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平凡真实的画面,画面里的太皇太后躺在躺椅上,眼睛看着“她”的方向,对着她笑。
她记得,刚刚,太皇太后是对着保康阿哥的大拇指。
不对,是这个画面,太清晰了。
就好像太皇太后本人一模一样。
更因为是黑白的画面,周围的菊花等等花卉、身上的服饰都褪去色彩,太皇太后眉眼间的平静和眼神里的欢乐,特别明显。
苏茉儿姑姑结结巴巴的:“这……这……要永远存在机器里?”
保康点头又摇头:“可以存在机器里,但应该洗出来。保康明天洗出来,保证就和一幅画一样可以拿在手里看。”
苏茉儿姑姑:“……”
“洗出来……也这般清晰?”
“一样清晰。”顿了顿,“现在机器属于试验阶段,等再改良改良,会更清晰,更好操作,到时候,姑姑也可以使用,每个人都可以使用。”
苏茉儿姑姑惊吓地怕拍胸膛。
“怪不得昨儿皇上说,有了这个机器,要重新做一个全国人口普查,人名字对应画像……太皇太后你不知道,那真的是和你一模一样,就跟你在画里一样,发丝儿都没变。”
太皇太后乐得哈哈哈笑:“昨儿保康怎么说的来着?”
保康一挺胸膛,得意洋洋:“两千年前,墨子在《墨经》中表达针孔成像原理;三百年前,欧洲有了映像暗箱;一百年前,意大利发现凸透镜的作用,紧接着,有了光圈,再紧接着,有了单镜头反光映像暗箱。”
仰望蓝天,慷慨激昂:“科学技艺大爆发的时代里,大清国的匠人们发现感光材料的运用,有了世界上第一台自动画画机器。”
太皇太后和苏茉儿姑姑都哈哈哈笑,眼神儿骄傲自豪。
保康因为太皇太后和苏茉儿姑姑的回应,高兴得来,又给太皇太后和苏茉儿姑姑合影一张,有拉着他汗阿玛过来,跟着合影,还在午休起来有精神了,拉着一大家子都来合影。
保康兴奋大喊:“虽然现在的机器还不够清晰,但非常具有纪念意义。”
弟弟们跟着喊:“虽然现在的机器还不够清晰,但非常具有纪念意义。”
…………
一家人都乐得看他们闹腾。保康嘻嘻笑,两天后,洗出来一共二十套小画儿,每套六张到十张不等。
反正凡是参与的人,都有份。
太皇太后简直惊呆了。
戴着老花眼镜,抖着手看着画儿里的自己,又哭又笑的抹眼泪:“这小孩子们就是聪明,能想到这样的主意。苏茉儿,阿图哪天到京?”
苏茉儿:“长公主大约还有两天的路程。”
“好,等阿图到京,和我们一起去五台山,一起‘咔嚓’一张。”
苏茉儿胸腔里泪意上涌,麻利地答应着:“那肯定好。长公主老早就念叨五台山菩萨顶,说那里有一位快乐大师,解签特灵。”
太皇太后又笑:“他一个小孩子玩闹……”
太皇太后示意苏茉儿姑姑,苏茉儿姑姑心领神会。
保康因为苏茉儿姑姑和他的谈话,收到太皇太后的关心——那历朝历代的能人看人算命解签特灵,但都有规矩,都要高人的范儿,保康年轻小更要注意,不能泄露天机妨碍到自身的福气。
保康抱着苏茉儿姑姑的胳膊晃悠,笑得小无赖:“保康知道,谢谢苏茉儿姑姑和太皇太后。”
“苏茉儿姑姑——”
苏茉儿姑姑脸一板:“苏茉儿告退。”
说着话就蹲身行礼,真走了。
保康:“……”
保康看着苏茉儿姑姑的背影,唉声叹气。
苏茉儿姑姑连问都不让他问出来,他又直觉不能去问太皇太后或者皇上,更不敢去问师祖……保康的一张脸皱巴一团,可他也没奈何。
两天后的上午,保康见到哥哥弟弟们口中的大美人姑祖母,眼睛闪亮,好不惊艳。
固伦淑慧长公主,太皇太后的第二个女儿,太宗皇帝的第五个女儿,年少之时就是大草原上最明亮的明珠,现在年过五十,还是有一种“美丽”的姿势,那是一种无视岁月的魅力,一种有自信和勇敢形成的独特磁场。
