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庭无奈的瞧着皇后:“长姐多虑了。”
“什么多虑?本宫问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可心之人?无论哪家的千金,只要你瞧得上的,本宫都同意。”皇后头顶的凤钗叮叮当当响,她脸一板:“今年是最后一年!你老大不小了,若是没有,本官便替你寻来!这事由不得你做主。”
说完,皇后又大喘着气儿,直掉眼泪。
一屋子仆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沈渊庭叹息,侧眼找了个小太监:“还不赶快把娘娘扶下去。”
“嗻。”小太监像是走钢丝似的,胆战心惊把皇后给扶下去了。
一屋子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管家。管家自从沈渊庭出生后,便在府上,是有身份的老人了。他替沈渊庭斟茶,犹豫片刻才说:“跟着珩公子的线报来了信儿,说是公子从府上骑马溜走,去见傅家小姐了。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公子才回来,回来就失魂落魄的。”
沈渊庭的眉头,紧紧皱着。
他嗯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自古以来,红颜祸水,愈是美艳的妇人,愈会蛊惑人心。沈珩年纪小,少不经事,不会分辨。当初表哥战死沙场,曾含憾托孤,对他说,以后定要替沈珩寻个良善人家的姑娘,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良善?那傅家的小姐,就差把狐媚勾人二字写在脸上了。前脚刚与外男私会,后脚又来挑拨他的表侄儿,实非良人。若是以后有朝一日与珩儿成了婚,他不会神魂颠倒,为色所迷才奇怪。
在家里的傅宝仪,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编排成了话本子里的狐狸精了。今儿个是除夕,家里人都在守岁,穿新衣,戴绒帽,围着火炉烤一烤,祛除身上的晦气。
傅宝仪虽然没有把草药取回来,却意外得到了一枚熊掌。她拿熊掌去药铺里换了钱,药铺老板啧啧称奇:“这品相,薄厚,真是上品!十年之内也未见过!这位姐儿,是怎么寻到的?”
傅宝仪含含糊糊的推辞过去了,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金银。
她想,救人也没有白救。
对家里就说是运气大,捡到了这么只熊掌,好在家里人并没有起疑心。
除夕夜,又下雪了,下的很大,鹅毛一般,扑朔飞舞,不久庭院与街道都白了。柒姐儿年纪小,玩了好久的雪,守夜时眼皮子只打架,绿芝便把柒姐儿抱走睡去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傅宝仪就被摇晃醒,还没有彻底清醒,嘴里就被塞进来一瓣香橘,傅夫人念念叨叨:“送福来了,送福来了。”
宝仪扭头一看,宝柒也是,懵懵的坐在床榻上,嘴里塞着一瓣橘子,傻傻盯着她。
两姐妹穿新衣,都是红色的。这一天,所有未出阁的女眷都穿红。祭祖,用饭,串亲,忙活了一整天。等到晚上,人们就能撒丫子去玩——长街上的花灯,已经一点一点亮起来了,成了地上的银河。
这是唯一一天,未出阁女子不用带兜帽,赤着脸上街的夜晚。
宝柒兴高采烈,左手拿着根烟花,右手牵着宝仪,蹦蹦跳跳跑在人群里。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所有人都是笑着的。
傅宝仪生的美,是含在蚌壳里的一颗珍珠,垂眸颔首时引人侧目。她极其不喜人们的目光,便停在了卖面具的摊位前,买了两个莲花金丝面具,自己戴一个,妹妹戴一个。
宝仪高兴的咯咯笑:“阿姐好漂亮!阿姐成了莲花仙子!”
天上的烟花,纷纷绽开了。粉的,紫的,黄的,倒影映在了河里。
傅宝仪买了花灯,伏在摊位前,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心愿。
第7章 她无所谓
高高的酒馆临河而立,大船驶过,灯火通明,若隐若现的妩媚歌声飘过河岸,穿进耳朵里。
说来奇怪,沈渊庭居高临下,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还未来得及诧异,他为何一眼便认出她来了。隔着那么多人与烟火,他看见她戴上了面具,买了花灯,正像个信女一般虔诚的写下心愿。
最后,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祷告了一会儿,才把花灯放走。
河水波光粼粼,花灯慢慢飘走了。
沈渊庭挑了挑眉头,招了个小厮:“去,把那女的放的花灯给弄来。”
小厮哪里敢多问,派人取了小船,取了那盏花灯来。
船夫问小厮:“侯爷想取哪个人的灯?”
小厮眼花缭乱,一半是被摄政王给吓的,哆嗦着随便指了个灯:“就这个。”
船夫把灯捞起来,吹灭里面的火。
沈渊庭拆开这盏湿淋淋的花灯,展开纸条,里面的字说不上好看。
“愿嫁入高门大户,助我父亲平步青云。”
沈渊庭面露嫌恶,果然如此,真是毫不掩饰的把自己的虎狼野心写在纸上,也不怕菩萨笑话。就她父亲那五品文官,能平步青云到哪里去?他没有再犹豫,撕了这张纸,撕的粉碎,扔进了河面中。
傅宝仪看着自己的花灯慢慢飘远了。
宝柒眨巴着大眼睛:“阿姐,你写的什么愿望?”
