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们辛苦了,这大热天还要如此劳累。请问这婚宴在何处?我们开车一路行来,也没遇上什么超市商店,带的水也喝完了,眼见着就要到饭点……相遇即是缘,我们也应该包个红包,去沾点喜气才对。”
红药话音刚落,就见眼前这队送亲人集体变了脸色。
抬棺大哥冷哼一声,原本想赶红药走,但抬眼对上他黑白分外分明的漂亮眼睛,那些难听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了。沉默片刻后,他只能语带怨气硬邦邦道:“没有宴席。”
他们办过那么多红白喜事,这么不讲究的,也是头一次遇到。
没有宴席……难怪这应该送新娘牌位、照片的送亲阶段就将棺材抬来了,怕是要直接将棺材埋到新郎官身边去。
先前好心为红药指路的唢呐手看着红药在太阳下白净如瓷釉的脸庞,没忍住劝告道:“你们还是尽早离去吧,这种婚宴沾的……哪里是什么喜气。”
“好了好了!再耽搁下去吉时……”说到这儿,她才想起这根本就没有吉时,新娘娘家就准备了个‘方子’,然后就催命似的把他们送出了门。她只能改口道,“再耽搁下去就真要过饭点了。”
他们送完这一程还要开坟挪棺忙得很呢。
见送亲人个个都是一副‘从未见过如此之抠的婚礼’、‘忙完这单就回家恰饭’,没有一点心虚躲闪的真诚模样。确定他们与棺中动静无关后,红药正想告诉他们棺材内有异,就见一个身穿黑衣长裤的小老头踉踉跄跄地朝送亲队伍跑来。
那老头眼眶青黑两颊凹陷,活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他一边朝送亲队伍跑一边嘶声大喊:“走啊!走啊!停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抬棺人互相对了个眼神,然后默契地将棺材往地上一放,抬棺大哥板着脸道:“日头这么大,于老叔来干啥?咋,想起来送于梦妹子一程了?”
他和新娘子同村,虽然平日和于家没什么交情,也不太看得上这于保星,但见了面也得喊一声叔。
于保星佝偻着腰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前面就到了,你们停在这里干嘛?”
“大热天的,我们这吹吹打打又抬又扛也是很累的,还没个饭吃,休息一下都不能了吗?”
于保星一口气没喘匀,在漫漫黄尘中咳得惊天动地,缓了好半晌后,他隐晦地瞄了一眼停在地上的漆黑棺材,然后厉色道:“休息什么休息?有哪家送亲队伍都快走到头了又停在村口休息的?”
唢呐手笑着道:“那有哪户人家嫁女儿连桌席都不摆的?我记得于梦妹子的大哥还在城里上班吧?妹妹出嫁这样的大事怎么也没回来一趟啊?”
虽然不是亲生大哥,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不管是妹妹去世还是嫁人,于情于理都该现身帮忙操持吧。
于保星眼神闪烁,含糊道:“她哥工作忙…没时间……怎么,我是她亲爹!嫁个女儿难道还要征求那个外人的同意吗!”
行行行,你是于梦亲爹,你要嫁已经咽气了的女儿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说什么,爱嫁就嫁呗,反正埋在这方圆十里谁家的坟地里都比埋在你老于家的坟里强。
抬棺大哥们整理了一下腰间已经被汗湿的红绸,正准备抓紧干完这票就各回各家自费午餐,就听得那位拦路小哥语气微妙地问:“他是新娘的父亲?确定是亲生的吗?”
被陌生人质疑,于保星没好气道:“当然是亲生的!这还能有假!”
红药面露诧异,道:“可是这棺材里……关的是活人啊。”
正说着,原本安静停在地上的漆黑棺材里突然传出两声细微却清晰的‘叩叩’声。
红药赞扬地看了隐在棺材尾的三个小鬼头一眼。
“你谁啊!在这里乱……乱说什么!”于保星瞪大了眼睛,脸上粗粝松弛的皮肉神经质地颤动,“什么活人!哪儿来的活人!我女儿前几天就生病死了!”
“是吗?”红药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黑棺,聪明的小鬼头们立刻笑嘻嘻地伸出小手在棺材盖上东敲敲、西挠挠,整出的动静热闹极了。
送亲众人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反应,于保星突然脸一皱嘴一撇,痛心疾首撕心裂肺地扑到棺材边,干嚎道:“我可怜的女儿啊!死了都不得清净啊!你爹我好不容易给你找到这门好亲事,可偏偏有丧良心的人处处挡道啊!乖女儿不生气啊不生气,等爹把那些不开眼的赶走我们继续——”
“继续!继续个屁!”抬棺大哥气到咬牙,一把将于保星从棺材边扯开。
正要开馆,毫无还手之力的于保星却死死抱住了他的腿,哀嚎道:“你要做什么?我女儿今天结婚,新郎官都还没见到,你凭啥开她的棺!!!”
抬棺大哥一边撕于保星的手一边骂:“结个屁的婚!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你女儿根本没死!棺材里还有动静!”
于保星却死也不放手,还狡辩道:“我女儿死了!她这是……她这是着急嫁人!在催你们赶快送她去嫁人!是在催你们!”
“催!催你妈嘞戈壁!”抬棺大哥奋力一挣,将于保星甩开后,掷地有声道,“这个世界上有你这样的败类人渣都没有鬼!”
“我看是你心里有鬼!”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没想到你们这搞红白喜事的队伍还挺坚定唯物立场。
用力将棺材盖推开后,就看见里面躺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少女,女孩双目紧闭唇色发青,但发丝衣领濡湿,脸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胸口微微起伏——确实还活着。
唢呐咣当掉地,那女乐手也顾不上捡,忙不迭地去掐于梦人中,高声指挥着抬棺人赶紧将棺材抬到树荫下。
她出场的红白喜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种场面没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