保康第一次见到他的姑祖母,就喜欢,特喜欢。
当然,固伦淑慧长公主也非常喜欢他。
固伦淑慧长公主从额涅的信件里得知,这段日子一直是瑞亲王陪在她额涅的身边,还得知瑞亲王就是她要找的五台山快乐大师,简直不要太喜欢。
固伦淑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一叙母女情谊,讲述她这几年在巴林做的事儿,还说皇上朝北方移民的实施进展等等,太皇太后一直很高兴地听着。
长公主在巴林部落这几十年,不光是大清和巴林的纽带,她本人一生坚持做善事,修桥铺路,解决部族争端,兴教化,建设寺庙传佛家经义……不光朝廷对此大加褒奖,巴林人更是敬仰万分地称呼她为“公主妈妈”,太皇太后非常欣慰。
“你带了乌~尔衮来?”太皇太后问的随意。长公主笑得爽朗:“就知道瞒不过额涅。额涅,乌~尔衮自从在雅克萨见过二公主一面,一直念念不忘。我想着乌~尔衮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就带来给皇上看看。”
太皇太后点头:“乌~尔衮今年十六岁,二公主今年十三岁,年龄也相当。”
“不过,估计要等几年。皇上不舍得公主们早嫁,保康说姐姐妹妹要十八岁再出嫁。”
“女儿也听说瑞亲王在雅克萨将两个儿郎扔出去的事儿,额涅放心,女儿对自己的孙子有信心。”
长公主笑得自在,太皇太后也笑:“保康的身边,有鸿德格,来自民间的潘云、赫舍里家里的一个小子,觉尔察家的一个小子。这段时间,就让乌~尔衮跟在保康的身边。”
长公主一愣:“额涅?”
太皇太后微笑:“其他的都不要去想。大清变化之大,超过你的想象。巴林、科尔沁,这次回去后,多派几个格格来京学习。”
“……女儿明白额涅的意思。可是……”巴林的继承人乌~尔衮在瑞亲王的身边,这本身就让长公主担心。
太皇太后笑了:“你要不放心,那就让乌~尔衮自己和皇子们玩耍。”
太皇太后这么一说,长公主更担心了。可她额涅都这么说了,她到底是关心巴林的未来,立马安排孙子去和一干皇子们一起“玩耍”。
…………
乌~尔衮,博尔济吉特氏,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的次子,忽必烈第二十三世孙,还是固伦淑慧长公主的亲孙子,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长相和性格里都有着蒙古儿郎的勇敢刚强,而他本人尤其善骑射。
可他和一干皇子们“玩耍”一通后,受到极大的打击。
皇子们,包括皇子们身边的伴读们、侍卫们,都精通火铳。而他去年刚刚获得一把新火铳,宝贝一样地收着,哪里舍得拿出来练习?这一“玩耍”,就落了下风,不光鸿德格对他“嘿嘿”,那个长相比女儿家还精致的潘云也对他“嘿嘿”。
还有那个看着特敦厚的胤祺阿哥。
“乌~尔衮不习惯用火铳,这很正常。”
这话怎么听都不得劲儿。
立志行军打仗建功立业的乌~尔衮,怎么能不习惯用火铳?乌~尔衮愤怒,□□衮要为了二公主奋起,可他接收到的打击还只是开始。
那个自动画画的机器,大清户籍普查,人口开始流动,要加强管理?巴林的牧民们该怎么办?
那个自动出风的机器,这在夏天,不是和春天一样?那以后巴林的牧民们去到南方,也不怕热了?
舞蹈音乐学院的功课他不怕,唱歌跳舞他都精通,可是,这个微积分是什么?长生天在上,苹果掉地上,不是就该掉地上吗?这也有道理?