“我写的呀,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阿姐!你光欺负我!我都把我的愿望和你说了。你也要告诉我。”
“好好好,告诉你。阿姐的心愿很简单,只有四个字,父母康健。”
宝柒有些失望:“没了啊?”
傅宝仪蹲下身子,捏了捏宝柒的脸:“柒儿还想我写什么?”
傅宝柒吧咂着嘴,不说话了。
“骗你的!我还写了,愿我心爱的妹妹,一生无忧无虑,不为心事所扰,做个快乐的普通人。”
傅宝柒眼睛又亮了,兴高采烈的牵着宝仪的手,隔着层面具看她:“阿姐最好了!阿姐,我还要在街里逛一逛。”
“好。”
临到回家,绿芝把困了的宝柒抱回去。忽然来了三两个书院模样的人,说是夫子刚取得临安王珺的字帖,想请宝仪过去品鉴。
傅宝仪犹豫了一下:“今夜吗?会不会太晚了,打扰夫子休息?”
书院的书生摇了摇头:“不晚不晚,宴席已经摆好了,就等姑娘去了。”
走到路上,却越走越偏僻。宝仪起了疑心,渐渐停下脚步:“我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
书院的书生朝她笑了笑:“对不住了,姑娘。”
傅宝仪大惊,却被毛巾捂住口鼻,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渊庭瞧着榻上被五花大绑的女子,看了那几个办事的一眼:“让你们把人叫来,就这么弄过来?知道的,是本王找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强抢民女。”
几个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有些委屈的想,王爷这个时候要找个女人,不就是强抢民女的意思么。
“成了,下去吧。”
“是,多谢王爷。”
几个人还嫌不够似的,把门掩上了。
傅宝仪的脸上还覆着一层银丝面具。她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渊庭慢条斯理的坐到桌前,摊开千里江山图,细细品鉴。
月影南移,她还没醒。
沈渊庭动作缓慢,到了她跟前。
那张面具,像是张奇怪的封印,把这张不及他巴掌大的脸庞给封住了。沈渊庭无所事事,盯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把她的面具取了下来。
月光照耀下,她闭着眼,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像是银蝶的翅,在洁白无瑕的面庞上,投下抹颤抖着的影。
沈渊庭有些奇怪。正想看一看这张嫣红的嘴唇是否擦了胭脂,榻上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渊庭猝不及防闯进,收回视线,重新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傅宝仪简直要懵了。她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魔幻的是,绑她的人竟然还是摄政王。
他看上了她要强占?傅宝仪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念头。摄政王不近女色,这谁都知道。更何况,比她更美丽的女子这世上多的是,哪个不是他挥一挥手,就蜂拥而至了?他何苦费这门心思。
傅宝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分析,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人身危险。她用平静的目光凝视着他:“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沈渊庭是有身份,有底线的人。就像今晚,他不穿华贵的美衣锦袍,只是一身白衫,配上那张完美的皮相,像是个高洁傲岸的,不惹世俗的仙人,容不得人亵渎。他回过神来,用一种冰凉的声音警告她:“本王看了你的花灯。”
傅宝仪不明所以。她简直要晕死了。所以,他看了她的花灯,然后把她五花大绑抬到了这里?
花灯里写的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吗?
她竟然装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沈渊庭警示自己,此女擅长演戏,不能被她无辜的面容给骗了。他居高临下,用一种令人琢摸不透的语气道:“傅小姐的心思,可真是一层比一层深。”
傅宝仪已经有些生气了。她动了动酸麻的胳膊,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理智与清醒:“侯爷,有话请直说吧。”
“你与珩儿多次纠缠不清,本王明明已经警示过你。”他站在不远处,眸光冷冷:“你却不知悔改。”
傅宝仪明白了。
这是拐着弯骂她不守妇道。
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知道礼义廉耻,不是用来被人羞辱的。
上一次被他误会,她没有解释,是觉得没必要。
这一次,简直是无法理喻。
所以,就在除夕的夜晚,把她五花大绑迷晕抬过来,就是为了羞辱她几句?
傅宝仪疏解了胸中闷气,笑了笑:“侯爷说的,可真是有理有据,板上钉钉。好像是亲眼看见臣女与您的侄儿私通了似的。您是亲眼瞧见了呢,还是亲耳听见了呢?”
沈渊庭不料她说的如此粗俗,眉头紧皱。
“侯爷,自始至终,我并没有与您侄儿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自从上一次您警示了我,我便主动划清界限,离您侄儿远远的,巴不得再也看不见他。是您的侄子,三番五次来找我。大名鼎鼎的小王爷来找人,我能避而不见么?您为何不去训斥您的侄儿,反到把我绑过来训斥一通?”
她的胸口起伏着,白皙的面颊染上一层淡粉,看起来是气急了。
若不是看了她的心愿,沈渊庭怕是相信了。
此女能言善辩,善于狡诈。
然而,她说的这段话却令沈渊庭有了轻微的不适感。
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不论男女,总是在与他对视的片刻,瞬间低下头去。
高高在上的王爷觉得自己的位置被侵扰,以一种稀奇古怪的关系,被一个女子回驳了一番。
他冷冷一笑:“若是逾矩了,恐怕你现在不是在同本王说话,而是已经到了阎王殿里。”
这句话让傅宝仪瞬间清醒,并且带了一丝恐惧。