规矩喜好,有的爱用宝石珠翠,有的爱用花鸟鱼虫,甚至还有如殷悲公子那般用食物做贴身仆役名儿的。
但那些都是张口就来的名儿,无甚意义,可听殷悲公子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用心好好为崽崽取名啊!
这可就真是大造化了!有今日这份情谊在,就算崽崽大了以后离了懿宁公主府,那也算是有了份香火情。
“好好好,不急不急,公子慢慢想就是,府中确实事忙,多谢公子体恤,我这便回了……”殷管家对两位公子弯腰施礼,转身离开前,伸手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低声道,“崽崽,要好好伺候公子笔墨,不许调皮。”
小孩儿一如既往的乖巧点头,殷管家放心离开。
等殷管家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殷悲才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你叫崽崽啊!既然有名就不必再取了啊,就叫红崽崽嘛!哈哈哈哈哈!”
红崽崽:“……”
殷慈拥裘起身,理也不理已经笑得脸涨红眼流泪的殷悲,径直带着板着白嫩小脸的崽崽往书房去:“他向来如此不着调,不必理他。”
“我们去册多,兴许能翻到你喜欢的字。”
小孩儿亦步亦趋跟在殷慈身后,矮了两头的他眼前是一片被阳光渡边看起来分外温暖的白茸茸。
“……嗯。”
第82章以药换药
成为殷慈书童的第一个夜晚,是在无尽的苦药味儿里渡过的。
公子病了。
兴许是白天在亭子里坐太久吹了风,兴许是深秋夜凉,兴许是忧思过重……大夫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反正白天还微笑着领他翻书教他认字的公子在晚膳时分毫无预兆的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