一桩一件,乌~尔衮感觉自己好似土包子进城,看啥都稀奇,看啥都特不理解。
特别是,那个“突突突”的,会自己动起来的,那个“拖拉机”,嗷嗷!
凡是男儿,就没有不喜欢车车的!
乌~尔衮顾不得去思考草原上的马匹骑兵该怎么办,硬是仗着力气大,一马当先挤到瑞亲王的副驾驶位置,看着瑞亲王发动“拖拉机”,转动“方向盘”,车子动起来,走起路,开起来,驶出十丈远的地方……乌~尔衮比瑞亲王还激动。
瑞亲王·快乐大师·小保康:“等开始生产后,给乌~尔衮一辆。”
乌~尔衮感觉那恍若天音,一把拉住“世界上最亲切最可爱”的瑞亲王的手,不敢相信地问:“真的?”
“真的。不过要先修路。”
“修路、修路。从京城到巴林,修路。”
乌~尔衮之前还因为皇上安排的大移民的事儿,和他祖母闹矛盾,他认为这是皇上在混淆巴林血统,担心巴林人从此失去“巴林”。
可是此刻,面对这个“拖拉机”,乌~尔衮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一切都为了有一天,他可以开着“拖拉机”迎娶二公主去巴林!
…………
二公主脸蛋儿红红。
启程的日期定下来,太子赶在他们启程之前的前一天傍晚时分,鼓起勇气找到保康。
这次是焉巴巴、可怜巴巴的。
保康眨巴眼睛。
保康面对太子这般模样,友好和气地打一个佛礼。
“阿弥陀佛。太子哥哥且坐下,听保康细细讲。”
太子因为一声“太子哥哥”,笑着乖乖坐下。
保康坐在太子的对面,听着窗户外面晚梅花开的声音,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康熙十二年,吴三桂起兵反清,打出‘复明’的口号。朝廷处死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积极迎战。紧接着皇上就宣布册封嫡出的二阿哥为皇太子。
打破满洲传统。但这对天下汉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鼓舞,代表着皇上尊崇汉家政统,遵从儒家文化制度……只是谁都没想到,三藩战事会打的这么久。战事进行中,太子出阁一事一再被提到议事日程。
当时,以沈荃为代表的汉家文臣连疏以上,急切之情难以言说,皇上回应说“知道了”。
皇上外示优游,一再对汉家文人施恩,开鸿学博儒科等等。康熙十六年专设南书房,文臣随侍左右读书讲学,天下人大赞皇上勤学书写,国之盛事。朝廷标榜汉化、满汉一家的各种活动进入**。
三藩之乱打到第五年,朝廷基本度过最大的危机,皇上还是“知道了”。康熙十七年,保康出生的那一年,中原战局又生变故,双方胜负未卜,皇上心焦如焚,可皇上连“知道了”也不回应了。
宴饮汉官、诗歌唱康,都只是表面文章,朝廷在汉化改制方面并无实质性的变化,皇上一直亲自教导太子。汉家文臣闹起来,陈廷敬甚至说:确保清廷万年的至计,唯在太子出阁。太子出阁是政体、国体的应有之义……”
保康长长的一个故事讲完。
“阿弥陀佛。皇上数次全国征召博学鸿儒,尽力展示崇儒重道、欣染华风的大融合气象,就是不同意太子出阁。太子知道原因吗?”
太子一直安静地听着,听他的保康弟弟梳理整个事情,唯有苦笑:“我知道。”
“我之前不知道,只以为……现在出阁了,知道了。”
兄弟两个四目相对,一个眼睛明亮地微笑,一个脸上的苦笑渐渐变成释然的笑。
…………
太子出阁,更有利于增强汉家士大夫对朝廷的向心力,特别是三藩战事紧张的时候,这会是一步非常好的,争取人心的一着好棋。可皇上就是不同意,为何?
等着辅导太子“日闻正言,见正事”的汉家士大夫汇聚京城,都在期待做太子的老师。康熙十八年,皇太子出阁读书的宫殿都准备好了,皇上还是犹豫。皇上为何迟迟不让太子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